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那只刚刚撞上谢星晚的手,狠狠擦了擦自己的嘴。
远方火光冲天,层叠屋舍浓烟四起,灼热燎得头发卷曲。一声高过一声高呼“走水”,零散的脚步很快从四方汇聚到那儿。
月凌轻叹一声,倩影转身消失在旧宅后门。
处理完一切,谢星晚亦步亦趋在某只逃跑的野猫身后。
让我看看你有何能耐敢夺舍我,你到底是谁?
醉月悠悠,漱石休休。
深秋的夜晚天寒地冻,几日奔走在外东躲西藏,篝火都不敢点燃,月凌被迫睡在荒郊野岭。
这般,睡不死,但迟早会落得一身大大小小的病。野果尚不足裹腹,凉水让本饥寒交迫的身体更冷肚子不敢大声唱叫……
幽魂似得走在清冷街道,月凌惊觉自己竟是无处可去。天大地大,何处为家?
如今,唯喝上一碗热乎乎热茶的希望,牵扯肉身前进。
[先别逃了,你总得休息缓和。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蚂蚱,千万别现在把自己来之不易的小命整没了。]祂好意道。
[好。]俗话,说听人言,吃饱饭。
惨淡月光笼罩下,家家户户紧闭的大门屋檐下都垂着竖条白帆,幽幽一盏白灯笼高挂。月凌连搓胳膊,逐户轻敲大门。
“有人在吗?”
唯一户人家,颤巍巍打开一条一指宽的门缝,佝偻老人定睛瞧着骤然出现在眼前脏乎乎的小脸。月凌身上大红的外袍破烂成条,里衬粘着泥渍。
他害怕地退后紧闭大门,门内颤抖传出声音:“姑娘你去别的地儿吧,我这儿不留宿客人。”
不知第几户人家,月凌尝试放弃一一试下时,街角挂着白灯笼,破旧的棺材铺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混浊的眼注视着一道纤细背影。
“小姑娘啊,小姑娘啊。”
一名佝偻着背,吃力地拄着拐杖的大娘将门缝拉大些,“小姑娘,如果你不嫌弃,进来避避风,喝口热乎茶吧。”
月凌眼眶稍许湿润,小心翼翼追问:“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天太冷,你这么走下去会得风寒,进来吧小姑娘。”她将门敞开打开,些许温柔烛光泄出。
“多谢。”月凌搓着胳膊走进棺材铺,含着一口寒气顺带打量四周,这个角度她可以看清整个棺材铺的全貌。
几盏烛台放在右侧的柜台,昏暗烛光里只在书上见过的白色纸扎人衣着还未涂上油彩。炭火盘远离纸扎摆在右侧,零星放着三把脱漆木椅,屋内舒服的暖意勉强烤干冷汗浸湿的衣服,体温逐步恢复些。
大娘一边关上门拴好栓,一边道:“我这儿乱了些,小姑娘来坐这儿。”指着围着火盆的木椅,大娘脚步不太利索地走向铺子后院。
见她走远,月凌撕下裙摆上的血渍布料,藏在袖口。
一柱香后。
大娘从后院提着一炉刚烧好的热水,端着一碗热粥放在她面前。说是热粥,里面清水多,米粒少。
这是几日来,她第一次捧上一碗热食。
月凌捧起透着烫意的瓷碗,垂眸紧盯着火盆冒腾起火星,再道:“谢谢大娘。”
新生来,第一个,有人愿意暂时收留她。
抹去眼角的热意,月凌一口喝下半碗,粥稀地她不需要咀嚼。热水入胃,才明白自己是真正的活下来。
大娘艰难地弯腰,搀扶着桌面坐在她对面,“小姑娘,婶子没什么吃的,你先将这点不管饱的稀粥。明日,我给你买两热乎的包子。”
“谢谢大娘,我明日动身出发,绝不叨扰你。”
“无事无事,一个小姑娘在外多危险,看你面生,怎么孤身一人来这儿?”
“我……”月凌后知后觉,她该怎么和她解释。
大娘轻轻拨动炭火,似是明白了她不便开口,“出门在外谁都有些难言之隐,小姑娘,最近我们这儿不太平。山上有妖邪出没,死了的,丢了的,一月发生几件。你家里可知道你逃婚来这里,估摸该着急了,可得早点走。”
——她不是逃婚,她是逃亡。
“大娘,你不离开吗?”
“老了,走不动了,离开土生土养的地方能去哪。”大娘目光扫过她几乎破烂的外袍,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情,转身添了一碗热腾腾的茶水端给她。
“姑娘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多谢大娘。”月凌一口抿下热茶,大娘手持一盏油灯,步履蹒跚走在前,推开门,院内东边一间堆满纸扎人的房间,油灯放在桌上。
“好孩子,若是晚上听见什么动静,可千万不能出门,我们这儿不太平。”逐句一顿,大娘再三叮嘱。
折返身在脱漆木柜找出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袍抖了抖,“老婆子以前的衣袍破了些,小姑娘别嫌弃。”
月凌蓦地眼眶泛红,用力点头不知道言何,“谢谢大娘,晚上我定注意。”
“好孩子。”
待大娘关上门,一轻一重地走远,月凌出神盯着油灯,不敢吹灭。
眯眼瞅着微弱火光,躺在硬板床辗转反侧。
为剩不多的干草铺满木床,再垫上一层薄布,棉絮掺着破布做成一张打满补丁的铺盖。发着霉味不太舒服,可胜过风餐露宿千百倍。
不多时,困倦满满,依稀忆起半夜时分,雨声如期而至落于层层瓦砾,淅沥沥地雨声令她梦回雾山派阴暗潮湿的地牢。似有铃音回响,沉重咯吱声脚步声响在外门。
月凌惊醒来,擦过额头细汗:[谢星晚是来杀我了吗?]
