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无岸 第18章 [ 活在泥泞里的人]-18

如果我不是生在农村家庭，如果许世昌没有卷章家的钱跑路失踪，如果我没有和李书琴耍朋友，如果李书琴没有怀上许无咎，如果我没有背负巨额债务进唐家庄园，如果夫人没有赏识我把我安排给唐南，如果我没熬过集训地的那些日子，如果我没到唐南身边开车……

这一切就不一样了。

如果没有2008年3月14号那惊艳的第一面，如果李朝阳没有把我支到二楼，如果我没有恰好就躲在楼梯间，如果我没有看到过唐南醉酒，如果我妈没被人害，如果她被人害之后唐南没有为她主持公道，如果唐南失控那晚的电话不是打给的我，如果他生理失控没让我坐在旁边看，如果唐家的考验李朝阳没有演得那么的逼真，如果唐南没有按照夫人的将计就计把要害他的人引到我老家县城那边，如果我没有跟他共经生死……

没有这些如果。

我被刘哥抓住肩膀，他捏着唐南手帕那只手在因为生气发着抖，他之前就提醒过我让我不要陷进去，现在他的怒喝声还在我脑壳里回荡，让我惊恐万分的不是那个可能会得到的后果，而是他的话震醒了我。

我已经不能自欺欺人浑浑噩噩地过，我不得不认清楚一个既定的现实。

我爱上唐南了。

早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

早在2008年他十六岁生日那天。

我一直把爱情忽略，一直欺骗自己那些感觉都是一时的，直到刘哥的怒喝，把我骂醒。

我他妈自己都被自己给逗笑了，从他手里夺回手帕，抚摸上面的那个字。

“啷个办啊，我就是喜欢上他了。”

原来爱情不会讲道理。

明明高攀不起，龌龊的心思却从来没有停。

刘哥听到我这么子给他说，惊讶得说不出话，他放开我，烦躁地在客厅走来走去，他抓耳挠腮伸手指我好几次，最后叉着腰只能叹气，再无奈地笑。

“他喜欢男的是他有那个资本搞起耍，你有？小刻，哥是为你好，才说你几句，你要觉得听不进去不想听，不听就算了。”

“不是听不进去不想听……”

我知道，刘哥是为了我好。

我和刘哥之间的交情，不是由任何利益驱使的，他跟我虽然经历的事情不一样，但我和他的处境基本差不多，用刘哥的话说，我们这叫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现在我和他有了个区别，这个区别还很大，他懂识时务者为俊杰，啥事情都看得很淡很浅很明白，想得通透，但是我不得行，我没有他的年纪和阅历，也没有他的稳重和顾大局。

他知道趋利避害，和他相比，我就是个愣头青。

道理谁都懂。

差距就摆在眼皮子前。

越是忽略，越是没办法改变自己。

“我……”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给刘哥解释了，我把唐南的贴身之物留在身边，这只手帕就承载了我所有不该有的情。

“这是他给我的。”我说。

刘哥又抓脑壳，他被我气得叉着腰笑。

“我最后一次给你敲个警钟，不管你对他啥心思，你最好藏好，你要是藏不好，我发现还没得啥子，我不可能转头把你卖了，一旦其他人晓得了，特别四合院那边的人，还有那些照顾大公子饮食起居的，唐家的人，只要被一个人晓得，你就惨了，你知道现在唐家对大公子性取向都是啥子态度吗？他不可能跟男的保持长期不正常关系……”

“他不是不正常！”

这话出口，刘哥沉默了，我自己都跟着吓一跳。

我也不晓得我为啥子这么激动，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态度太差了，刘哥说这些完全都是为我好，我马上找补，低声说：“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那都不是他自己说能决定就决定的，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你天生也喜欢男的？”刘哥盯着我，皱紧了眉头。

我突然答不上，我说：“我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

人活着，要经历的事情已经有很多，我短短二十二年的人生，就没有消停安稳过，哪还有空顾得上自己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我所遇到的，所经历的，所选择的，所决定的，一切都很被动。

不是我去选择自己要做啥子，都是事情来选择的我。到了那一步，跟着命运往下走，很多时候一步踏出去，自己都不知道将要面临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我在不停的找希望。

