魏乘舟的脸上看不见情绪,元垂溪勾了勾他的手指,他没理。
元垂溪见魏乘舟没理,变本加厉地开始玩起了他的手。
挺神经的
魏乘舟在心里评价道。
魏乘舟把手上的信扔到火盆里,道:“还有事吗,没事我要走了。”
元垂溪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绕到一旁的木架子边,从上边拿了个木盒子。
魏乘舟缩了缩指头,感受上面的余温。
“乘舟,”元垂溪把盒子打开递到他面前“知道这个吗?”
魏乘舟往里面一瞧,里面尽是些民间话本。他点了点头拿起一本,道:“知道,你还未穿过来的时候陛下求我从民间带的。”
堂堂天子,居然要“求”一个侍卫带东西,也是够好笑的了。
元垂溪把盒子放到桌上,拿起其余几本,道:“也只有你是他信得过、也愿意帮他带的了。多久之前的事了?”
“三个月前。”
元垂溪翻了翻,道:“你看过么?”
“未曾。”
“是指定这几本?”
魏乘舟好像被点醒一般,夺过元垂溪手上的几本,一字排开在放在桌上。
“你看过?”魏乘舟飞快道,“有何共同点?”
“看了几本,没什么共同点。”
“……”魏乘舟。
元垂溪指了指桌上的话本,道:“这本我最喜欢,文笔流畅,格局宏大,妙……咳咳,偏了。”
“讲情爱的同时又详细描写了兴国山川河流、地形地势。而这本则是录入了兴国民间各种诡案。这本……没看完。”
“看着有用,其实不多。”元垂溪轻声道。
“就这些?没了?”
“嗯哈哈……”元垂溪尬笑几声。实际上,元垂溪真正想告诉魏乘舟的,并不是书的事,而是纳妃。
魏乘舟将信将疑,看着元垂溪把书收进盒子里,缓缓开口:“太后有没有和你说过纳妃一事?”
元垂溪没想到魏乘舟会先问起,连忙道:“我绝对不会纳妃,非……非你不嫁!否则……”
不对啊,我为什么说的是“嫁”?
算了都一样。
元垂溪这一紧张,宛若降智。不但嘴巴卡了壳,脑袋也一并卡了。
“天打雷劈,五雷轰顶?”魏乘舟替他接了后面的话。
魏乘舟:“她可说过纳谁为妃?”
元垂溪立马挥手。
魏乘舟:“纳吧。”
“啊?!”元垂溪喊完,连忙捂住了嘴。
“怕什么,外面没人。”
元垂溪低下头,悄悄观察着魏乘舟的表情。良久,才松了口气。
魏乘舟拿了纸笔摆在桌上,转移话题,对元垂溪道:“春猎在下个月十九日,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春猎,当日吧。”元垂溪嘴巴又卡了。
“三十三天的时间,背上的伤该好得差不多了,你身上的毒我再想想办法。”
魏乘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现在就看你怎么做了。”
“三十三天,时间有点紧,”元垂溪将杯子拿去。
元垂溪拿起笔,不是很利索地在纸上写下三人的名字,道:“我准备把皇位甩给摄政王。”
说着,把纸上“应未眠”三字圈了起来。
元垂溪将笔悬在在“姚锦琴”上面,道:“太妃……”
元垂溪用力地在太妃名字上画了个大叉。
魏乘舟道:“你若是想把这位子给王爷,光除掉太妃还不够,还要堵住文武百官的嘴,不能让他们借题发挥。”
元垂溪犯了难。
魏乘舟道:“自陛下即位以来,他在朝堂上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他存在的作用就是替他人发号施令。”
元垂溪道:“‘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能与摄政王扯半丝关系,这顶的帽子必须扣在姚锦琴头上。”
魏乘舟:“嗯对,说的很好。你想怎么做?”
元垂溪:“专业的事留给专业的人做。我能怎么做?添堵?”
