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 第4章 一拳

他哭了许久，最后将娘亲的遗体抱离水沟，在村里的打谷场上安置着。他又慢慢将其他乡亲的遗体一具具拖过来，现在这里只有他，他不忍心放任相处十几年的街坊邻居七零八落地躺在各处。

从打谷场附近开始拖动遗体，韩小舟渐渐活动到了爷爷奶奶家，两位老人焦黑的躯体也被他拖到打谷场，只是这一次在离开打谷场时，他看到了一只手臂，被红色衣袖包裹着，一看就是某位牙兵的。

韩小舟出神地盯着断臂看，发现断臂手掌紧握，里面死死抓着一块黑头巾，细看材质，应该与那红袖一样都是很名贵的绫罗绸缎，这也佐证了两支牙兵绝非寻常。

他想到应该是昨夜的厮杀中，一个红袖牙兵掐住一个黑头巾牙兵的脑袋，结果反被斩断了这只手臂。起先他并没有怎么在意断臂，刚迈步要走时，他突然心神一颤，想到这是两件证物，应该留着。

韩小舟是打算为娘亲还有所有无辜被杀的河谷村民众报仇，留着这两件证物，将来寻找两支神秘牙兵不至于毫无头绪。

他立刻蹲下来，将断臂上的红袖扯下，卷起，塞进衣服口袋里放好，又用力掰开断臂紧握的手掌，将里面丝滑柔顺的黑头巾拉出来，同样放进衣服口袋里。

留好这两件证物，他继续起身挪动遗体，路过一间还在冒烟的黑乎乎院落时，他突然感觉到异样，有奇怪的响声从里面传出来，咕隆咕隆响个不停。韩小舟很自然想到难道是还有牙兵没走？如果让那些牙兵知道河谷村还有活口，肯定会斩草除根。

韩小舟立刻要跑，突然从院子角落一口大水缸里钻出来一个人影，浑身湿透，正大口大口喘气。

“原来是韩小舟你个龟孙，吓死我了！”水缸里钻出来的人影喘气时瞥见将要跑的韩小舟，竟是又气又喜。

韩小舟听着声音熟悉，回头一看，顿时瞪大眼睛，旋即难看的脸色上挤出一个笑容来：“林川封，你还活着吗？我不是做梦吧！”

林川封听到这话，突然就哭了起来:“小舟，我爹，我娘，我姐姐都死了！”

韩小舟对他的痛感同身受，叹气道：“我娘，我爷爷奶奶也都死了，都怪那两支不知来历的牙兵。”

林川封其实比韩小舟更了解昨夜的情况，从水缸里爬出来，对韩小舟讲述了昨晚的详细情况。

原来昨晚他是躲进这口大水缸里才躲过一劫，靠着偷偷冒头换气才没有被两支牙兵发现，其间他亲耳听到了爹娘还有姐姐被两支牙兵杀害的惨叫声。

他当时害怕极了，即便村子里再没有动静也不敢轻易离开水缸，也幸好他如此谨慎，多了许久，当他以为终于安全想要离开水缸时，外面传来了动静，有几个黑头斤牙兵竟然折返，一番查看，没有发现新的活口才离开。

这之后，林川封又在水缸里待了许久，等他又以为安全时，竟然又有几个红袖牙兵折返，目的和那些黑头巾牙兵一样。等这几人走后，林川封算是彻底不敢离开水缸了，一直熬到天亮，他本以为终于可以从水缸里出来时，韩小舟在附近活动起来，这一次林川封连偷偷换气都不敢，一直憋到受不了，才不顾一切地从水缸里钻出来。

幸好，这一次不是那些神秘恐怖的牙兵，当看到是韩小舟时，浑身湿透的他眼眶里已经有眼泪在打转。

韩小舟听完这些，着实佩服起来，林川封这真的是靠实力活下来的，寻常人哪有他这般谨慎机灵的行为。

“川封，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韩小舟和他背靠背坐在院子地上，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好像相依为命的家人。

林川封当即跳起来，从湿透的衣服里掏出一块黑头巾挥舞道：“报仇，报仇，我要找到那两支牙兵，替所有遇害的河谷村人报仇！！！”

韩小舟看到他手上的黑头巾，知道是他留好的证物，跟自己所想的一样。

“嗯嗯，我发誓，此生一定要为大伙报仇，这两支牙兵，我不管用尽什么手段也一定要找到他们，让他们血债血偿！”韩小舟从衣服里掏出自己收集的一截红袖与黑头巾。

林川封本来就觉得自己收集的证物不完整，看到韩小舟手里的红袖喜出望外：“小舟，你好样的，两件证物齐了！我这黑头巾还是从一个趴在水缸上被杀的牙兵头上扯下来的，当时还想收集一件另外一支牙兵的身份证明，可迟迟不敢离开这口大水缸。”

韩小舟能理解他，说：“没事的，有我手上这两样证物足够了。”

话音刚落，院子门口，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出现，身上还带着酒气，模样也好像还没睡醒一样。

韩小舟看到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猛然激动起来，扑过去，一拳重重打在他脸上。

被打倒在地的大汉满脸震惊，显然不相信韩小舟竟然敢打他，只是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大汉揉揉脸惊愕不解道：“舟儿，怎么我刚进村发现到处是死人？你娘呢？”

韩小舟当即嘶吼起来：“你还问这些有什么用，都死了，大家都死了，我娘……我娘也死了！”

说着，韩小舟又扑上去，骑在大汉身上又要打他，幸好林川封及时拉住他，劝诫道：“小舟，你疯了，他是你爹，你敢打你爹，让先生陈丙仓知道了那还得了，他可是一再教导我们要懂孝道。”

只是林川封心里，说完话才想到陈丙仓八成也已经遇害了。

韩小舟没了回击辩驳的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湿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一脸错愕的大汉，满满的怨念。

没错，这大汉正是韩小舟的亲爹韩撞，平时游手好闲，钟爱赌博，昨夜因为跑到县城赌钱，竟刚刚好躲开此劫，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此时，韩撞爬起来，疯狂在几乎夷为平地的河谷村里寻找着，不多时，院子里的韩小舟和林川封听到打谷场那里传来韩撞撕心裂肺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