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绯注意到小施路过,又变魔法似地从脚下划拉出两个一样的盒子,放到他面前一字排开,手一挥,霸气侧漏道:“抽吧!”
小施:...
他看着白绯期待的表情,犹犹豫豫地从中间选了一个。
白绯也没放过祝临川,逗小狗似地叫道:“小童工!你也过来抽一个!”
人类都逃不过抽盲盒的命运。
“快打开呀,愣着干什么。”
在白绯的催促下,小施先打开了手里的盲盒,只见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张十元冥币,这是冥币中最小的面额了,毕竟一般都以亿元为单位。
白绯探头看了看,无情嘲笑道:“哈哈哈哈,非酋。”
小施头一次体会到抽盲盒的乐趣,竟也有点跃跃欲试起来。
祝临川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也拆开了自己的盲盒,里面放着一对童男童女。
“中规中矩,跟你这个人一样。”白绯撇撇嘴点评道,“给你们看看什么才是欧皇。”
她又兴冲冲地拿起最后一个盲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纸扎手机,刷拉一下在二人面前展开,竟然还特么是六折叠的。
白绯跟玩牌似地把六折叠手机打开又合上,对小施道:“这新品不错,也给咱们老祖宗体会体会新时代年轻人的娱乐。等我以后噶了,就叫子孙们给我烧点吧唧盲盒、娃娃盲盒,哦,还有每年的最新款口红。纸人也是,一定要叫他们给我扎得好看点,丑拒,不然他吃我果盘里一颗葡萄我都想报警...”
“呸呸呸。”小施赶紧阻止自家大小姐这张百无禁忌的嘴,“胡说什么呢,长命百岁,长命百岁啊。”
白绯却不以为然:“嗐,人就是会突然死掉的啊,小施你在这行做了这么久,还不明白吗?”
气氛突然沉重起来,祝临川放下盲盒,走回纸别墅前继续拿起笔描画。
是啊,双亲不就是突然离世的吗?连只言片语都没来得及给他留下。或许有留下,但他也已无从得知了。
“去思考死亡也不是一件坏事。”白绯揪过几张卡纸继续折,嘴里道:“人生本来就是做减法,来日并不方长。与其到时方寸大乱,留下太多的遗憾,我反而更接受提前做好准备。”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声,是陆寻发来的。白绯打开一看,上面是一张照片。
病房里,罗峻辉正半躺在病床上,床边坐着一个长相清纯的女子。二人双手交握,脉脉含情对视。祝老太和罗雪萍就站在边上,一脸慈祥地看着这对狗男女,仿佛他们才是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
陆寻紧跟着又发来一条语音,白绯点开一听,就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白小姐,我都录下来了!这姓罗的对你一毛不拔,却拿着你的钱在外面养女人!这对奸夫□□早就勾搭上了,这大猪蹄子不仅给她买了车,还买了房!昨天你们新婚,这贱女人也搬进了新房!”
白绯冷笑一声,想,这确实是那畜生做的出来的事。
陆寻又发了一条长达60秒的语音过来,白绯嘴角抽搐地点开。
“他家人也早就知道,那老太婆还说等把你家的钱都捞干净,就风风光光迎小三进门!呸,老子拳头都硬了!唉,大爷你说啥...”
边上传来一个大爷疑惑的询问:“小伙子你是我家亲戚吗?没人和我说今天有人要过来看我啊?”
白绯就听到陆寻敷衍地回应:“哦,大爷,我是您家大舅子的二表姨的三舅妈的重孙子,今天过来看看您,您吃香蕉。”
白绯:...
她回了一条信息过去:知道了,你别气。我已经给他们一家准备好了大礼,明天他们就能收到了。
她冷笑一声切出了对话框,已经迫不及待看到他们明天气急败坏的表情了。
白绯刚准备放下手机,屏幕一亮,又弹出了一条通知,是白书远发来的信息。
然而这条信息却让她的心沉了下来。
有客户下了预订单,现在正在医院等她过去详谈。
尽管已经见惯了死亡,但无论过了多久,他们都没办法做到安之若素。
“小施,你在公司里守着,我和祝临川出去一趟,有单子。”
“唉,好。”小施的表情也沉重起来。
干他们这一行,和普通生意不一样。所有生意人都希望自己业绩好,只有他们不是。
有订单,就意味着又有一条生命即将逝去,或已经逝去。
祝临川放下笔,跟着白绯走到院子里,里面停着三辆车。
一辆是白绯开回来的奔驰,一辆是长安之星,车厢里已经塞得满满的,都是白事要用的东西,例如围棺花、路引、木板布幔、孝帽顶步等。另一辆是江淮瑞风救护车,但车头贴着三个大字:“非急救”。
祝临川下意识站在救护车前,却见白绯已经拉开了奔驰的车门。
“还没到开那车的时候。你现在开这车去,主家得让你脑袋开花。”白绯按下启动键,示意祝临川上副驾。
车子缓缓驶出院子,来到了A市最著名的肿瘤医院。
医院里的停车位永远是满的,门口的马路上大排长龙,都是等着空位的车主。
白绯绕到边上的酒店停车场停了车,和祝临川二人步行进了院区。
乌泱泱的人群行色匆匆,表情麻木。
惨白的墙壁,刺眼的灯光,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医疗仪器的滴答声,混杂着时不时传来的呻吟和惨嚎。
白绯侧身避过人流,按着手机上的地址走到了住院部三楼。
出电梯后,她交代了祝临川一声:“一会儿见了客户,注意着点。咱们这行可不兴笑容满面迎上去喊欢迎光临,也不能挎着个批脸提前哭丧,你自己把握好尺度。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老实在后边待着就行。”
祝临川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箱子,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379病房到了,白绯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一名戴着金丝眼镜,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过来开了门。
“您好,我是安泰礼务公司的白绯。是叶先生吗?”
