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中,血腥之气弥漫。
钟进桢被绑在木桩上,铁链缠身。
白里衣裂开之处血迹斑斑,细看之下还能瞧见皮开肉绽的伤痕。
那叫嚣着东风何处之人,不过一日,再无狂色。
“微臣不曾谋害皇上!”钟进桢因失血而苍白的唇愤恨地咬着,“秦王你这招栽赃嫁祸实在是高极了!”
钟进桢想着,郁徽无凭无据随意拿人,只要咬死不松口,谁也不能定自己罪。
窗外雪从气窗洒了进来。
不远处的男人,原本交叠的双腿倚在椅上,闻言更是如瞧大戏般往后一仰,嘴边笑意散漫戏谑。
他不言,只从容不迫地合掌。
不多时,囚室门再次打开。
“别,别打了。”身着藏青色衣衫男子身上被捆着一根极粗的铁链,几乎连滚带爬伏在郁徽脚边,像是求救似的连连叩头,“太子殿下,小的是被钟大人逼迫的啊!”
一听男子声音,钟进桢再也没了刚刚那番底气。
明明随行侍卫皆是心腹,理应听命自己,为何事出意外。
郁徽眉头微动,眼底嗜血之色一闪而过。
众人不察,脚上黑皮靴瞬时踹在那人胸膛上,只是力道不重。
“钟大人心思玲珑剔透,偏偏识人不清。”
郁徽已然起身,即便身着宽袍依旧无法掩藏他高挑身形。
“以大族家世决定是否重用未免可笑了些。
那些个攀龙附凤、投机取巧之流不过是投了个好胎。
只要于孤有用、于天下有用,孤绝不会叫他明珠暗投。”
话落,原本在门外等候许久的青衣男子快步而来。
那人朝郁徽恭敬行礼,又起身。
一见此人,钟进桢瞬时骇得面如土色。
来人出身寒门,武艺比起京中儿郎也毫不逊色。
仅仅是因为出身寒微,被钟进桢以各种理由压着,这么多年才只是做了个七品参军。
苦活都是他做,而那些个善于溜须拍马之流却在钟进桢推荐下一路飞升。
谁甘心!
如今自愿倒戈,郁徽自然乐见其成。
“父皇昏睡不醒,表兄命在旦夕。”郁徽冷睨一眼,薄唇扯得近乎残忍,“钟大人,孤可有冤枉你?”
钟进桢没料到郁徽心思深沉到这个地步!
人说郁桓心狠手辣、玩弄权术,长子郁徽只适合做个平天下的常胜将军。
今日一见,实在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明明早知晓自己一切部署,偏偏放任一切发生不说,还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司行深遇袭确是钟某所为。”钟进桢恶狠狠瞪着郁徽,愤恨道:“但陛下误中陷阱分明是……”
话音却越来越弱。
无他。
此时,郁徽笑得有些阴恻恻,长指慢慢悠悠将叠好的白纸慢慢摊开——
画卷上女子与郁徽年纪相仿。
钟进桢虽早有筹谋,却未料到郁徽手段如此毒辣。
他早将女儿及母亲等亲眷安排在外,没料到……
“钟大人不会以为可以轻易偷梁换柱吧。”
郁徽将纸随意一扔,画纸轻如鸿毛般飞了飞,最终无力地落在囚室布满泥污地上。
钟进桢自知大势已去,只能拢拉着脑袋,讷讷半晌,又道:“是我自作孽,一切与人无关。太子殿下昔日征战沙场,破城之时不杀百姓、不欺妇孺,如今……”
说到此处,钟进桢声音哽了哽,“还请太子殿下念在我女儿与母亲一众家小皆是女流之辈,可否网开一面。”
“嗯。”郁徽掀起眼皮,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恶劣,“孤虽对这位钟小姐没什么印象,但钟大人既给了孤一道东风,那么孤自然会许钟小姐一桩好姻缘、一个好前程!”
