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筠溪收拾好自己要带走的东西,看了看时间快15时,去林婉家来回坐车,小坐一会儿最少也要两个小时。张飏说晚上来接她,但没说具体时间,她可不想让他等。
她急忙拿着包,叫母亲出门。
林月娇靠在餐桌前,不满地盯着女儿看:“你就穿这身?”
杨筠溪低头看自己,上午领证时穿的一身,白T恤加牛仔短裤,她平时也这样穿,没觉得不妥。
“我这身怎么了,不就是见林婉吗?”
“见林婉更要穿得体面好看。”林月娇顿了顿,“再说,等一下张飏还要来接你。”
杨筠溪微皱眉头,抗议着。
“虽说这几年我们过得辛苦了点,但从你出生以来,我都是把你当大家闺秀养。你看看你现在哪有半点淑女的样子?”
林月娇几分嫌弃,继续说:“你现在可是张家的媳妇,你穿成这样不仅让我没面子,还打了张家人的脸。”
杨筠溪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这就去换。”
杨筠溪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再次打开行李箱,小心翼翼地将叠好的衣服抱到床上,从里面拿了一条米色连衣裙,V领收腰,优雅淑女。
那是去年夏末商场搞活动时买的,打了两折。
林月娇眼里的甩卖货。
“是不是素了点?”
“艳丽的东西穿不好就是俗气。”
“我们家现在没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可你是例外。”林月娇一脸骄傲,“你就是披一块麻布,也不比那些明星模特差。”
杨筠溪无奈地笑:“也不知刚刚是谁还嫌弃我。”
“两回事,你人再好看,也不能随便穿衣。”
杨筠溪摇了摇头,换好衣服,又化了个淡妆,这下母亲总算满意。网约车已到,她催着母亲出门。
“等一下,把它们带上。”
林月娇指着桌子上的礼盒,那是几个小时前张飏送来的礼物。
杨筠溪不确定地问:“都带上?”
“把燕窝和阿胶留下,其它的都带上。”
杨筠溪偷着笑,马来西亚燕窝、东阿阿胶是那堆礼品中最贵的东西,亲爱的林女士自己留着享用。
“笑什么笑?”林月娇白了一眼,“托你的福,我还能再尝到这些东西。”
杨筠溪敛起笑容,认真地说:“妈,我以后会挣很多钱,让你顿顿有燕窝、阿胶吃。”
“你挣钱,那我姑爷是拿来干嘛的?”
“他如果愿意孝敬你,我自然乐意。但你是我亲妈,我肯定会一辈子孝敬你。”
林月娇满意地笑了:“这还差不多。”
她指着那些礼品:“看到没,这就是钱的好处。你要是嫁给一个穷光蛋,生活过得抠抠搜搜的,很容易变成黄脸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是真理。你看我......”
杨筠溪急忙打断:“妈,我知道了,司机在催了。”
*
林婉是林月娇堂哥之女,杨筠溪要叫一声表姐。
杨筠溪并不喜欢林婉和她的家人。
每次去林婉家,她的心情都不会好。
林婉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等着林月娇巴结讨好。
可杨筠溪不愿低头,任凭林婉如何含沙射影,她都冷眼旁观。
当然,林婉也不喜欢杨筠溪。
这一次,从踏上林婉家的那一刻起,林月娇便神清气爽,这种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她回到自己家。
如今,母凭女贵,林月娇又成了林婉攀附的对象。
那口恶气她忍了十来年,终于扬眉吐气。
都说读书人有孔乙己的长衫,可平凡人也有命运的枷锁。
而林月娇的枷锁是曾经的身份。
林月娇曾是一名富家太太,可后来却成了穷鬼还负债累累。她留恋往日风光,但她并不是一个有能力让自己成为强者的人,所以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
同时,林月娇从不觉得女儿有那个能力能让她过上往日的风光生活,所以只期待漂亮的女儿能嫁给一位家世不错的男人。
杨筠溪能嫁给张飏,完全超出了林月娇的预期。
林月娇很满意。
*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
杨筠溪接到张飏的电话,他说八点来接她。两人闲聊了两句,挂了电话。
杨筠溪回头一看,坐在沙发上的母亲还沉浸在被林婉一家人讨好的情景中。
“妈,你笑了一路,不累吗?”
林月娇抬头,咧开了嘴:“我乐意。想到刚刚李伟那哈巴狗的样子我就高兴,当初你爸出事时,他是怎么对我们的,我永远记得。”
“那你还老往他家跑?”
“我还不是为了你。”
杨筠溪轻轻地撇了撇嘴角,转移话题:“好饿,我去煮面。”
“煮什么煮?等一下张飏就来接你了,新婚第一天怎么说也该有烛光晚餐。”
杨筠溪看了看手机,差三分钟七点整:“这都几点了,他要是想和我一起吃饭不早说了?”
