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着紫色袄儿的男子便是王瑜了,他生得一张阔面长脸,却是一双眯缝眼,连眼珠子都快看不见了,左眼靠鼻翼处还生了一颗黑色痦子。王瑜见着林青云,也笑着上前来,唇边的两绺胡子也跟着抖动,道:“瞧这通身的气派,想来一定是青云表弟了。这大雪的天还一早在此处等着,真是太客气了。”
林青云跟着假笑了一下,道:“瑜表哥说的这是哪里话,您是客,我自是要好生迎接的。”
林青云正说着,王瑜下来这家马车的后头又来了一辆马车,看模样,也是同王瑜一道来的。林青云正疑惑,就见王瑜指挥着带来的小厮去那辆后来的马车上搬衣服箱笼和一干物什了。有几件大箱子,光看打箱子的木料便是价值不菲,那小厮搬得是小心翼翼,想来里头是什么奇珍宝贝。
眼看着那乌央乌央的人就要把物件把往侯府里的大门里搬,林青云赶紧出声对旁的几个侯府小厮道:“你们几个,领着瑜大公子的人去侯府的角门处把东西搬进去,仔细别摔着了。”
林青云心道这王瑜真是天生的蠢物,他既是来送礼找关系的,更应该低调才是。今儿他大雪天里穿得如此显眼,还把这几箱子东西往侯府搬,别届时送礼被人给发现了,事没办成,还给侯府惹了一身骚。也怪道这王知县多年不得升迁,从他教出来的儿子便可窥见一二分。听说这王知县祖上是做生意骤富,到了他这一代才有人为官,看来这骨子里的东西是怎么改也改不掉。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也方便他调摆了。
林青云并未把心里头的这些琢磨表现在面上,只转头解释道:“下人们出门采买都走角门,那里的雪扫得干净些,拿放东西也方便。瑜表哥先随我进来,里头说话,门口冷,别着了风。”
王瑜也没多想,跟着林青云进了侯府,问道:“云弟,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可是要去拜会姨母?”
林青云道:“正是呢。母亲前阵子就念叨着你了,说经年不见王姨妈,想得紧,要跟你好好唠唠。前边青松院就是了。”
两人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终于是到了赵氏所在的青松院了。赵氏见了这远房大侄子,虽说不上有多亲近,但还是客套了几句,请他上座了。余氏也在房里头,几人说了一阵子话,便有丫鬟顿了茶水端上来。待到给那王瑜端茶时,不知怎的,那丫鬟好端端的放茶,王瑜的手却冷不防地摸到她的手背上来。端茶的丫鬟平白被揩了油,吓得马上缩回手,茶水也撒了大半。
林青云见状,立马呵斥道:“怎么做事的,连个茶都端不稳,赶紧下去!”
丫鬟端着盘跑开了,王瑜却是摆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云表弟啊,你这里不愧是侯府,连个茶水丫鬟都生得可人。”他说完,似乎是意犹未尽地朝余氏的方向看了一眼。余氏也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女儿,样貌自然是不差的。她被这王瑜看得心中一阵恶寒,借口身体不适先走了。林青云亦是咬牙,若不是这王瑜还有用,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王瑜赶出门去。
王瑜见余氏走了,似乎是又想到什么,道:“怎么不见飏表哥的夫人,她可是这会儿不在府上?”
听到王瑜主动提起沈景晴,林青云忙笑道:“怎会不在府上,她管着这一大家子,可忙着呢。一会儿摆了宴,席上你便可得见了。”
……
柳绿居那头也晓得了王瑜来的消息,因着王瑜的厢房是由小福来准备的,这会儿也是小福在帮着收拾箱笼。青松院那边递了口信来,说是今天来了客,院里摆了宴,想请沈景晴一道吃个饭。
“夫人,咱们要去赴宴吗?我一早就听外头扫雪的贵儿说那王大公子是个张扬跋扈的主儿,生得也是贼眉鼠眼,料想不是什么好家伙。”小欢对跟隔壁院沾边儿的人都没什么好印象。
沈景晴只是波澜不惊答道:“去一趟也不要紧,一个宴席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刻意避着不见,倒显的我们畏缩了。”左右人家要在侯府上待一阵子,一个屋檐下,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避不开的。今日宴席上先去看看来得是个什么牛鬼蛇神,若是个好相与的就罢了,若是个一肚子坏水的,那也先想折子对付他。
小欢一听,觉得也是有道理,给沈景晴披上件合领披袄后,主仆二人便一道往赵氏那边去了。
且说青松院这边,席面已经摆好了。王瑜瞧了一眼桌上饭菜,食烹异品,果献食新,平常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次的菜色在这席上一应俱全。他暗道侯府果然是富贵逼人,心中也隐隐地期待这宣平侯的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在这锦绣堆里的美人,想来不会比方才的余氏差。
须臾,外头就有丫鬟喊道:“夫人来了。”王瑜伸长脖子往门那头瞧去,只见进来一位神妃仙子般的人物,两道远山眉轻盈散淡,一双桃花眼澈若明镜,身形瘦削,弱柳扶风。她身上那件松绿镶毛披袄,若是寻常人穿,难免显得敦实笨重,可在她身上却是恰到好处,丝毫不显臃肿。下着的鹅黄裙,裙摆的桂花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摆动,把王瑜都看呆住了。他自诩见过开封府的无数美人,却没有一个是像沈景晴这样的。
林清远率先起身,热切道:“嫂子来了,快坐快坐。”说着又拉过王瑜来,介绍道:“嫂子,这便是我那瑜大表哥,从开封府来的,这阵子借住在府里,还望嫂子多多照拂。瑜表哥,这就是你方才说怎的没见到的人,是大哥的夫人,你跟着我一道唤声嫂子便可。”
王瑜也跟着叫了声嫂子好,沈景晴淡淡应了声后,又跟赵氏打了声招呼便落座了。
沈景晴一到,人便也齐了,几人围坐在桌前开始用饭。赵氏拿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神情来,对王瑜道:“瑜哥儿啊,你这一路从开封上京来,路可还好走,没遇着什么事吧?”
