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等着。”沈景晴说完这话,瘫坐在地上的沈景明肩膀渐渐停止了耸动,泪也渐渐止住了,怯怯抬眼望向沈景晴,眼神里是疑惑,仿佛不敢相信沈景晴的做法。她做下了这等事,难道沈景晴不应该是叫孟氏进来,揭发她的丑事,然后把她送回临江吗?可沈景明一对上沈景晴的眼睛,又马上缩了回来。她与这位大姐姐并不相熟,方才求救已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一听孟氏来了,她就没了这样的胆气。
沈景晴见她这幅模样,知她这又是把自己缩进壳里了,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道:“明姐儿,你二嫂现在被拦在外头,这里就你我二人,你若有什么想说的,就尽管说吧。”
“大姐姐……”沈景明听到沈景晴的话,才用双手撑地微微直起了身子,磕磕绊绊道:“是二哥,和二嫂想让我到侯府来,给大姐夫做妾。他们要我今日,今日趁人不注意时脱了衣服到大姐夫的床上去,到时候,二嫂会带人来,这样生米煮成熟饭,谁也没办法,大姐姐也只能答应了……”
“荒唐!”屋内的器具似乎都被沈景晴拍得为之一震,她难得情绪激动,但此时即使身着宽大的衣衫,也可看到其胸口处在微微起伏。她倒不是因为有其他人觊觎林燕飏而生气,而是觉着沈海白所思所想实在是荒谬得不可理喻,愚蠢至极。
前几日在她面前还是一副有求于人的乖顺二弟模样,今日就把这些小算盘打到她的头上来了,而且她几乎可以肯定,沈海白才来几天便能有这样的胆子,是绝对少不了赵氏的鼓动的。否则他才到侯府几天,照常来说是还摸不清侯府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的,就有这胆子敢算计到她柳绿居来了,必然是心知这么做有人给他兜底。
沈景晴这一怒,沈景明也跟着颤抖了下身子,却说不出来什么,只嗫嚅地叫了一声“大姐姐”。沈景晴这才从怒火中抽离些许,道:“他们要你做什么,你便照着做?你就不怕先抓着你的人是我,三不知地就把你给处置了?左右众人皆知侯爷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更别说跟人发生些什么,只可能是你主动上去。我说你有意害侯爷,处置了你,旁人也说不了什么。且就算这事成了,你将来的名声也不会好听,一辈子有个把柄捏在人家手里,你就能好吗?”
这话自然是有几分吓唬沈景明的意味在,而她也确实也被唬到了,急急抬头,双膝上前两步,道:“大姐姐,我,我真的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我娘还在二哥手里,若我不这么做,我娘以后说不定都没法活了……至于名声,我也不在乎,只要能要我娘好好的,我也管不了这许多,而且二哥说大姐姐心善,又孝顺,到时候一定会听亲家太太的,替侯爷收了房……”沈景明说着,眼泪又顺着涨红的脸落了下来,把她的衣裙都氲湿了一片,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亲家太太”,沈景晴听到这四个字,就知道自己猜的果然是没错,这事果然少不了赵氏从中怂恿,估计就是前日沈海白他们在青松院里走了这么一趟,就起了这个心思。
不过想到这儿,沈景晴又冷静了下来,她跟赵氏斗了那么久,赵氏那些手段她已经是非常熟悉了,前边那么多事她都过来了,这次不过是多了一个沈海白添乱么?她也是一样对付的。
如若事情真同沈景明说的一样,那她确实也是个可怜人。沈景晴放缓了语调,对在地上哭泣的少女柔声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沈景明慌乱拂去自己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听她继续道:“你自己什么想法,才是最重要的,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总该想过吧?或是你娘,也总有个张主吧?”