“你就不允许他搞点新婚惊喜?”
杨筠溪笑出声来:“希望不是惊吓。”
*
杨筠溪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装起来,等会儿一同带走。
电话再度想起,是闺蜜苗绒绒打来的,庆贺她告别单身,还说给她买了点小礼物。
两分钟后,有人敲门。
林月娇开门,从外卖小哥手里取过东西。
“小溪,你买药了,哪里不舒服吗?”
杨筠溪顿感不妙,大步跑出房间。
母亲正准备扯掉外卖药品纸质包装袋上的订书机。
杨筠溪急忙抢过纸袋,解释道:“鼻子不太舒服,可能空调吹久了。”
林月娇打量着慌张的女儿,知道有问题,但不说破:“让你别直吹空调,非不听。人老了你就知道多难受。”
“知道了。”
杨筠溪返回自己的房间,想着要不要拉上玻璃门或是帘子。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不做欲盖弥彰的事。
她走到窗前,背对着母亲,回头再三确认母亲没有偷看,这才松了一口气,打开纸袋一看,映入眼帘的是醒目的字:超薄、零感、持久。
果不其然,这像是苗绒绒会干的事。
杨筠溪给苗绒绒发了条微信:
【够下血本的,一次买了三盒。】
绒绒回了条语音,二十几秒。
杨筠溪没敢听,把语音转换成了文字:
【为了好姐妹的幸福,当然要大方点。没见过你老公,传说中又酷又帅,肯定那功夫也了得,得多备着点。新婚燕尔,悠着点噢!】
杨筠溪回了一个白眼。
她怎么可能把这些东西带去张飏家。
回头看母亲不在客厅,便悄悄地将那三盒东西放进衣橱角落,并在上面盖了一堆衣服,再故作镇定地走出房间。
*
在约定的时间里,张飏开车到了杨筠溪家楼下,原本要上楼帮忙拿东西,顺便跟他的岳母大人打声招呼,哪知他的新娘告诉他不用上去。
杨筠溪不想张飏上楼是有原因的。
她家所在的老小区人车不分流,路还窄,路边的停车位有限,这个时间点早已停满。外来车子暂时停靠还行,要是停久了,物管便会尽职地叫人挪车,甚至直接锁车。
最关键的是,她认为张飏和母亲见面时大家都会尴尬。反正她挺尴尬的。
再说林月娇女士现在正在兴头上,话多了点,没准拉着张飏畅聊一番,要想轻易脱身可不容易。
杨筠溪拖着行李准备出门:“妈,我们下去吧。”
“我就不下去了。”
杨筠溪诧异地望着母亲。
“上午已经见过了,不去了。”
杨筠溪顿足沉默。
林月娇笑道:“你快下去,别让人久等。你终究是要离开这个家的。”
杨筠溪的头埋得很低,她如愿地离开了这个家,可此刻心里却隐隐作疼。
*
电梯里只有杨筠溪一个人,想起离家关门时母亲抬眼看自己时的不舍,止不住红了眼眶。
一个人出生后,会多次经历与父母的离别。
但杨筠溪有些不一样,当父亲狠心地抛下他们之后,她只能和母亲相依为命,谁也没离开过谁。就连上大学,她也没离开过这座城市没离开母亲。
可如今他们不得不告别了。
出了电梯直行,有十几年房龄的高楼入户大厅不大且破旧,抬眼望出去便能看到路边停靠着一辆黑色大G。
张飏在路边打电话。
张飏很显眼,身高腿长,有松树的挺拔之姿,不过此刻他却垂着头,懒散随意地站着。松还是松,却像一棵长在悬崖上不羁的迎客松。
还真是一棵迎客松,过往之人都止不住多看他几眼。
张飏不经意抬头,看到拖着行李的杨筠溪,匆匆挂了电话,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行李。
两手空空的杨筠溪微愣,望着前面高大的背影。
张飏回头扬起嘴角:“走啊!”
杨筠溪回过神来跟了上去,待张飏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后,这才坐上车。
车子没熄火,车内冷气很足,张飏上车后,杨筠溪发现他的衣服后背已湿了一片。
三伏天,夜晚的温度依旧很高,空气闷热。张飏下车等她,这让她有些小感动。
“谢谢。”
张飏慵懒道:“客气。”
杨筠溪浅笑不语。
“你妈妈不在?”
“在。她有些不舒服,所以没下来送我。”
“我是不是该上去看看,打声招呼?”
“不用了,她只是有些舍不得。”
张飏转过头来,望着杨筠溪,这才发现她的眼眶微红,顿时明白了。
“谢谢你!”
杨筠溪一怔,转而笑了起来:“你客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