[……宿主若不愿完成任务,本系统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屋外,滂沱大雨。
看向头顶,颤抖的瓦砾穿透凄厉的猫叫,泣血声撕扯开如常雨夜。猫抓挠踩瓦砾发出冗长沉闷的一声巨响。
一柱香后,猫叫声消失在大雨中。
[系统?]
[……]
劲风吹开岌岌可危的破洞窗户,黏贴的窗户纸呼呼直响。冷风灌入驱散不多的暖意,烛油早已燃尽,室内一片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月凌摸索到硬质烛台攥在手心,在被褥间蓄力缩成一团捂住耳朵,被荆棘刺伤的脖颈疼痛无比。
疼……
脖颈上的小伤口愈合成细微红点,疼痛侵扰仅存的睡意。
疼痛一阵过境,像是一场可有可无的幻觉。
黝黑长夜化为扭曲的山怪,骇得人压根没了睡意。不知维持蜷缩又戒备姿势多久,待适应异样不断的声音后,月凌再坚持不住一**袭来的睡意。
[系统,谢星晚来了你得提醒我……]
梦中,月凌睡的不安稳。
谢星晚身影在昏暗中挥之不去,她就这么冷笑看着自己,单手就钳制她动弹不了。
一言不合,倾身咬在她的脖颈吮吸,直至渗血罢休。贝齿慢条斯理的碾磨,轻咬鼓动的青筋,撩拨的手,从额头一路延生到不该探秘的花园。
好似是要报复她那一时恶心她之仇。
痛感不似梦,吓得月凌尖叫一声醒来,辨不清昨日惊醒后是真是假,对着冷白的脖颈抓挠,忍不住腹诽暗骂:真是个变态。
[醒了。逃跑了几日不如听我一言,答应我好好做任务。谢星晚距离你不远了……逃跑没用。]
清早醒来系统一开口是爱说些月凌不爱听的话。
祂口中“不远”两字敲打的心头咯噔,月凌充耳不闻推开门去。
一夜冬雨初来,青石地板上泛黄的落叶零星落地。清新空气挤进胸腔,月凌畅快长舒一口气。借着角落的一口井打水洗漱,转手将院内枯叶一一扫干净。
半刻钟后,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从后传来,月凌精准无误地看向后门进来的人。
大娘捏着一黄纸袋,走近看清月凌洗漱后露出惊艳不凡的容颜,惊讶地张口一笑,“小姑娘来吃包子。”
月凌津津有味咬下一半皮薄肉多的猪肉大葱馅包子,半个包子下肚,满足地露出一抹笑容,“多谢大娘!”
大娘把装着包子的木碗往小姑娘面前一推,咽下白粥,道:“好孩子,今日我出趟远门,给城外员外家补送些元宝纸钱,厨房在这儿。”说完大娘贴心地指了指东屋,房门口挂着两串红干辣椒,极好辨认。
“我给你留了半袋小米。”大娘和蔼笑着。
月凌放慢咀嚼包子,瞥见木椅上一只竹篮子,“大娘我和你一起去,我可以帮你提着篮子。”
沉甸甸的老旧竹篮子内整齐放满香烛和纸钱,对一个腿脚不便的人来说无疑是暖心举动。
大娘艰难直起僵硬的腰身,轻拍她的手背:“好孩子。”
[谢星晚距离半日不到脚程,你要不试着做做任务。]
[太懒散、太懒散,你真会灰飞烟灭的,谢星晚有何不好。]
[月凌啊,比起死的透透的,谢星晚这些任务算什么,你说对不对?]
[……说的好,以后不许说了。]
[我不。]
月凌很难想象谢星晚若遭遇古怪的话唠系统会怎么样,她快被祂烦的一个头两个大。
有人时刻提醒她,她的头上悬着一把锋利的刀,像蓦地握住心口,真是心力交瘁。
得亏祂时时刻刻播报谢星晚的大致位置,即便谢星晚想找到她,一时半刻间月凌提起反应来溜之大吉。
[你不想活下去吗?]
[你不想成为天骄强者吗?]
祂的语气倏地强硬些许,看着她不为所动的模样,气得不打一处来。
[实在不行,你可以选择换个死法也好。]
[什么死法?]
[死在谢星晚荆棘之下。]
[……]
*
“大娘,此地静的很。”
“正常正常。”
月凌护送大娘一路行至城外,城外山麓脚下,白云催得云雾合,碎金冷阳消殆。山路弯弯绕绕,大娘腿脚不好,越走越无力,后衣襟冷汗涔涔。
两人放缓脚步,月凌擦了擦额头细汗,总算在山腰云雾间看清了一座奢侈豪华的府邸。
整座府邸气派十足,她看过书上写道人间权贵富商讲究一个背山面水、坐南朝北的好风水。偏偏这座奢靡的宅院反着来,坐北朝南。
走近瞧上,朱门前挂着一排雪白竹编灯笼,朱红颜料写着“囍”字贴在灯笼中间。
“大娘我陪你一起进去。”
“小姑娘你在这儿呆着别动,千万不可出现员外家仆眼前,婶子我去去就回。”
大娘扯着月凌立在员外家老树后,藏身枝叶荫凉下。
她脚下哆哆嗦嗦,上前敲了敲朱门三声,朱门打开仅供她一人通行的缝隙,推开门的手骨瘦如柴,苍白地好似一截白骨。
天合月现,余晖不见,系统不厌其烦催促完成任务声音成了她唯一打发天冷地冻的乐事。
月凌拧眉搓了搓小指节,后悔刚刚决定让大娘一人进员外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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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