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梦起·听雨 第33章 “朕意已决。”

同时，另一波流言又起——

“听说那中宫皇后定是寇府那位独女了！”

“太后，啊不，如今是太皇太后的，之前那个原定的太子妃不就是太后家族的吗？”

“哦哟哟，太后指定要反对闹一闹的，我看官家这大婚啊，啧啧……”

“哎？我听说过一个事儿，当今官家少时好像在寇府长大的？”

“哟！那这俩岂不早就？”

“哎，住口！别妄议，那可是未来帝后！脑袋不想要啦？”

“那叫青梅竹马！他懂个屁！”

“对对，是青梅竹马，那太皇太后和太后能轻易答应？我觉着……有些悬呐！”

*

正值民间流言四起之时，元和二年正月初二，太常寺在陛下授意，四位宰相和枢密使联署审议后，拟定婚书“寇氏女，毓质名门，懿范夙著，可正位中宫”。

同时授意史官记载“帝后幼时同读《孝经》，青梅竹马，天作之合”而昭告天下。

正月初八，太皇太后联合皇太后提出异议，以“违先帝意”及“担心寇府成为势大外戚”为由阻挠。

宰相府这边，寇衡需要表面避嫌，上札子《乞罢选女疏》，宫中留中不发；而后寇衡再请外放，求知扬州以示无野心；最终“被迫”接受立女中宫旨意。

随后，寇衡再次主动奏请寇家子弟改任文散官，将田产捐为学田；资助太学生撰写《贺立中宫赋》，同时民间散布童谣：“凤凰鸣矣，于彼高冈”。

针对“违先帝意”，皇帝直接施压下诏——“朕意已决。朕承祖宗之业，思得贤后。寇氏德备椒房，宜正位中宫。”

随后强硬收归皇太后的批红权，直接跳过二位太后，由礼部直接议定。

正月初十，皇帝提前斋戒三日后，着冕服赴太庙告庙，焚香祝告：“臣景熙娶寇氏女为后，以承宗庙。”

正月十二，正式颁布立后册立诏书。由中书舍人拟诏，加盖皇帝玉玺，由门下省审核，宣诏官赴宰相寇府宣读，张榜各州府，公告中外。

正月十五，纳彩礼，由枢密使持活雁、玄纁、金器、帛至寇府下聘礼。

正月十六，少府监制皇后册宝。册文由纯金打造，刻“柔嘉维则，淑慎其仪”；白玉制宝玺，篆书“皇后之宝”。

正月廿六，钦天监上奏确定二月初六“辰时迎亲，午时册立”。

正月廿八，太常寺派尚仪局女官八人入寇府，教授寇听雨《女则》《内训》，熟悉皇后仪制。提前模拟大婚流程，练习册封时的“三跪九叩”、合卺礼等。

女官负责检察寇府嫁妆，符合“国母之仪”，不可奢靡。最后由尚衣局定制深青色翟鸟纹袆衣、九龙四凤冠。

*

寇听雨的单身好日子于正月正式结束了，在得知她被昭告天下真的要做皇后，将于二月初六嫁于当今陛下之时，她还有些懵逼，这就要嫁人了？嫁的还是大宋皇帝？

寇听雨在昭告天下的当日晚间，在床上烙饼迟迟睡不着时，猛地扇了自己几个巴掌，拧了自己大腿好几下，疼得她嗷嗷叫。

她终于清醒了，惊呆了，恐慌了……

之前答应景熙的现代求婚之时，她并未想得很多很远，只看他越来越顺眼，想着成亲后就能跟他成日里耳鬓厮磨名正言顺大做特做了……

甚至在她这个现代人的眼里，结婚甚至离婚都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但此时此刻她终于清醒地意识到，他妈的她要嫁的可是大宋皇帝啊！

在古代结婚是很麻烦的事！转念她又安慰自己，封建社会的弊端也有另一面，寇府和皇宫这么多人呢，哪里用得着她亲自操心？肯定有人可以替她操心忙碌啊，她就当作自己是行尸走肉就好了罢。

直到二十八日，八位尚仪局女官进驻寇府起，寇听雨仰天长啸，醒悟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光是为了塑造她“母仪天下”的威仪，她要训练“三跪九叩礼”，还要她保持重达五斤的冠冕不斜？还身穿着，整整需要十二名宫女协助才能穿上的层层叠叠极其厚重的袆衣？

只这一项，寇听雨就需要每天练习足足两个时辰，累得她膝盖淤青、饭量猛增，听青竹说她睡觉时都打呼噜了！

这也就算了，她体质康健气血充足，还能应付得来。最让她啼笑皆非的是啥？

是女官教导她，不可直视皇帝过久……？

用饭时不可先于皇帝举筷……？

要时刻笑不露齿……？

寇听雨皱着眉满头的问号，她不愿让自己和景熙在人前失了名声，只得忍气吞声地练习着。只是一边练习着，不耽误她另花心思琢磨着日后怎么用同等的无理要求去折磨景熙……

寇听雨还有些心里话要在成亲前向爹爹问清楚，于是正月末那日，练得浑身酸痛的寇听雨拖着疲惫的身子挪到了饮墨轩，在爹爹阿娘又喜悦又有些心疼的目光中一道用晚饭。

饭毕，寇听雨坐在父母中间，抱着父母的胳膊撒了会娇儿，将头轮流歪靠在父母的肩上。

最后靠在爹爹肩上时，寇听雨认真问道：“爹爹，我想知道，我被立后的话，需要爹爹付出什么代价？需要寇家付出什么？”