叶沐风镜片后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他冲二人点点头,侧身往里让了让:“你们好,我是叶沐风。二位请进吧,我夫人...我夫人在里面等你们。”
白绯穿过房门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单人间,靠窗的位置上有一张沙发,上面铺着凌乱的被褥和枕头,墙上的电视机正在轻声播放综艺节目,一名形容枯槁的中年女子半躺在唯一的病床上,边上站着一个瘦高个的年轻男孩。
男孩和叶沐风共用一张脸,正激烈地和女人争论着什么。而当他看到走进来的白绯后,情绪彻底被激怒了。
“你们来干什么!都给我滚!”他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白绯,额头青筋直跳。
自母亲确诊以后强压在心中的愤怒和悲伤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股脑地朝白绯扑来:“我妈明天病就好了!她马上就能出院!滚!都给我滚!不许咒我妈!”
白绯的脚步顿住了。
虽然她经常开玩笑,干这一行不会和客户有矛盾,毕竟客户又不会诈尸给差评,但他们却是要和家属打交道的。
有理解他们的家属,自然也有不理解的家属。今天这样的程度也算不上什么。
她记得曾经有一回,自己被家属指着鼻子从收尸现场一路辱骂到殡仪馆:“连死人的钱都赚,你们不得好死!”
而这仅仅是因为他们收了450元费用,去处理一具泡水5天早已呈现高度巨人观的遗体。
白绯苦笑一声,微微低下了头,自嘲道:我早就应该习惯了啊,怎么还会觉得委屈呢?什么时候我也变得这么矫情了?
低垂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是祝临川。
他向前一步挡在了白绯面前,身形清瘦,却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将白绯和悲愤的少年隔绝开来。他也不说话,只那么静静地站着。
“怀瑾!你给我冷静点!”叶沐风对白绯道了句歉,匆匆越过二人抓住了叶怀瑾的胳膊。
少年流着泪冲父亲咆哮:“你也盼着我妈死吗?你是不是累了,不想再照顾她了?还是你心疼钱...”
“怀瑾。”一声虚弱的呼唤响起,在嘈杂的房间里几不可闻,却霎时间让少年所有的攻击凝固。
“妈突然想吃馄饨了。”床上的女人温柔地笑道:“你和你爸去给妈买一碗好吗?要加榨菜和虾皮的,多放葱花。”
她实在是太瘦了,就像是一具包着皮的骷髅。眼窝凹陷,脸色是纸一般的苍白。若不是监护仪上的心电图依然在起伏,她几乎就像个死人了。
男孩望着自己虚弱的母亲,嘴巴开了又合,最终还是低低应了声好。
叶沐风扶住儿子的肩膀,对白绯点了点头,带着失魂落魄的叶怀瑾离开了病房。
门咔哒一声合上。
女人冲白绯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住,你们别和他计较。怀瑾他...他暂时还接受不了这件事。”
“不会。”白绯拍拍祝临川的胳膊,示意他让开,走到女人身边坐下:“林女士,您好,我是白绯,这位是我的助手小祝。”
“你们好。”林柔慈爱地看着二人。
白绯犹豫地看了看她,询问道:“林女士,您确定要自己...”
“嗯。”林柔虚弱地笑了起来:“是我的葬礼,不是吗?还有谁比我更懂得自己呢?”
白绯表示明白了,回头示意祝临川把手里的背包递给她,然后从里面拿出几本厚厚的手册递给林柔。
林柔接过后看了看封面,先挑选了写着服装的那本。
白绯替她扶着厚重的手册,让她能看得轻松一些。
林柔冲她感激地笑了笑,伸出枯枝般的手指翻看起来。
逝者在去世后,通常都会换好提前准备的寿衣,衣服件数多达八件。林柔翻看的手册中就是店里目前有的寿衣款式。
前半本的款式是传统的古装款式,男士一般是长衫搭配马褂,有立领和盘扣。女士则是旗袍和袄裙,色彩比较素雅,上面画着花卉和瑞兽。
后半本的款式则是现代款式。男士一般是改良版的中山装或者西装,女士则是连衣裙的款式。
林柔翻完了整本图册,发现里面寿衣的款式都很厚实,不禁疑惑地问道:“这寿衣不分季节吗?怎么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