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之谋臣 第2章 稚子何辜

“将军，左正营已拔营，以柴绍将军为主将向山西行军”斥候来报，将近日状况与独坐高台的少女一一汇报“探子来报，宇文家有异动。江都人心惶恐。”

“恐他宇文家也不想为刍狗任人作践了。”李照宸垂下眼睑，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秦国公可知此事？”

“属下还未曾禀报”斥候虽有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将军，可是要属下通知秦国公”

少女没有作答，目光聚在放在案上的檀木盒子之上。精美复杂的雕花无不显示着此中礼物的珍贵，许久才出声“不必。下去吧。”

斥候得令，行礼后，稳步退出殿内。

如今她的父王，以武德殿为丞相府，改“教”称“令”，视事于虔化门，一切事务咸归相府。同时设置丞相官属，以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李纲为司录。

说的是勤王称相，可天下名仕谁人不知，此番举动，无非天下易主。如今称杨广为隋太上皇而立杨侑为新帝，她知其意。

谋权篡位者无论治国优劣，均逃不过言官文谏的口诛笔伐，也逃不出滚滚史河中污渍一笔。虽杨广远在江都，但他一日不死，杨侑便有念想。至死也会将尸骨坐在龙位上。

这样她李家，便是史书中的乱臣贼子。

李照宸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眉心，轻喃“倒是将忠君之名说的动听，可世道荒唐，杨广荒淫无度，百姓因苛捐杂税苦不堪言，多地粮食紧缺甚至逼迫百姓易子而食”

“这叫我李家，如何做这忠君之臣!”少女将明黄的文书甩出，竟钉入了殿中石柱之上。

“郡主，今日是您生辰。大丞相召您去武德殿正殿，为您庆贺”门外是李照宸得力侍女的声音，或许是知晓自家主子心绪烦乱，顿了顿“不若奴婢去回禀大丞相，说您身子匮乏疲惫...”

“聆迩，无妨。进来吧。”李照宸站了起来，一步步的走下包了金边的台阶，语中意味不明“杨广老贼倒是会享受的很，连这殿中台阶都需玉为料金镶嵌。”

“郡主”聆迩低垂着头颅侧身侍在少女身旁，双手将方才钉入石柱中的文书奉上“杨广荒淫无度，不顺民意。大丞相与郡主必可如愿。”

李照宸侧眸睨了一眼那文书，并没有伸手接过，反而冷哼一声“大丞相何愿？本郡何愿？”

聆迩闻言，双膝跪地，却因为李照宸并没有接过文书，依旧双手高举着文书，只是梳着飞仙髻的头压的更低了。

“奴婢失言。”

“自己掌嘴。”李照宸收回了视线，将女孩儿高举的文书拿起“聆迩，一言一行。一步错，即为粉身。”

李照宸将文书捏在手中，听着身后响起清脆的声音，眸光微沉。

李照宸这个护国郡主所居的瑟鸣殿倒是距离大丞相李渊的武德殿不远，不过所需穿过几个长廊。

“二姐。”李照宸看清了长廊尽头站立的人影，心下存疑，但还是走近开口问安“二姐这是...省亲?”

她与她这位二姐并非一母同胞，自她两年前执意欲嫁给宇文成都未果后，便私自离府，听说一直侍奉在宇文成都身前，也未曾有名份。

李照宸看见女人姣好的面容上青白不定，她承认此番言语，有折辱意味。“二姐若是想要托我向父王进言，那大可不必。”李照宸声音清脆，话语冷冽“弑兄之痛，日夜锥心。”

“三娘!”女人看着李照宸与她擦肩而过，虽有一愣神，但却还是转身上前抓住李照宸的衣袖“三娘，算二姐求你了...二姐，已有身孕。三娘啊，稚子无辜，三弟想必也不会让腹中子侄年幼失耶...”

空气有片刻凝滞，身后女人哀悸落泪，九曲长廊影绰延长，昔日国庆时悬挂于琉璃瓦檐的金铃响动。

“终不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你又如何能懂失兄锥心之痛。”李照宸一甩手，挣脱了女人的桎梏，因为失衡，身后的女人身形不稳，终是跌坐在地“如今你怀着孽种，连个身份都尚未明确就站在我的面前，为你的好情郎摇尾乞怜的求一条活路，你心中可有尊严二字。”

“三娘...”李照宸疏离的声音在耳侧回响，她二人早已出了长廊，离着武德殿不过数百步，周遭侍从均跪地不起，不敢视听。女人也顾不得脸面，只是又重复着说了一遍“三娘，稚子无辜，若是三弟在...”

