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之谋臣 第3章 又逢郎君

接到册封圣旨的时候是在行军一月后，李渊不再是唐王，而是唐皇。

“王者敦睦九族，协和万邦。厚人伦于国风，考归妹于易象。皇儿柔嘉居质，婉嫕有仪；动遵图史之规，步中珩璜之节。嘉言懿行，淑慎性成，性行温良.，以钦承宝命，绍缵鸿图，霈纶綍之恩，诞敷庆赐。感后土恩德，念皇家之威仪。及尊其为平阳公主，以享荣华”黄门唱旨，将明黄色的绢布圣旨恭敬的递给单膝跪地的少女，随后将其扶起，换上一脸谄媚“平阳公主，陛下口谕另有，待我儿凯旋，天下共庆。”

“有劳公公了。”李照宸扫了一眼朱砂印字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便将圣旨卷起，揣在怀中“告父皇，儿定不负厚望。”

“那咱家就在武德殿恭候平阳公主凯旋。”黄门行礼随后被人掺着上马，起身回程。

“将军，咱们还有半月即可行抵苇泽关”聆迩双手接过李照宸递过的册封的圣旨“柴绍将军已带兵抵达晋阳，驻军已有半月。”

李照宸点了点头，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讶，拉紧了马的缰绳，却并未后退。

“大胆！何人在此偷做视听。”聆迩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家主子的视线，握紧手中佩剑，似是准备拔剑而出，立刻娇喝“报上名来！”

“休得无礼。”李照宸抬手示意聆迩行为逾越。“又见面了，画中仙。”少女眯起眼盯着不远处柳树下站立的男人，她竟未发觉男人何时出现在哪儿的，轻夹马腹，上前几步试探着的开口“自长安朱雀桥一见，已有四月。画中仙何故又现。”

“草民袁天罡，见过平阳公主”男人并未着急作答，而是先将礼数周全后，才开口“天下苦楚终于唐。君之臣民，自当助君。”

“世子为嫡为长，秦国公为贤为德”李照宸侧了侧头，好看的眸子向下睨着抱拳行礼的男人，心中却有警惕之意“你何故选我。”

李照宸并未自称本宫，而是用了'我'为自称。在尚未打探清楚对方来意为何，底牌为何之前，率先将自己置于高位实是愚妄之举。

“一路便听说公主治军，军纪严明，军中将士亲和待民不沾恶习，无有剽掠”袁天罡抬头，墨色眸子中全然一片坦诚，与枣红宝马之上的少女对视“此贤德不逊秦国公。”

少女心下微动，却并未在面上表露。墨色的眸子如同要将她看穿般，这般带着掠夺的坦诚让李照宸有些不舒服，却又好似被蛊惑般愿听他继续辩白。

“哦?”李照宸语调婉转，拉长了的语调似乎是在狭弄与她对视的男人“如何证明?”

“天下万民”袁天罡略微思忖，走上前去，修长的手指勾上缰绳，马儿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不安的走动起来，却被男人牢牢地制在原地“时之永恒如日月”

斜阳如血，湖面波澜随风起似金铺满。光打在两人一马上，黄土地面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

李照宸盯着男人的眸子，墨色的眸子掺进了些许稀碎的光影，倒是叫人移不开眼。

她听懂了男人的回答。

以天下万民做证，以日月时光作证。如日不西升，月永西沉，时之不可回溯。他愿为唐谋。

“战场之上，你应称我为将军”李照宸移开了视线，驾马退开几步距离“为我征战者，全凭军功，美色无用。”

李照宸听到男人一声轻笑，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热，不过还是很快的调整过状态“如此，可愿?”

“愿为将军。”袁天罡撩开外袍下摆，单膝跪地行了极为端正的军礼“誓为唐臣。”

李照宸抿了抿唇，没有多说，只是调转方向，向军队走去。而袁天罡也明其意，抬脚跟上。

“将军。”聆迩还是警惕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的男人，有些担忧，但却因着并未听清两人谈话而不敢有何动作，只是等着李照宸发布指令。

“本将之旧识。”李照宸吩咐着给聆迩“为袁公备马”实际上是让众军士知晓其本质是友非敌“众军士尚可安心，本将曾立令，上场杀敌勇猛者，生还加官晋爵，死归厚葬多恤，无论是否与本将熟识，此令如山，皆不更改。”

看着众军士的表情神态，李照宸抿了抿唇，高喝一声“如今山河未定，我辈儿郎需自强，继续行军！”

回应她的是一声声的“是”，似乎是要为自己打气般，连喝了三声“是”，随后，那一张张或青涩稚嫩或成熟稳重的面庞上，竟都涌现出激动的神色。

号角响起，金鼓节奏密而紧凑，李照宸勒紧了缰绳，向前行进。而袁天罡就在她身后一步外与她驾马同行。

关于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又在这关口展示所谓忠臣之心，李照宸是万万不信的。大唐立国不足一月，况且在此之前她甚至都未曾听说过袁天罡这个人，他又何谈永忠大唐。

少女眉头微蹙，她能感觉到身后这个男人武功并不在她之下，甚至她都不知道若是对打能有几分获胜机率。

但她却被一种莫名的感觉牵着走，这种感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今天所说一字一句，都是真的。

这个叫袁天罡的男人，真的是大唐的忠臣。

李照宸抿紧了唇，右手抚在承影剑的剑柄上，此时月光轻柔寒冷，如帷幔披身。李照宸只觉得有说不清的情愫蔓延。

“莫要欺我。”李照宸开口，声音有些孤寂，没头没尾的说了这句话。莫要将她当做三岁五岁的幼子哄骗。

“方适之言则如山峦之棱，江河奔流”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言辞之中倒未听出任何戏弄之情。

李照宸没再多说，月光之下承影剑映射出幽寒的蓝光，行军整齐的脚步声回响在寂静的夜。

“报————”身后插着先锋旗的男人策马迎面而来，却在半路滚落下马。

少女眸光一沉，顾不得御马，飞身落地，将滚落在地的男人拢在怀中“何方所伤。”

借着月光洒下，李照宸看清了男人身上大大小小还在渗着血的伤口，后背还插着几支羽箭，男人面色泛着青紫。

“回天乏术，将军。”袁天罡随后而至，半蹲着给男人把了脉，冲着李照宸摇了摇头，话语中一片赞叹“忠勇之士。”

“禀将军...关外，关外暴民...暴民聚军。隋军，隋军惑众，苇泽关被围...柴绍将军，身，身受...”男人的话还未说完，一口黑血喷出，眼角滑下了一滴血泪，将紧握在手中的东西递给扶着他的少女。

怀中之人，生机已逝。

少女伸手将他双眼阖上，将他侧放在地，手中满是褶皱沾蹭血污的是一封家书。

“忆昔三载去，日夜盼郎归。妾身于江北，心随君晋阳”李照宸轻声呢喃，心中感慨，悲戚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身上“厚葬斥候官。”

袁天罡站在少女身侧后“将军，山河凌乱，家国难安。”

李照宸点了点头，将家书妥帖的收在怀中。回身上马，有些嘶哑的声音回荡在空中“行军!”

世民于水火无别路可救，只有统一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