这个“专业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忽然,元垂溪的手悬在半空,抬眸看向房梁。魏乘舟则是握紧刀柄望着紧闭的窗子。
房顶上传来细微的声响,魏乘舟敲了敲桌面。
元垂溪立马进入另一个状态,他道:“垂舟兄,朕的兄长母妃为何故不来看朕?”
魏乘舟:“回陛下,臣……”
元垂溪:“垂州兄,朕好无聊。”
元垂溪偷偷瞄了眼屋顶,往魏乘舟那边靠了靠,道:“垂州兄可否去去御膳房帮朕拿些糕点?”
“臣领命。”魏乘舟回道,转身朝外走去。
元垂溪掂了掂魏乘舟刚才塞给他的匕。
魏乘舟刚走没多久,房梁上和窗外的人就等不住了,纷纷甩出暗器。
闪着银光利器迎面而来,元垂溪凭着这具身体的反应躲过。匕首在手中转了个圈,锋利的刀刃倒映着他的脸。
元垂溪笑吟吟地看着地上淬了毒的暗器,心道:没完没了。
一只毒镖从上边飞来,险些擦破元垂溪的皮肤。
元垂溪想也没想,拿起离他最近的茶盏就朝房梁暗处扔了过去。
至于为什么扔茶盏,他自己也不知道。
梁上的刺客躲闪不及。
茶盏碎裂,混了毒的茶水溅到刺客脖子和房梁上,发出瘆人的“滋滋”声。
“……”他这神奇的第六感。
与此同时,元垂溪看着原来魏乘舟看向过的窗子,窗纸上立即炸开了一朵血花。
元垂溪有点反胃。
梁上的刺客一个不稳,露出了半个手掌。元垂溪抓准时机将匕首甩了过去。
匕首在空中转了几圈,狠狠地扎进了想要撤退刺客的小腿。
元垂溪看着从梁上摔下的刺客,不由退后几步。
他看着刺客血肉模糊的脖子,没有想象中的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只有与之相反的平静与冷淡。如果忽略反胃。
以至于元垂溪开始怀疑自己不是活人,或是哪里出错了。
“哐──”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魏乘舟快步走向刺客,没等刺客缓过来逃跑,就一把拽起他的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又迅速地卸了他的下巴。
魏乘舟扯掉刺客脸上的黑布,把人口中装毒药的胶囊弄出来。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元垂溪走上前来,刺客瞪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刺客还想挣扎,却被魏乘舟死死制住,动弹不得。
“豁,挺忠心的。”魏乘舟的话里听不出情绪。
元垂溪走近,弯腰握住插在血肉里匕首的刀柄,刺客顿时感到不妙。
元垂溪直接将匕首拔起。
“啊啊啊!!!”刺客痛得差点昏死过去,他看着元垂溪,缩了缩脖子。
最后还是魏乘舟给他打昏过去的。
“宫里侍卫都在哪?这么大动静现在怎么还不过来?”元垂溪转头看向敞开的大门道。
魏乘舟道:“现在皇帝寝宫边几乎没侍卫。前段时间也有人欲行刺,与今日的情形很像,不过刺客被我就地斩了两条腿,惨叫声比这个还大。”
“匕首给我。”魏乘舟道。
元垂溪将染血的匕首递了出去,又想起什么缩回手,取出帕子将刀刃擦净才再次递出去。
“怕不怕?”
元垂溪摇头。
“有没有划到手?这匕首我以前经常用,上面涂了乱七八糟的毒。仅管现在看起来干净了,其实能把人的痛觉放大数倍。
元垂溪摇头。
但这下刺客的反应能对上了。
魏乘舟收好匕首,又看看刺客的伤严不严重。
魏乘舟道:“纳妃,说的是纳我为妃。”
元垂溪一时不知道这事值不值得开心。
他又听魏乘舟说:“王爷给了我一个天字号任务──护你一世周全,生死相随。”
元垂溪一惊,心道: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奇了怪了。”魏乘舟喃喃道。
魏乘舟又塞给他一叠厚厚的纸。
“自己先看一下,我处理下他们。”
元垂溪看了眼被魏乘舟提在手上的刺客,道:“窗外的那个死了?”
