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 第5章 老和尚

林川封拉拉韩小舟，两人听着打谷场那边的哭声，脸色动了动，然而先后起身走了过去。

到了躺满尸体的打谷场，韩小舟看着跪在母亲身边的韩撞，再没有过激行动，默默无语继续将乡亲们的尸体一具具拖过来。林川封也是沉默着帮忙，最后韩撞也加入了进来，在三人合力下，很快将所有乡亲的尸体集中到了打谷场。

现在这里只有韩撞一个年长者，经他提议，就在打谷场集体安葬乡亲们。河谷村已经被毁，无法住人，他们以后只能去别处落脚。

正当他们在废墟里找到几把侥幸没有被烧毁的锄头开始掘土挖坑时，打谷场外面突然响起一声“阿弥陀佛”。

韩小舟三人循着声音看过去，见一个穿着陈旧袈裟，满身风尘仆仆之感的老和尚站在打谷场边沿，目光惊愕地看着满地尸体。

这个老和尚没有头发，脸上也见不到什么皱纹，但依旧可以看出他年岁很大，这一点从他的眉毛可以看出丝毫痕迹，因为他的眉毛花白，且很长，像两根白胡须横在眉梢上。

“可怜可叹，老僧远远见到此地有王气升腾，不想走近却见到这满地尸体。”老和尚说着走进了打谷场。

韩小舟和林川封站在原地愣愣看着老和尚，老和尚目光也在他们俩身上打量，暗道这两个孩子一个有点呆板，一个则机灵过头。

呆板的自然是韩小舟，机灵过头的自然是林川封。

“老和尚，你刚才说什么？”韩撞不等他走到跟前，挺身挡住了他的去路，这年头乱得很，遇到陌生人还是要多点心。

老和尚看着体型五大三粗的韩撞，皱皱眉头，双手合十道：“老僧方才说远见此地王气升腾。”

韩撞三人面面相觑，周遭哪有什么气在升腾，甚至此刻连一点风都没有。

“胡说什么你，没有别的事赶紧走吧，我们还要安葬这些乡亲，没心情招待你。”韩撞本就心乱，现在更不想听这个老和尚胡言乱语。

老和尚却不受驱赶，但也不与韩撞起冲突，退后几步，原地坐下，又在怀里缓缓摸索，最后掏出两颗眼球大小的珠子，一颗漆黑无比，一颗猩红如血。

“两个娃娃，你们过来，这里既然只剩下你们两棵小树苗，看来就是天意了，老僧与你们遇见更加就是缘分了，这两颗珠子，你们各自挑选一颗，算是我送给你们的一场造化。”老和尚似笑非笑地看着韩小舟和林川封。

韩小舟和林川封见状就走了过去，别人送东西，他们总该有点反应，说实话他们也觉得那两颗珠子很好玩，而且，似乎有点值钱的样子……

林川封主动得很，快速伸手将那颗猩红如血的珠子从老和尚手里拿起来，韩小舟反应慢了点，本来也打算选那颗猩红如血的珠子，却遗憾地晚了一丁点。

于是他只能选那颗漆黑无比的珠子，入手的触感冰凉，略沉，像颗铁制的珠子。

老和尚见他们挑好，嘴角上扬，开口道：“你我三人既有缘，不如你们拜我为师如何？”

很突然的一句话，韩小舟和林川封都没有反应过来，才见面就让别人拜师，这老和尚的脑回路很玄。

但莫名有点心动。

“喂，你这个老和尚古里古怪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正经和尚，这年头骗吃骗吃的和尚我可见过不少。”韩撞立刻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因为他嗅到了套路的味道。

韩小舟和林川封也反应过来，顿时觉得手里的珠子成了烫手山芋，都想将珠子还给他。

老和尚有所察觉，不等他们开口起身便走，只是目光狠狠瞪了一眼韩撞：“罢了罢了，人心隔肚皮，你这个凡俗人，老僧不与你一般见识。”

韩撞也没有将老和尚的话放在心上，任他走开，随即看着林川封手里的猩红珠子，自然看得出来这颗珠子的卖相比自家儿子的好，心里暗道林川封这小子贼得很，好东西被他抢了先。

“咳咳……”韩撞忽然咳嗽一声，指了指林川封手里的珠子，“小封子，你还记得当年你爹找我家借了五两银子吗？这都过了七八年，一直没还，利滚利，不知道该还多少？”小封子是一些乡亲给林川封取的小名。

林川封如遭电击，目光又惊讶又心虚地看着韩撞，这件事的确有，他也是亲眼见证，而且借钱的目的也是为了给他治病。

“韩叔，你突然提这个干嘛？”林川封并不傻，悄悄将手里的猩红珠子藏在身后。

韩撞摸摸下巴，摆出一副长辈无可奈何的神情：“小封子，虽说你爹已经不在了，但父债子还，你可不能不认账。”

林川封被堵得无话可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他拿出手里的珠子，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最后一把塞进韩小舟手里，假装十分难受地说：“韩叔，我手里只有这颗珠子值点钱，就拿它抵债了，从今以后这笔账一笔勾销。”

韩撞眼中露出一丝得意神色，目的达成了，旋即慢腾腾同意道：“小封子啊，韩叔也不为难你，就按你说的办，其实这颗珠子顶多就值五两银子，相信你是知道的。”

林川封当然知道，在涿县，一颗珠子能卖出五两银子已经很不错了。

此时，老和尚还未走远，身后几人的谈话传入耳中，他骤然站定，微微侧头，面露诧异。

这点变故，他未曾预料到。

韩小舟得了黑红两颗珠子，一手一颗，十分欣喜，想着拿去变卖换钱，定然可以帮助他们父子渡过难关。

“川封，你放心，如果你缺钱用，只管开口，我和我爹不会让你饿死的。”韩小舟高高兴兴将两颗珠子收进衣服里，倒也没忘了林川封。

林川封自是了解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知道他一直坚持要做个好人，能有这样的举动也不奇怪。

“小舟，你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真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有改变。”林川封拍拍韩小舟的肩膀，其实他心里对自己的出路早有打算，他在涿县有亲戚可投奔。

韩小舟懂得他话里的意思，微微一笑，却是不做回答，望向天空，仿佛有熟悉的音容笑貌浮现。

而此刻，长时间饱受打击的他，自小就虚弱的身体陡然感觉一阵虚脱，眼前天花乱坠，身体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昏迷。

长久的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