“够了”李照宸大喝一声，眼眶渐红“稚子无辜?李悠陵，你还敢说稚子无辜?你与宇文成都那狗贼倒是尚有子息，我三哥呢?我三哥呢?他何来稚子。他何来?!!!”

“你还敢来求我?你还敢说我三哥不怪?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下了毒的吃食是你这个好二姐送去的吗?!”少女声声厉喝，周遭的宫人只能将头低了又低“因着身上骨血皆为李，我尚且留你一命，你还敢在我面前重提我三哥?”

“三娘...”女人似乎因为这一番言语呆愣住了，朱唇轻启，嗫嚅了几下，终究未曾说出些什么。

“二姐，生逢乱世，各路英雄逐鹿天下，死伤互有。我三哥李元霸他若真是因为不敌宇文成都而死，我谁也不怪。我只怪他狂妄自大，未曾搞清楚自己身量几何。”李照宸仰着头，忍着哭腔用衣袖将泪拭去“可以有千万人伤他害他，可唯独不能是你。若没有他，你又怎能顺利出逃毫发无伤的寻到宇文成都呢。”

“今日暮春望日，亦是我生辰。”李照宸抬脚向武德殿走去，发髻上的金枝凤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只是今年的愿望与往年再也不同了。”

有清风过，风中还夹杂着女人呜咽破碎的哭声，和一句迟到的抱歉。

只是少女再也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若是时光流转，还在国公府时，李悠陵这般哭泣，她李照宸一定会挡在她身前，不许其他人欺负她二姐。她若是打不过，还有李元霸在。

她还记得阿母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对她说她二姐是个可怜人，生下来，生母便去了。所以在李悠陵国公府的那些年里，她的阿母待李悠陵如同亲生。

时光已逝，今时不同往日。

她李照宸，不会再对李悠陵留有余地了。

她还记得初得三哥死讯之时，阿母的惊惧与质疑，阿母的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那样绝望的温度似是被毒药灼伤般，永远的烙在她的心上。

步步阶梯皆迈过，眼前的路被泪模糊，一方素色锦帕递过，清秀俊雅的男人眸中似有不忍，薄唇微抿。

“大哥都看到了吗。”李照宸接过锦帕，捏在手里，有些低着头，看不清眼中神色“大哥是不是觉得我做的不合礼节。”

“三娘发髻上的凤钗很好看。三弟眼光一向很好。”李建成没有回答所问，只是伸手将凤钗扶正，语言轻柔“三娘，我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妹，无论这世间万物如何改变，你，我，二弟，三弟，四弟。只有我们五人是一母同胞的亲人。”

“我不会怪你。”李建成从少女手中拿过锦帕，轻缓的擦拭掉滚落的泪珠“大哥只恨自己武艺不精，无法亲自为三弟报仇，取得宇文成都项上人头。”

李照宸闷哼了一声，深呼吸了几口调整情绪。

“走吧，大哥。父王还在等着我们。”李照宸侧身，跟在李建成身后，登上最后一阶台阶。

“唐王世子到——”

“护国郡主到——”

“江都急报——”

武德殿的大门打开，吱呀而响，在空旷的大殿上传了几声回响。疾驰而来的斥候顾不得向李建成和李照宸行礼，直直的奔进殿中，语气急切，却因为激动有些颤抖。

“江都兵变，隋帝被宇文化及绞杀。现宇文化及挟萧后，立秦王杨浩为帝，他自称大丞相，号令诸侯。”

高座之上，李渊眉头紧皱，倏尔大笑。

“世子，秦国公，护国郡主听令!”

“即可兵分两路，世子，秦国公前去江都为讨伐乱臣贼子宇文成都。护国郡主前去山西苇泽关为守家护国。”李渊挥手，示意黄门将他的祝礼拿出给李照宸“我儿，此剑为承影，蛟分承影，雁落忘归因此得名。原是商天子之剑，竟在隋太上皇私库之中，今日父王为你做贺，配上你的越女剑法，为唐开路。”

“儿，得命!”李照宸接过承影剑，与两位兄长出了大殿。

泛着蓝色寒光的剑挂于少女身侧，原本的佩剑被取下，递给了一旁的侍女。告别兄长，一个翻身上马，脑中回响的却是父王那句——

“为唐开路”

马蹄翻起尘土，蓝色寒光渐远。

苇泽关之行，会遇到袁天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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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稚子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