当许世昌跑了，我妈被章容容她爸打伤住院，亲戚那里借不到钱，我就去捡垃圾卖钱，易拉罐矿泉水瓶废铜烂铁，这些都是我的希望。

当我没能读高中，进职高学技术，学好技术出身社会工作，技术就是我的希望。

当李书琴怀孕，显怀后不能在学校，我从城南跑城北，一趟一趟去一角书屋租小说，再加价转租给同学赚差价和辛苦费，这些钱给她买她想吃的，起早贪黑就是我的希望。

当李书琴离开人世，我经伯娘的介绍入唐家庄园，集训地学了散打，四哥教会我开车拿到驾照，跟在唐南的身边做事，就是我的希望。

人有了希望，再苦再累都不叫难，生活是一天天过下来的，只要往前过，对我来说啥子都会变好。

但——

爱情不是。

爱情对于我来说实在太奢侈，我喜欢的人很好，可是我再苦再累，都注定得不到他回应。

他不喜欢我这种人，对我这样的人，他提不起任何兴趣。

“不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你喜欢他，你就是自己找罪受。”

刘哥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是事实。

我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个事实让我没有半点反驳的空间。

“就算是受罪，我不是也只有自己受着。”

“你啊……死脑筋……藏好吧，大公子很聪明，你别给他发现了，还有你这个……”他指了指我紧握的手帕，“最好别留着。”

我懂他的意思。

他说得对。

万一哪天被发现了，冒犯大公子，我咋个死的都不晓得。

“我再想想。”

-

2012年后半年，我基本康复，又开始给唐南开车，他的活动轨迹还是很规律，每周除了学校和公寓，外加和他朋友们聚会耍，至少还有两个晚上，他是要出去约人。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那次没有扔着他不管，跟他共同经历过了生死考验的原因，每次他约人，都让我去接送他，会单独给我一笔加班费。

刚开始的时候，我拒绝拿这个钱，他已经多给我很多，我给他说我本来就是他的专职司机，接送他是我的工作，分内之事，他就笑着告诉我不要有压力，这钱不是他家里给他的钱，是他无聊和同学一起搞课题那些赚的，他自己赚的钱他爱花在哪就花在哪，我晓得他的规矩，熟悉他说一不二，就不再推了。

到2012年11月份左右，某天周四，按照他的习惯是要约人，结果这天我从学校接到他，他却没给我说去哪。

“去哪，接人吗？”我发动汽车，扭头看他难得的又坐到了副驾驶。

他斜眼过来，笑问：“接谁？今天不了。”

我脑子犯抽了，想都没想，就问了不该问的。

我问他：“您今天不约人吗？您不是每次周四都要去……”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说不出来是个啥子味道，我参加过唐家给他庆生的宴会，陪过他朋友庆生的酒会，陪他出席过他一些朋友聚会，见过他那个圈子那么多人，还从来没有在其他人身上闻到过那味道。

傍晚的时候，外面飘了点小雨，这时候虽然雨已经停了，但前后车窗户都关着，密闭的空间里，那股子独属于他的香味，因为距离近，就从他身上飘到我这边。

我闻着味，一时间有些尴尬。

他微眯眼睛看我，眼神夹杂莫名情绪。

他真的长得太好看了。

有混血血统的男人，皮肤比女人还要好，他的皮肤又白又细腻，穿这种普通浅灰色纯棉布料上衣，突显得他皮肤更莹润如玉。

他看着我笑，令我的心跳乱七八糟。

我永远也想不到他在想啥子，就像我不会想到，我会有这么艰难的一天。

他朝我偏了偏头，那双深邃的眼睛泛着琥珀的光。

风流倜傥，风度翩翩，风华正茂，风情万种……

竟然不是形容词，而是一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名词，这些词语随便拿出一个，都很衬他。

他无情，他多情。

他温柔，他残酷。

他说：“怎么？你让我上啊？”

他浪荡不羁。

我心猿意马。

一句失格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旖旎万千。

一股热血直冲脑神经，让我这个不喝酒的人，直接上头。

情感的驱使让我羞愤不已，理智的鞭策让我踟躇难安。

我心头火起，久压在心底的冲动被勾起，马上察觉不妙！

他一句话，我听硬了。

我满脸通红，僵着抓紧方向盘，情感和理智交战打得天昏地暗，恼羞成怒地说：“您别跟我开玩笑！”

他抱起臂，还在盯着我，眼神有戏谑，是捉弄。

“那你告诉我妈妈呗。”

“您知道我不会！”

“哎？那你送我回公寓呗，然后……”

“……”

我一脚油门轰出去，再也不敢往下听。

可是，这艰难的一天并没有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