王瑜此刻是一颗心全扑到沈景晴身上了,眼睛挪也挪不开,赵氏说完,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劳姨妈挂心了,一切都好。”
“那便好,”赵氏笑着道:“若你缺什么少什么,就去管你嫂子要。她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你瞧这侯府被她打理的整整齐齐。你且安心住下,不会短了你的去。”沈景晴听了没应声,心里估摸着这王瑜是个麻烦了,不然赵氏也不会特意提这么一嘴。
而这王瑜是老和尚不撞钟,得不的一声,就等着赵氏这么说了,他赶紧对沈景晴道:“那这些时日就劳烦嫂子了。”他在开封就听说侯爷卧病在床,昏迷已久了,这沈氏已经算是半个寡妇了。都说这寡妇门前是非多,王瑜不由地开始浮想联翩,这沈氏生的如此貌美,也不知……
林青云看着王瑜这一脸遐思,便知他这表哥心里头又在想那些腌臜事了。他暗暗瞟了一眼仍是镇定自若的沈景晴,心中窃喜,管她先前再怎么镇静,遇上这种无赖,这回有她好受的了。
一顿宴席结束,众人也四散了。沈景晴才出青松院,小欢就忍不住啐了一口,道:“夫人,那姓王的看着就不是个正派人物,一双贼目好不安分,只往夫人身上瞟。果然这青松院里的人没安好心,安排了今天这鸿门宴。”
沈景晴方才也是恶心得紧,那样**裸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哪能察觉不到,只是她没把不快表现出来罢了。这赵氏和林青云十有**会拿这王瑜当枪使,给自己寻不痛快。
沈景晴思量片刻,道:“这样也好,今天见这一面,便知这王大公子是个什么德行了。回去以后跟院子里的人都说了,多长个心眼防着这人,不许跟这位王大公子走得太近,更不许跟着他鬼混。”
小欢应道:“夫人说得有理,我这便记下了,回去就跟他们说。”
可谁也没想到,还没等到第二天,便出了事来。本以为这王瑜初来乍到,再是张狂,也起码先能老实待着,大家相安无事地过年。
这日晚夕,小福就红着一双眼跑回来了。沈景晴最先发现她不对劲,忙问道:“小福,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小福听了夫人的声儿,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沈景晴急了,可再问,小福也只是抽抽噎噎地不答话。别说沈景晴看着着急,就连在笼子里的林燕飏看着也着急了。这大傻丫头,虽然平时老欺负他这只鸟儿,可心地也是不坏的,尤其是比起她的同僚小欢和上司沈景晴,简直是淳厚善良,天上地下。
小福身边平时有个小跟班丫鬟叫彩云的,沈景晴叫小欢唤了这彩云进来,问小福出什么事了。彩云经了方才的事,本就心中有怨,见小福哭得可怜,更是愤声道:“夫人,都是今日进侯府的那王大公子。小福姐姐给他布置好了厢房,他不满意,支使小福姐姐做这做那。可怜小福姐姐忙碌了一下午,连晚饭都没怎么吃,又被那王大公子叫去了,说是缺了物什,要见夫人。小福姐姐说夫人养病,外人不能打扰。那王大公子就是把小福姐姐一顿呲儿,说什么太夫人交待的事,她一个奴婢岂敢不从,之后还有些话,骂得甚是难听,我们几个在外头做活儿的都听不下去了。”
彩云说道此处,顿了顿,又继续道:“后来我们几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闯了进去,发现那王大公子在对小福姐姐动手动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