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名单公布后的几天,一种微妙的低气压笼罩在几人之间。
沈墨言变得更加沉默,几乎将所有课余时间都投入到了数学联赛的备战中,图书馆那个靠窗的位置成了他的固定堡垒。他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比以往更甚,连偶尔想去请教问题的林澈,都在他那种全神贯注的冰冷气场前望而却步。
江尽野则恢复了表面的常态,依旧会在课堂上语出惊人,依旧会和赵朝阳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甚至偶尔还会对苏久露出那种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眼底那簇曾经肆意燃烧的火焰,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薄灰,虽然依旧明亮,却少了几分灼人的温度。他不再主动靠近沈墨言所在的那片区域,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无形的力场。
他们像两颗遵循着新轨道运行的行星,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不再交汇。
这种变化,最直观的感受者是赵朝阳。
一次篮球训练后,赵朝阳瘫坐在场边喝水,看着旁边沉默地做着拉伸的江尽野,忍不住开口:“喂,尽野,你跟墨言……没事吧?”
江尽野动作没停,头也不抬,声音闷闷的:“能有什么事?”
“就……感觉你们最近都不怎么说话了。”赵朝阳直肠子,憋不住话,“因为竞赛那事?”
江尽野终于停下动作,撩起T恤下摆擦了把脸上的汗,露出紧实的腹肌。他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淡:“想多了。本来就该各走各的路。”
这话听起来洒脱,但赵朝阳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赌气?或者说,是某种被强行压下的不甘。他还想再说什么,江尽野已经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洗澡去。”
赵朝阳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习惯了那两人在一起时那种智力上的电光石火,也习惯了他们那种独特的、旁若无人的默契。现在这种“各走各的路”的局面,让他觉得这个刚刚成型的小团体,仿佛缺了最重要的一角。
另一边,苏久的观察也遇到了瓶颈。
她发现,沈墨言和江尽野都刻意地收敛了自身的信息辐射。沈墨言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了公式和定理的世界里,情绪波动近乎于无。而江尽野,则用一层更加玩世不恭的表象,将自己真实的情绪包裹得严严实实。她的笔记本上,关于这两人的记录变得苍白而重复,再也捕捉不到之前那些充满张力的微妙互动。
这种“观测失效”让她感到一丝焦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所有分析是否只是过度解读。
午休时间,她抱着笔记本,在学校的小花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恰好遇到了坐在长椅上看乐谱的林澈。
“心情不好?”林澈合上乐谱,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
苏久在他身边坐下,看着远处光秃秃的枝桠,叹了口气:“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好像看不清楚了。”
林澈了然地点点头:“是因为沈墨言和江尽野吧。”
苏久没有否认。
“有时候,看得太清楚,反而会迷失。”林澈的声音很轻柔,像春天融化的溪水,“他们现在,可能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去消化一些事情。就像一首曲子,总有起伏和停顿,不能一直保持高音。”
苏久侧头看他:“你觉得他们会和好吗?”
林澈笑了笑,眼神温和而通透:“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像他们那样的人,注定是会相互吸引,也相互碰撞的。暂时的偏离,不代表轨道会永远分开。”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真正的对手,或许比普通朋友更懂得如何尊重彼此的选择和……暂时的落后。”
“落后?”苏久捕捉到了这个词。
林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说:“在某些人眼里,第二名,就是落后。”
苏久沉默了。她明白林澈的意思。对于沈墨言和江尽野而言,这次竞赛的结果,不仅仅是一次胜负,更可能动摇了他们内心深处那种“势均力敌”的平衡。沈墨言的“赢”,未必轻松;江尽野的“输”,也绝非不在意。
“谢谢。”苏久轻声道。和林澈聊天,总能让她烦躁的心绪平静下来。
“不客气。”林澈重新打开乐谱,“要听吗?我最近在练习的一首新曲子,有点难,但很好听。”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在两人身上,斑驳而温暖。苏久看着林澈专注的侧脸,看着他指尖在无形的琴键上轻轻移动,心里那份因观测受阻而产生的焦躁,似乎被这静谧的时刻悄然抚平了几分。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她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做一个冷静的观察者。有时候,仅仅是作为这个群体的一份子,去感受,去陪伴,或许比记录下每一个数据点更为重要。
然而,平静只是表象。
放学时,苏久看到江尽野一个人靠在教学楼后的墙边,手里拿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似乎在等什么人,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回家。
而沈墨言,则独自一人背着书包,走进了暮色沉沉的街道,背影挺直而孤寂。
竞赛的余波仍在荡漾,影响着每一个人。赵朝阳感受到了团队的松动,苏久遭遇了观察的瓶颈,林澈扮演着温和的安抚者。而那两颗暂时偏离轨道的星辰,则在各自的轨道上,承载着不为人知的压力与心绪。
青春的河流,从不因谁的心绪而停止流动。余波之后,是新的暗流,还是回归平静的海面?无人知晓。他们只能带着各自的困惑与坚持,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