“半死不活,反正吊着一口气。”
“哦。”
魏乘舟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手无寸铁的元垂溪。
“匕首给你,防身。”魏乘舟将手中还没握热的匕首给了元垂溪。
“回头我教你用。”
“只能学这个吗?”元垂溪问。
“不止,”魏乘舟从头到尾又看了元垂溪一遍“如果这具身体有武功功底的话。”
魏乘舟拖着刺客出了门。
元垂溪环视四周,房梁被毒侵蚀了一块,不清楚会不会断。地上插着几个毒镖,不清楚碰了会不会死。窗户也被暗器划坏了一扇,寒气不住地往里灌。
冷冷冷冷冷……
他披上大氅把一旁的椅子拽到身后坐下,摊开那一叠纸,未曾注意到一张薄且小的纸条从中滑落。
两张大的是地图,画的工整的是春猎现场的,略为潦草的是整个皇宫的,有几处被朱笔圈起。
元垂溪将两幅地图都扫了一眼,又看向一张黑乎乎的纸,乍一看他还以为魏乘舟误拿了,仔细一瞧,这竟是所有人的关系链。
朝廷命官、宫廷侯爵......一条条黑线揪成一团,看的元垂溪头皮发麻。
还有一张原是夹在春猎地图里的,详细写了春猎的流程,还有祭祀时当说的话、怎么做等。
真的是有心了。
这让元垂溪不知如何回报魏乘舟。
元垂溪草草看了一遍,目光停在最底下附上的一行小字:惜命点。
涂涂画画,最后就剩了这么几个字。
忽然,元垂溪一僵,缓缓抬头。
脚步声渐渐逼近,他赶忙把桌上的纸收好,夹在离他最近的一本书里。
元垂溪捏着被塞得鼓鼓的书,又觉得不够,把那本书往其他乱七八糟的册子堆一埋。
我简直是个天才。元垂溪心道。
元垂溪把身上的大氅往地上一扔,把头发乱抓一通,迅速抓起桌上的匕首。
元垂溪看着手中的匕首愣了一会儿。
我刚才想干啥来着?
这东西要放哪?
元垂溪看了眼微敞的门,移了移步子,正要往床榻边走去。他不经意瞥到了地上的纸条,来不及多想,弯腰拾起,藏进袖口。
元垂溪就爬上了床,尽力把自己缩在角落。
周围安静得令人抓狂,只听见自己错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时间明明很短,对他来说却宛如隔世。
元垂溪紧抓匕首,抓得指尖发白,他这才发觉背后一片冰凉,伤口疼得他身子一颤,眼前的景象仿佛也跟着晃了晃,摇摇欲坠。
元垂溪忽然觉得自己脑袋有点昏昏沉沉,嗓子也发干,状态十分不好
元垂溪在心底暗骂道。
脚步声愈来愈近,元垂溪又往角落缩了缩。
“快点!”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朦朦胧胧,好似隔了层薄膜。
元垂溪转念一想,这样的状态或许不坏。起码自己为什么手握匕首也有个合适的理由了。
傀儡皇帝遇刺惊吓过度高烧不起。他这一举动又会引出谁呢?