“我,我想,”沈景明看着沈景晴的眸子,胡乱地用袖子抹了脸,道:“我自知自己的出身,不求能有像大姐姐一般的机缘,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想找一能明媒正娶的好人家,再把我娘接出沈家,让我和我娘后半辈子能平稳安顺的。”
像她一般的机缘,沈景晴听到这话,也只能心中无奈苦笑,这侯府对于沈家来说确实是遥不可攀。可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侯府的富贵哪里是旁人触手可得的,前阵子她可是小命是差点没了。不过她听到沈景明这要求,心里多少还是舒了一口气。所幸这沈景明不是个心思多的,虽说她并非厌恶这样的人,可这样的人若是日日在自己跟前,还要与自己为敌,那她是两个拳头都打不过来了。
沈景明见沈景晴若有所思,还以为是沈景晴不愿理会她的要求,又僵硬地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生怕那门马上就会被孟氏推开,将她抓走。
可下一瞬,她就听沈景晴就道:“这事好办,你若愿意,我便帮你相看一户家风好的人家。来京城求学读书的人不少,挑一个相貌端正,人品好,有前途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届时你以侯夫人亲妹的身份出嫁,想必对方也不敢薄待了你。”
嘴上说是不是难事,其实沈景晴也只能帮到这儿了。她倒是也愿意给沈景明挑一个官宦人家,这样沈景明念着她的恩情,她们在京城里也能相互照应,可这毕竟是在京城。虽说她是永平侯夫人,但丈夫瘫痪在床,婆母笑里藏刀,空有一个侯夫人的名头,她嫁妆里的银子也有不少折损在前几年侯府的明争暗斗里头了。可就算是有银子,京城里的官宦人家也瞧不上她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户女。
沈景明只愣了一瞬,便马上给沈景晴扣头道:“大姐姐,你的救命之恩我永远不会忘的,我……”
“你先别急着道谢,我也有事要你做,”不等沈景明说完,沈景晴就打断了她的话,道:“这件事,你需守口如瓶,除了我们二人,绝不可告诉其他人,若是被你二哥和二嫂知道了,她们有了防备,就算是我,也不能帮你把你娘从沈家接出来了。”
“大姐姐放心,我发誓,我就把这事烂在心里,大姐姐的恩情我也记一辈子……”沈景明又要说感谢地话,沈景晴就挥挥手,道:“行了,你先起来,去里头叫小福帮你梳洗一下,你二嫂估计在外头也等不及了,一会儿就该进来了。”
沈景明用力点点头,踉跄着起身便小步跑进了里间。过了会儿,待她出来后,沈景晴便让人放孟氏进来了。
大门一开,就见孟氏急匆匆地提着群正往屋子这边走,眼睛也是一个劲往里头看,可走到门口,却见是沈景晴正坐在上首的椅子悠然地端着茶喝,见她来了,才放下茶盏。那茶盏碰上桌子,哐当一声,声响虽不大,但配上沈景晴似笑非笑的神情,孟氏只觉得这声音像敲在了她心上一般。
“二弟妹来了。”沈景晴就这么淡淡说了一句,叫半只脚已经迈进门的孟氏僵在了原地。她目光左移,见沈景明安然无恙地坐在沈景晴旁边的椅子上,低着头默不作声。
“怎么不动了?进来吧,我和明姐儿都等着你了。”
孟氏这才如梦初醒,身形有些不稳地走到了沈景明面前,道:“明姐儿,你没事啊?”
“吉云,你盼着明姐儿有什么事呢?”孟氏的名是吉云,但沈景晴甚少这般叫她,猛地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孟氏心中一震,这沈景晴怕不是直接将沈景明做的事都抓包了吧?她忙转头解释道:“大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明姐儿一直说担心姐夫,方才来时就说要去看侯爷,我说还是先等你回来再说,但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我回去之后又觉此事不妥,若是四妹妹不懂事直接去了,孤男寡女在一处不是给大姐姐添麻烦么?便赶紧回来了,既然明儿没事,我这就放心了。”
沈景明见孟氏三言两语便把方才的事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脸是红的要滴出血来了,可嘴唇翕动,却又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能把头埋得更低了,双手握成拳,指甲都要把手心的肉给扣下来了。这会儿厅堂里不只有她和沈景晴,侯府里的下人也都在,她方才被逼不得已做出了那些事情,可也并不是一点脸面尊严都不要的。
她正欲看向沈景晴求助,可孟氏却挡在了两人之间,她连一个眼神都递不出去。就在她惶惶无助之时,外头有人道:“夫人,屈夫子来了,说是有事要禀您,现在见吗?”
“叫他进来。”沈景晴说完,便睖了一眼孟氏,孟氏也不敢多言,拉起沈景明道:“今儿真是深扰大姐姐了,我们还是晚点在园子处候着。”沈景明如临大赦一般,任由被孟氏牵着逃离了此处,内心暗暗感谢那位突然出现的夫子。
孟氏一手攥着沈景明的手臂快步走着,只是沈景明方才本就跪了许久,这会儿一走快,一个不小心便被石子绊倒在地上。她无暇顾及疼痛,正想快点起身走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声音温润道:“这位姑娘,你不要紧吧?”
沈景明抬头,却见来人一身玉色长衫,眉眼却比这柔和的玉色冷硬,倒是更显得他这一声关心难能可贵。
沈景明看了一眼这男子,便不敢再多瞧了,狼狈地起身跟着孟氏走了。
这事在沈景明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而对面的屈文珩却并未在意这一桩小插曲,只一心朝沈景晴的所在的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