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辰闻之受宠若惊,即可起身拜谢:“殿下如此青睐,我裴某必鞍前马后,肝脑涂地!誓死效忠庆王殿下!”
庆王颔首,眼中藏不住的满意:“裴兄见外了,快快请气起。”
“雪中送炭,才难能可贵啊!”裴逸辰熟稔的拍送马屁。
“裴家虽有百年,可世人拜高踩低,把苏家的门槛踏破了,也只对我裴家平平淡淡,不多过问。”
“何曾有人如殿下一般将我待做座上宾呢?”
“都是些蝇营狗苟的趋炎附势之辈!”
裴逸辰一甩袖,言语激扬。
庆王适时出言安抚:“裴兄何必同他们计较?”
“苏家除去那苏煜琛,旁的人成不了什么气候,不必放在心上。”
“裴家是百年世家,论资历,论身份,不输苏家!”
“再者,还有本王的助力,裴家吞下苏家这块肉……”
庆王勾唇,把杯中血一饮而尽:“易如反掌!”
裴逸辰跟着附和:“殿下英明!我裴家,愿唯殿下马首是瞻!”
“太子自诩清廉,不喜结交党派。唯一肯亲近交心的也就只有苏煜琛这个兄弟。”
“笑死人……高位者的手哪里有干净的?他倒清高,看不上朝政党争。天真的可爱,又要顾天灾土地,又要虑百姓万民……官交之间束手束脚,活的真窝囊!”
“这也顾及,那也怕,索性摘了帽子,让本王取而代之罢了!”
句句够的上杀头罪的话,轻飘飘的让庆王就这么说出来了。
“我这个菩萨心肠的五弟就不该生在帝王之家啊……”
“他优柔寡断,难堪大任,父皇虽给了他太子之位,可对他御政处事之风……”
“一点不像萧家的人啊……啧啧……”
裴逸辰被庆王鼓动的心潮澎湃,也忘乎所以,跟着附和道:“太子虽宽厚仁和,比起殿下的雷霆手段,还是差了些火候啊。”
庆王闻言笑而不语,只是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漆黑的眸子泛出贪婪的光。
他似乎想起什么,问道:“在苏家动的手脚可处理干净了?”
裴逸辰冷笑:“扮鬼吓唬苏煜伦的人,我已经给银子打发走了,给他端血茶和院子里飘白布的下人也悄无声息的换了一批。”
“苏家上下都把心思放在这位小少爷身上,哪里顾得上细处。”
“那一家子蠢货到现在恐怕都以为是王爷给的那瓶井水起了效果吧……心里把王爷当成救命神人了!”
庆王轻蔑:“可怪不得旁人惦记他们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家大业大,却又守之不住,哀栽,哀哉啊!”
“裴兄可不能怪我下手,这群乌合蠢众,猪脑人样,没有狼吃,也有虎窥,到底是要被吃干抹净的命……”
两人相视一笑,互明心思。
被放了血的死鹿被庆王府的奴才们合力从铁笼子里拖出,随手甩到了关养豺狼虎豹的暗兽场里。
鹿角磕在地上,随即断裂掉一截。
尸体温顺的侧倒砸在冰凉的粗粝石地上。
地上干涸深黑的旧血斑迹蹭到了它颈窝处那一撮柔软的白色毛发上。
清澈的圆眼睛黯淡无光,微微褶皱的眼皮和生命一同定格,再不会动弹。
皮毛下的鲜肉还带着分毫温热,循着猎食的本能,藏在暗处,矫健敏捷的尖齿獠牙伺机而动。
浅色的宽大肉垫按在地上,步步靠近倒在地上,脖子被划开放干血的亡鹿,不踏出一丝声音来。
皮毛纯黑的豹围着死鹿的周围轻手轻脚的转了一圈。
浅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猎物,它压低了身体,蓄势待发。
鼻腔间嗅到的血腥味,刺激了原始的兽性,一呼一吸之间,虬结的肌肉在皮下收紧。
另一道气息随之倾覆而来。
听脚步声,像在阴影的边缘里打圈,对突然开口的天窗,漏进兽场的阳光感到不适。
从阴影里走出的是只黑白相间的虎。
它嘴角涎水滴答,在光照得到的圆圈里,稀稀拉拉拖成一条清晰的水渍。
察觉到有人在看它,这畜生甩了甩脑袋,张嘴朝只开着一口天的场顶吼叫一声,不慌不忙的踱步到死鹿旁,和黑豹各分一边。
站在天窗边的几个奴才看的津津有味。
一个个龇着嘴笑,指指点点的欣赏畜生们争食的蠢样。
仿佛插手了另一个生态圈的生死,就证明了自己高贵一等。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都在吃。
有的在吃,有的在被吃。
具体是哪只尖牙的肉食动物先下的口,谁也没看清。
只看到低下兴奋撕咬的两颗头在阳光之下,毛色水光油亮。
血肉横飞,腥臭难闻。
撕皮嚼肉的节拍和主家宾客的笑声混掺在一起,婉转悦耳,如听仙乐。
虎豹嘴里嚼的也是肉。
人嘴里嚼的是肉。
镶纹的玉首银筷在伸向金边景泰蓝的盘子里,夹了一箸裹着橙色酱汁的糖醋肉。
执筷的人顿了顿,又松开了筷子,松开了那块肉,在盘碟中翻找几下,夹了一片翠绿的方形椒片。
苏夫人侧瞥了眼儿子,用筷子在菜里翻动的行为她看在眼里。
“怎么了?菜不合口味?”