元垂溪眯了眯眼睛。
算了,正和我无关。
完了完了,好像又要烧了。
一群人冲进来围在他身边,元垂溪恍惚间还看到了太妃,他指甲掐进肉里,努力保持一点清醒。
元垂溪正分神,突然感到手臂一凉。
他条件反射般的用匕首的刀鞘将人推开一点,下意识往后缩。可他早已身处最边际,再无退路。
再一定睛,那抹冰凉的源头是姚锦琴。那双纤纤素手僵在空中,女人满眼不可置信。
“琦儿?”女人轻声唤道。
元垂溪直勾勾地盯着姚锦琴,不作声。
“莫怕,”姚锦琴柔下声来“额娘在这。”
话罢,上前将元垂溪揽入怀中,元垂溪没有挣扎,只是将匕首攥紧。
元垂溪喉咙又干又痛,脑子像一滩浆糊。
姚锦琴心疼地将新的大氅披在元垂溪身上,道:“琦儿,我们走,不待在这儿了。”
“嗯。”元垂溪应道。
下地的瞬间,元垂溪差点跪下去,浑身使不上力。
背上的伤大概是扯开了,一抽一抽的刺痛令他缩了缩脖子。姚锦琴在一旁扶着,元垂溪身边围着一圈太监和宫女。
元垂溪使劲摇了摇头,想清醒一点,结果连抬个头都费劲。
元垂溪开始后悔了,他为什么发神经把炭火也熄了,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一抹清香钻入鼻中,竟让元垂溪脑子清醒了些许。但还是一团浆糊。
魏乘舟刚清理完刺客,手上还沾着血,他尽可能离元垂溪远点。
元垂溪轻轻推开姚锦琴的手径直向魏乘舟走去,魏乘舟身后全是人,退无可退。
魏乘舟本以为元垂溪不会靠得太近,至少也会离个三四尺远。
元垂溪虽清醒了一点,但不多,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再加上受凉鼻子堵了,压根没闻到魏乘舟身上的腥味。
那人向他走来,半垂着的眼眸闪着细碎的光,颊上与耳廓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不同于元垂溪平时充满生气的模样。
魏乘舟察觉到不对。
元垂溪走到他跟前,最后因为实在是没力气,腿一软,跌进了魏乘舟怀里。
果不其然,元垂溪又烧了。
元垂溪灼热的鼻息扑在魏乘舟的耳廓上,他感到从尾椎骨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酥酥麻麻。
魏乘舟想扶住元垂溪,可他手上的血迹尚未清理干净,两只手就这么僵在半空。
魏乘舟听元垂溪含含糊糊道,声音带着莫名的委屈。
但是在过于含糊,魏乘舟什么也没听清。
元垂溪真的是烧傻了。
魏乘舟被元垂溪吹的红了耳朵,抬头喊道:“太妃娘娘。”
姚锦琴心情复杂,被魏乘舟这一声唤回了神,转头示意身旁的公公过去。
魏乘舟有些不安的把怀中之人交出去,但还是轻声道:“有劳公公了。”
屋子里的人慢慢散去,姚锦琴临走时回首看了看魏乘舟。
她眼中含着的是藏不住的杀意与纠结。
魏乘舟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危险,他的存在对太后造成了威胁。
若是太后冒然铲除自己,“应璟雯”有极大的可能与她翻脸;若不除去又是一个隐患。
明晃晃的在眼前却又奈何不了,想想就难受。
自己的“乖孩子”更偏向外人,姚锦琴定然不会忍。
可魏乘舟有十足的把握姚锦琴不会动他。一是自己对“应璟雯”很重要。二是自己是从摄政王府上出来的,若是能从自己口中挖出摄政王的把柄呢?若是这个“棋子”能为她所用呢?
魏乘舟现在就像是一个盲盒,运气好了,能开出惊喜;差了,就是个定时炸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姚锦琴的征服欲。
“垂舟”对姚锦琴来说是一个极其难掌控的棋子,他存在巨大的隐患,却也可以从中得到巨大的利益。
她可以大胆点猜测,如果这个“垂舟”是摄政王的内部人员呢?如果这个“垂舟”深得摄政王的信任呢?
能在摄政王手下待久的,无一不是一条极其忠心的狗。若是成功把这么一条狗拐过来,既羞辱了摄政王,也大大满足了她的征服欲。
一举多得。
魏乘舟揉了揉耳朵,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