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郎中送走后,小福强行把沈景晴拖回了床上,叉着腰道:“夫人,方才你也听到了吧?要静养,静养,你方才偏要下床,还被这鸟咬了一口。”
在床上躺着的沈景晴却突然想到什么,道:“今日记得交待那些看院子的人,若明日再让那些金骰子楼里的人像上回那般闯进来,我便要治他们的罪,这月的例钱都别想领了。”明日便是上回那龙三说的三日还钱之期了,林青云却仍旧未出现。不过不论他还不还钱,都不能再让那帮土匪般的人再闯到侯府里来了。
正在烧炭火的小欢回头道:“夫人且放心,前几日他们闯进来之后,我就把那些看院子的贼骨头好生训了一顿,谅他们这几日也不敢不打起精神来。”
小福业跟着道:“是啊,夫人别担心这些事了。郎中方才都说了不能忧思过多,总想这些,夜里怎能睡得好呢?夫人这几日好好修养,我方才跟那郎中说好了,每隔一阵便来侯府给夫人看一次。”
听着小福的唠叨,沈景晴只好摩挲着手上包裹伤口的纱布,闭眼假寐。小福见状,便帮沈景晴放好了纱帘,蹑步出门去遣人按照郎中开的方子抓药回来。
屋里霎时间安静下来,只余炭火燃烧的噼啪响声,纱幔挡住了外头的亮光,沈景晴倒有了些难得的宁静。今天闹这一出,外头都知道她是被林青云这事气病了,就算请郎中来看病,赵氏那边也不能多说什么。快过年了,要是隔壁院的那些人能够稍稍消停会儿,她便也能静下心来养病了。这古代女子的身体本来就弱,加之她这两年为了在侯府站稳脚跟,日夜操劳,时不时便会有些小毛病。
昏昏沉沉之间,沈景晴想到了一直昏迷在东稍间的男人,其实他一直这样半死不活的也挺好的,这婚就如同没结一般,不用生孩子,还有大把的银子可以花。只是现在侯府内有敌人,若不时刻提防着,别说银子了,小命都要被磋磨没了。
真想快快把隔壁院那群人解决了,这样她就可以万事不愁,高枕无忧地在侯府当这侯府夫人了。可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她思及此,翻身叹了口气,沉沉睡去了。
房里一角的博山炉中,沉香静谧地燃烧着,几缕青烟从镂空的孔洞之间袅袅升起,缭绕于鎏金的山峦之间。林燕飏就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冒烟的熏炉,见床帐内久久没有动静传来,估摸着沈景晴应该是睡着了,他这才敢从角落里挪动出来。
方才小欢也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他。不知怎的,许是因为太过无聊,林燕飏鬼使神差地用两只爪子攀上了沈景晴的床帐,找到了两片帐子之间的缝隙,悄悄探了一颗脑袋进去。
帐子内有些昏暗,不过他隐隐能看到沈景晴的眉毛微微蹙着,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林燕飏心里奇怪,像沈景晴这般心狠的人也会做噩梦吗?
林燕飏正欲爬出来,背后就传来一阵门帘响动的声音,是有人来了。他恐被人发现再被捉住,忙张开翅膀要飞走,却不想,爪上的指甲勾住了幔帐上的丝线,他的身体被床帐牵住,只能在半空中胡乱挣扎,最后鸟腹朝天摔到了地上。
小福一进门,就见到了在床边想要奋力翻身却不得的金色小鸟,那两只鸟爪子正狂蹬着。她上前观赏了片刻,低声道:“这鸟儿太胖了,都不能翻身了,明儿要跟夫人说每日少给它吃点。”她说完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拨,把林燕飏翻了过来。
好不容易翻过身的林燕飏听了小福的话,几乎羞愤欲死,想他不久前还一杆长枪叱咤沙场,如今却沦落到翻身都要靠小丫鬟帮忙的田地,甚至还要被人嘲笑。他不想再面对这个多次羞辱他的丫鬟,扇翅飞到房梁上去了。
……
翌日清晨,沈景晴还在床上,就被外头闹哄哄的声音吵醒了。她坐起身,朝帐子外问道:“小福,外头什么人来了,这么闹腾?”
小福见沈景晴醒了,用铜盆乘了热水往床头来,道:“夫人果然料事如神,又是金骰子楼的那些人来了,说是要见您。昨日小欢已经交待了看院子的小厮,现在那群人正堵在大门口呢,进不来的,夫人放心吧。”
沈景晴用帕子沾了热水擦脸,道:“林青云还没回来吗?”