寇衡惊讶于女儿的政治敏感，抬手扶起她的头，正视女儿的眼睛道：“小雨，这些事不该你操心。”

寇听雨摇头郑重道：“不是的，爹爹，我是寇家女儿，日后是寇氏一族所出正宫皇后，我要了解我们寇家的一切，日后女儿有能力亦会回报我寇氏和徐氏家族。”

寇衡闻言瞄了一眼大娘子，大娘子想到女儿即将出嫁日后回家次数只能越来越少，不由得轻拭泪面，见丈夫瞄自己，对寇衡点点头道：“小雨说得对，日后她一言一行代表的亦是我们寇家徐家，叫她了解透彻些对她有益处。”

寇衡闻言沉吟片刻，叫人去书房拿笔墨纸砚来，寇衡边思量边下笔写出许多人名和当前所在官职，缓声与寇听雨一一详解着，大娘子在旁补充。

寇衡将与寇府利益相关的寇家、徐家，还有寇听雨的二位嫂嫂的两个娘家，所有的正宗旁支错综复杂的关系，都告知了寇听雨。

寇听雨大脑飞转，默声拿过爹爹手中的毛笔另用一张纸，将已经记下的内容默写了出来，叫爹爹阿娘过目有无错漏。

寇衡与大娘子看完相视一笑，夸赞女儿聪慧，又提点她宫中要注意的人和关系，尤其是两位太后和她们身后的家族支系，寇听雨都专心地一一记下。

最后寇衡对女儿劝解道：“小雨，爹爹做了二十几年的宰执，如今因你入宫为后而暂时被分权架空，你记住，大宋皇室对于外戚势大干政毫不容忍，爹爹这是保你，更是自保。即便陛下足够了解我们寇氏，但他难以长久扛得住所有赵氏皇族的强压。”

“日后你只要在后宫中与陛下感情和睦，爹爹在朝中保持中立之位，寇氏不会因你我而式微，你且宽心，不要急于得势，定要与陛下好生相处，早日诞下皇子好好教导。”

寇听雨听着爹爹的肺腑之言，眼眶发红，狠狠点头叫父母放心于她。

随后几日，女官开始教她最需谨慎学习的，中宫管理之责。

比如六宫事务，要学习审阅尚宫局呈报的“月例簿”，包括嫔妃俸禄、宫廷开支等项；熟悉对妃嫔、宫女的处罚权限，比如罚俸、禁足。

再比如皇后受命妇朝见时，宰相夫人、郡君等入宫时，皇后需按品级赐座、应答；谨记不可私下收受命妇礼物，以防外戚干政。

女官模拟太庙祭祖和历来由皇后主祭的先蚕礼流程，逐步学习执圭、上香、诵祝文。

《宋史·后妃传》评：“后之立也，非以色选，而以德升。” “能熬礼训者，方堪为后。”礼训之苦，实为权力之槛。

*

二月初二，距离大婚之日还有四天，景熙与寇听雨已有月余未得见面，景熙为解相思之苦，暗中传消息于寇听雨，约她在老地方见面。

寇听雨带着青竹小菊黄昏时分如约而至，二人在正院偏厅相见，话未说一句互相冲向对方抱在一起，努力呼吸对方身上令自己朝思暮想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景熙俯身将她像小孩儿般托起，坐在一边榻上，盯着寇听雨的神色问道：“这段时日可是累了？”

寇听雨闻言就轻捶了他肩膀一下，撅着嘴抱怨道：“哼！跟你成亲好累！你看我都瘦了！”说完自顾扒开自己的衣领叫景熙看她的清晰锁骨线处，景熙面露心疼之色俯首下去轻吻。

寇听雨又哼哼了两声，继续向他发牢骚道：“我的膝盖都青啦！你瞅瞅！”

她推开景熙的头将腿支起叫他细看，但是她的腿支起来无处着力时，她的屁股就坐不住景熙的大腿，猛地歪了一下身子要后仰掉下去……

景熙眼疾手快环抱住，垂头看她露出的膝盖淤青，叹息着再次上前轻吻安慰。

寇听雨被他亲的又痒又有些疼，向后缩着身子道：“宫人教导我了，与你相处时不可直视你过久，还要笑不露齿……”

寇听雨说完就故意直视着景熙不放了，景熙瞅着她如此叛逆忍俊不禁，寇听雨见他笑，就又故意露着白齿笑眯眯直视着他已示抗议。

景熙拉着她近前俯首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小雨，不必去改变，我很喜欢我们的相处方式。只是，我亦是刚刚登基坐稳皇位，为了你我日后的形象和声名，会有许多人观察你我的言行举止。”

“所以，为了你我二人未来无人监视的更长久的日子，我们暂且在人前时，姑且先听她们的。日后在宫中，我们随便如何都可。可好？”

景熙抚着寇听雨的脸颊和耳朵，对她循循善诱着。

寇听雨被他安抚得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道：“好啊！我学得很是卖力呢，宫人们都夸赞我，日后你就知道我学得多好了……啊……好困啊……我要睡觉……你陪我睡，不许偷偷离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