苏煜伦回来后,就心不在焉的。
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心思逃不过她的眼睛。
苏煜伦盯着碗里的青椒失神。
好半晌,才回应母亲的问题。
“娘,庆王此次救了我的命,咱们……苏府……是不是……”
苏夫人知道儿子想说什么。
“不用想些有的没得。”她舀了勺漂浮着黄色油脂的鸽子汤喂进嘴里。
“我让你送给庆王的红珊瑚下,放了不少金子。”
“盒子打开,便能瞧见。”
苏煜伦眉宇担忧:“那若是庆王殿下没打开呢、岂不是不知咱们苏家答谢的心意了?”
苏夫人无奈的摇摇头:“我的傻儿子,皇帝的儿子没有孬种,个个都是人精。送去的东西,哪样不要细细查看的啊?”
她轻轻用食指点了下苏煜伦的额头。
“咱们放够了钱财,也献了宝物,他还能怎么为难你?”
苏煜伦抿嘴,懵懂的看向他母亲。
“庆王……庆王好像是有意……拉拢我的意思……”
苏夫人波澜不惊,抬腕用绣着彩色云纹的丝帕擦拭了嘴角。
“你不是跑了吗。”
“他难不成还能扒着你不放?”
苏煜伦点头:“也是……”
“不过我走时,表兄还留在王府,不知他是否要和庆王深交……”
苏夫人听到裴家人的名字,嘴边的弧度无意识的向下撇了撇。
“裴家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少和那裴逸辰来往吧。”
苏煜伦接过母亲递来的玉石杯,抿了一味辛浓醉的梅酒,不解道:“为何?母亲不是与姨母向来走的近吗?”
“她们已经拿了想要的东西,往后……大概鲜少会来了……”
“嗯?什么?”苏煜伦没听明白他母亲的意思。
“不重要,总之,裴家兄弟的话你少听,能与他断了是最好。”
苏夫人并不想把陈年秘事细说给儿子知晓。
苏煜琛死了,她和裴夫人平分了苏家家产。
那个秘密也该烂死在她姐妹两的肚子里,再不可被外人知晓了。
“那个裴逸辰嫉妒苏老大和太子交好,自己又是个不争气的,既不是能提枪上阵的武夫,也考不中科举混个一官半职的当当……”
“庆王肯腾个身边位置养条忠心的狗,他还不上赶着去舔了?”
“你是苏家的少爷,安心享受富贵荣华便好,不必像他那般摇尾乞怜,母亲只要还有一口气,便会想办法护你平安的。”
苏夫人摸了摸儿子的头,轻抚他的鬓发,仿佛眼前已到能娶妻生子年纪的少年,还是幼时白白矮矮、追着她身后喊她娘亲的小团子。
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她不喜裴家,不喜苏家。
她只是一个母亲。
想守着儿子平安的普通母亲。
苏煜伦笑露两排形状规整的白牙:“我自然知道母亲待我是最好的。”
他亲昵把脸往苏夫人手里送了送。
“不过说起来……”他轻轻皱眉回忆。
“庆王殿下长的倒不像纯正的中原人呢……”
“他的肤色比中原人要深一些……眼睛的瞳孔色也比中原人要浅一些……而且,鼻梁很高……有点……”
“有点像南夷人……”
这句话不知哪里刺到了苏夫人。
她像被电击到了似的,迅速抽走了贴在儿子脸上的手。
几乎没有细纹的脸上血色褪掉大半,错开了苏煜伦疑惑探究的眼神,僵硬的把脸别到一旁去。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苏夫人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南夷人……嗯……现在大夏和南夷敌对,关系紧张……”
“娘只是有点担心……提南夷人不太好……”
苏煜伦“哦”了一声,闻之也觉得在理。
“可是我听闻……那庆王的生母……好像不是中原人呐……”
“宫里的那位孙妃娘娘,是抚养他的母亲,并非身生母亲。”
“孙妃膝下无子,所以对这个儿子用心教养。”
“圣上对这个三儿子也看中的很……”苏煜伦贴近了苏夫人,悄悄在她耳边细声道:“圣恩特许,蟒袍加身呐!”
苏夫人眉眼微动,亦是惊诧。
“儿啊,朝政变化波诡云谲,不管是大夏还是南夷,你都不要扯上关系的好啊!”
“尤其是南夷!”苏夫人柳眉紧蹙,“我们在大夏生存,万不可同南夷之人多有来往,南域年年开战,若不小心被扣了甚么谋逆的罪名,可扯不清楚呀!”
“咱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家,往后不可再提南夷二字,可听见了?!”
提到南夷,苏夫人的情绪就激动的紧。
苏煜伦只当母亲在担心自己,乖巧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