小福摇头道:“没呢,也不知道二爷是躲哪里去了,根本就不见人影……”小福还未说完,一个外头的丫鬟就匆忙地进来,道:“夫人,那些金骰子楼的人把侯府的正门,还有几处便门和角门都给堵上了,说是一日不见夫人就不撤走人。府里头采买的人都出不去,他们个个拿着木棍,想是要打人的样子。”
闻言,小福端盆的手一抖。正在摆早饭的小欢则是把碗一放,挽起袖子怒骂:“倒是小看这群人了,当真是一群城楼上的雀儿,耐惊耐怕的虫蚁儿,胆大包天了,连围侯府的事都做得出。夫人别急,我去把他们赶走。”
沈景晴望了一眼窗外,外头的动静似乎是越闹越大了。这群金骰子楼的人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她现身,上回是逼不得已,这回可不能顺着他们的意来了。她叫住了小欢,道:“若他们执意闹事不肯走,直接着人去报官,让官差来对付这群人。”
“是。”小欢应下,叫上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往侯府大门口去。
此时,侯府的大门口早已是被围得水泄不通,除却那些金骰子楼的人,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早些天就听说这侯府二爷欠了赌债将长嫂气晕在床,居然到了现在还没还钱,难免惹人议论。
“这金骰子楼的人一个个看着凶神恶煞的,真是好生吓人。侯爷现在卧病在床,侯爷夫人也被气病了,这会儿谁能出来主持大局啊?”
“这林二爷真不是个东西,兄长还在床上躺着呢,他倒是跑去赌桌上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永平侯府紧闭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里头走出来一个看着伶便的女子,身着如意云纹缎的靛青袄,下着枣红的裙儿,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来者是方才从沈景晴那处出来的小欢。
小欢在人群中扫了一遍,将目光锁定在为首的那个刀疤男子身上,冷哼一声,道:“龙三爷,又见面了。我家夫人昨日被气病了,这会儿还下不来床呢。冤有头债有主,我今个儿奉劝你们一句,要讨债,就去找欠你们债的人,莫要来找侯府的麻烦。”
那龙三毫不畏怯,喊道:“林二爷难道不是永平侯府的人吗?我们也是做小本生意的,你们堂堂侯府,莫不是要当老赖吗?”
“我竟不知哪个做小本生意的敢在棋盘街旁边的侯府闹事!”小欢回头对那几个小厮道:“不必与他们多费口舌了,富儿,贵儿,你们几个直接去报官,看他们几个胆能继续待在这里!”
一听到小欢要报官,在旁边瞧热闹的百姓又是一阵吵嚷,有振臂高呼者,道这金骰子楼本就不是正经地方,害了不少人,早该被治治了;有抱头鼠窜者,平日里许是做了亏心事,停官差要来,就急急慌慌地跑了。只有龙三,根本不把小欢的话当回事,叫了人来把小欢带来的几个小厮团团围住,一个个手上还拿着长棍,叫那几个小厮连侯府门前的那几阶楼梯都下不来。
就在场面越来越混乱之时,一青年的声音从这乱糟糟的争吵之声中冲了出来:“大家让一让,借过借过!”
这青年一副儒生打扮,一袭青衫,腰配玉坠,头戴网巾,面生得温润。他身后的几人抬着两个巨大的箱子,百姓见了他,纷纷往旁边挪,开出一条道来。
那青年步履匆匆地上前来,对那龙三道:“龙三爷,欠金骰子楼的一千两都在这儿了,您点点,看看齐不齐。”
小欢定睛一看,那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好几天的林青云。龙三爷见了他,顿时挂上一副笑脸,迎上去道:“林二爷说笑了,您说有一千两那便是够了。”他说完,随意打开两个箱子瞥了一眼,里头果真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既如此,那便请您把围子啊侯府旁边的人都撤了。”林青云说完,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龙三爷呵呵一笑,道:“那是自然。”说着一挥手,那群金骰子楼的人都纷纷往街上撤了。
小欢不知林青云此时出现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她有些警觉的上前一步,道:“侯府乱成这个样子,二爷此时倒知道回来了。”
谁知那林青云只是轻轻瞟她一眼,上前几步,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就噗通一声跪在了侯府门前,道:“母亲,嫂子,青云回来了!这几日害你们担惊受怕了!”
小欢先前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可林青云这一跪,她全明白了,林青云先前被骂惨了,是这时候打算来充好人呢!
只见林青云扣首,起身时额头都磕红了,又大声道:“青云知错了!我救大哥心切,为让大哥早日醒来,四处求药,不想却被小人诓骗去了那金骰子楼,我还只当他是要卖药给我,欠下了这巨额赌债。事发后,我悔愧不已,不敢回府,只能四下找人借钱,今日钱借够了才敢回来。这几日害你们担心了,我知嫂子被我气得卧病在床,我不敢祈求嫂子的原谅,只求嫂子今日能让我进门,让我当面给您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