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南方,暑气未消,蝉鸣撕扯着午后的宁静。高一(三)班的新生报到日,教室里混杂着好奇与忐忑的目光。
初嬉坐在靠窗的第四排,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她摊开的新课本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她支着下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教室后排那个独自坐着的男生。
他穿着干净的白色短袖校服,微微低着头,额前柔软的黑发遮住了部分眉眼,只能看到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唇。他周身仿佛自带一个透明的屏障,将周围的喧闹隔绝在外。
很安静,也很好看。这是初嬉对陈景深的第一印象。
“喂,看那个男生,”同桌林薇凑过来,压低声音,“就是中考全市第一的那个,陈景深。听说他性格超冷的,不太理人。”
初嬉眨了眨眼,没说话。她只是觉得,那个独自坐在光影交界处的少年,像一幅被遗忘在角落的画,莫名让人想靠近,又怕惊扰了他的宁静。
班主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性,正在安排临时座位和值日。巧合,或者说某种命运的安排,初嬉和陈景深被分到了同一组负责本周的教室保洁。
放学后,同学们陆续离开。初嬉拎着水桶去打水,回来时,看见陈景深已经拿着抹布,默不作声地开始擦黑板。他的动作很仔细,连边框的粉笔灰都不放过。
“我来擦窗户吧。”初嬉主动开口,试图打破沉默。
陈景深动作未停,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连头都没回。
初嬉也不在意,挽起袖子开始干活。她不是活泼外向的性格,但天生带着一股韧劲和温暖。擦到高处时,她踮着脚有些吃力。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抹布。陈景深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轻松地擦完了她够不到的地方。
“谢谢。”初嬉愣了一下,随即弯起眼睛笑了。
陈景深擦完,将抹布洗净拧干,放回原处,然后拿起自己的书包,低声说了句“剩下的我来”,便转身去拖地了。
初嬉看着他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心里那点想要靠近的好奇心,像被春雨浇灌的种子,悄悄探出了头。
高一的课程并不轻松,尤其是数学。初嬉其他科目尚可,但面对函数和几何时,总觉得有些吃力。
某次数学小测后,看着卷子上鲜红的“78”,初嬉轻轻叹了口气。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后排的陈景深。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卷子,上面是近乎满分的成绩。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陈景深抬起头。初嬉连忙转回头,耳根有点发热。
下午自习课,当初嬉再次对着一道难题皱眉时,一个笔记本被轻轻放到了她的桌角。她惊讶地抬头,只看到陈景深回到座位的侧影。
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工整到近乎刻板的课堂笔记,重点清晰,条理分明。在初嬉卡壳的那道题旁边,甚至还多了几行更详细的注解,字迹隽秀有力。
初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再次回头,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陈景深握着笔的手指顿了顿,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第二天,初嬉在陈景深的课桌抽屉里,放了一小包薄荷糖。糖纸是清凉的蓝色,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陈景深发现糖时,动作停滞了几秒。他抬头看向斜前方的初嬉,她正假装认真背书,但微微泛红的耳廓出卖了她。他沉默着,最终还是将那包糖收进了口袋。
从那以后,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初嬉偶尔会“投喂”一些小零食,陈景深则会在她遇到难题时,适时地递上写有解题思路的纸条。他们依旧很少说话,但那条横亘在陈景深周围的界限,似乎因为初嬉持之以恒的、小心翼翼的靠近,而变得模糊了一些。
南方的天气说变就变。放学时分,刚才还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紧接着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没带伞的学生们挤在教学楼门口,哀嚎一片。初嬉也没带伞,正发愁是等雨停还是冒雨冲去公交站。
“初嬉,没带伞吗?我送你啊!”一个同班的男生热情地凑过来。
初嬉刚想婉拒,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了她身边。
陈景深撑开一把深蓝色的长柄伞,伞面有些旧,但很干净。他看了初嬉一眼,声音依旧平淡:“走吧,顺路。”
初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家和她家根本是两个方向。但她没有戳破,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雀跃地钻到了伞下。
伞不算大,为了不淋湿,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初嬉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混合着雨水的湿润气息。他的手臂偶尔会因为走动轻轻碰到她的,带来一阵微妙的触感。
陈景深把伞大部分都倾向了她这边,自己的左肩很快就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
“你肩膀淋湿了。”初嬉注意到,想把伞推过去一点。
“没事。”陈景深按住伞柄,声音闷闷的,伞却又往她这边偏了偏。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像一首急促的伴奏。伞下的世界却显得格外安静,初嬉甚至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她偷偷抬眼看他,他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
走到分岔路口,初嬉家往左,陈景深家往右。
“我到了,谢谢你!”初嬉指了指自家小区门口。
“嗯。”陈景深应了一声,把伞递给她,“你用。”
“啊?那你呢?”
“我跑回去。”他说完,不等初嬉反应,就把伞塞进她手里,转身冲进了雨幕中。
初嬉握着还残留他手心温度的伞柄,看着他在雨中奔跑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甜甜的。第二天,她将晾干的伞仔细叠好,还在里面放了一张手绘的“感谢卡”,画着一个笑脸和一把小伞。
年级篮球联赛开始了。陈景深虽然不爱交际,但身高和运动能力出众,被体育委员软磨硬泡地拉进了班级队伍。
初嬉和林薇作为啦啦队,在场边加油助威。换上球衣的陈景深,在球场上像是变了一个人,依旧沉默,但眼神专注,动作敏捷精准。一次漂亮的突破上篮后,场边爆发出欢呼。
初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中场休息时,队员们大汗淋漓地走下场地。初嬉拿着一瓶矿泉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给你。”她递过水,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陈景深喘着气,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贴在额前。他看了她一眼,接过水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
“谢谢。”他低声说,仰头喝水。阳光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和滚动的喉结,初嬉看着,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旁边有男生起哄地吹了声口哨,陈景深没什么反应,初嬉却红着脸跑回了啦啦队队伍里。
林薇撞撞她的肩膀,挤眉弄眼:“有情况哦?”
“别瞎说!”初嬉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下半场,陈景深的表现更加出色,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每一次得分后,他的目光总会若有似无地扫过初嬉所在的方向。虽然只是一瞬,却足以让初嬉的心跳再次失控。
比赛结束,班级获胜。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陈景深走到场边,拿起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盖上不知何时,被他用指甲划了一个小小的星星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