距郁桓受伤昏睡已是半月有余。
回宫后,郁徽除了白日监国处理政事之外,其余时刻一直恪行孝道,守在其父皇身边。连喂服汤药皆是亲力亲为,不让旁人近身。
是夜。
银月下,翠竹叶上挂着些许浮雪耀着碎光。
养心殿中烛火通明。
高挺鼻梁将光线巧妙分开。
逆光看去,那人星眸剑眉,轮廓更为分明。
沉寂黑眸中是一贯的波澜不惊,睫毛轻压,身上那股从沙场上历炼出来的凌厉与矜贵并存。
此时,正坐在案前手执书简,指腹翻过一页又一页。
来人身影修长,一袭黑衣干净利落。
“殿下,宸妃娘娘已在养心殿外。”
开口这人名唤十一,是郁徽从寒门子弟中挑出来的贴身护卫,底子干净、身手不凡,最重要的……
是绝对忠心。
“嗯。”郁徽闲适地放下书简。
与从前那个俊逸绝伦、意气风发的郁少将军不同。
今日他一袭银灰色常服,衣料子上竹纹看起来除了冷冽,还有睥睨天下的锋芒。
“盯着那个人,若有异动,无需汇报。”
郁徽口中那个人便是那日青衣男子。
钟进桢已入天牢,青衣男子这枚棋子可留可去。
并非反复无常,而是……
这人,能背叛一次,未必不会有第二次……
十一当即领命,从窗跳出。
待那抹人影消失无踪,郁徽长眸微敛,每行一步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戾气。
直到坐在龙榻边,不带温度的眸子从尚在昏睡中的郁桓身上一扫而过。
这才轻咳一声。
金妤柔今日倒是穿得素净,仅一袭暮山紫宫装,乌发侧挽未戴任何发钗。
她带着殿外风雪而来,养心殿中暖炉燃得正旺,只好将身上大氅递给身边随侍的书锦。
何须刻意装扮?
若雪般玲珑肌肤与眉间朱色痣,便如飘洒在雪间点点红梅。
或者说,像是洒在郁徽心间的一抹相思豆。
即便宫装厚重,依旧难掩她纤细婀娜身姿。
自踏入这殿开始,金妤柔便能感受到一道避无可避的目光,颇为放肆。
与她一同入殿的,除了书锦便是守在养心殿门口的三个宫人,众人皆不敢抬头。
“妾见过太子殿下。”她依着规矩扶了扶,长睫始终微垂,始终不敢抬眼。
“嗯。”郁徽眯了眯眼,而肆无忌惮的目光未曾收敛,“听闻前些日子宸妃娘娘染了风寒,如今已然大好。”
视线落在她因来时被冻得红红的耳朵上。
像极了裹满糖霜的蜜桃。
“前几日父皇醒过一次,呢喃唤着‘绵绵’二字,应是想宸妃娘娘得紧。”
金妤柔听着,原本被冻得有些红的脸颊陡然染了些红晕。
郁徽视线逐渐下移。
她紧抿的唇瓣是那样柔软。即便不涂任何口脂也依然软....//嫩,红若流霞。
“有娘娘伴在父皇身侧侍奉,对父皇身上的伤只会有益无害。”郁徽远远望着她,眸中沉沉,仿若倾盆夜雨蓄势待发。
黑眸中翻滚的东西,晦暗不明,愈发不肯停止。
直到带着审视的视线落在她随呼吸起伏的胸膛。
他嘴角微微一翘,“宸妃娘娘,你说呢?”
金妤柔怎会听不懂郁徽话中的诡秘!
明着拿郁桓施压,实则……
她悄悄抬头。
四目相对,郁徽眸光亮极了,与其说是似笑非笑的打量,倒更像是将她衣衫层层剥开看了个干净。
不知何时,他嘴角笑意有些恶劣,刻意在宽袖下露出粉色一角……
金妤柔就像被风吹干了魂魄,瞬时,一阵阵寒意从头到脚席卷而来。
郁徽手中拿的,正是她的肚兜!
而那人敛了恶劣的笑,又将肚兜藏了。
接下来,便又做回了如平日里斯文矜贵的太子。
郁徽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仿若有无数时间陪她耗下去的模样——
“如今正好是上药的时辰,可否劳烦宸妃娘娘过来榻边。”
郁徽轻声说着,波澜不惊。
“服侍。”这二字咬字极重。
明日便是与郁徽舅父司玠见面之日。
届时她不仅可以问司玠要到他承诺的假死药,还可以在逃脱之后去见为了自己身受重伤的司行深……
金妤柔应得干脆。
随着她的靠近,郁徽黑眸仿若被什么点燃了一般。
每走一步,都像是撩//拨着深藏在其中可以燎原的火种。
宫人适时站去殿中几个角落,连带书锦也是如此。
金妤柔已站在榻边,而郁徽却没有让开的意思。
“孤,与宸妃娘娘一同为父皇换药。”郁徽略微挑眉,“父皇伤得极重,若非身体还算不错,恐怕……”
金妤柔知郁徽是何意。
但此时装作乖顺,绝不横生枝节方为上佳之选。
待明日拿到假死药,逃出宫才是她最想要的。
郁徽坐在床头,她只得刻意离得远了些。
待她轻轻坐在榻边,原本面朝郁桓的郁徽,却甫一转身面向她。
她身上浸润入骨的体香幽幽绕在这方寸之间。
黑眸中复杂的情愫,是贪恋是占有还是**……
种种交织在其中。
像是想咬住她脖子,一口一口吞进腹中,再不让旁人觊觎。
金妤柔慌得不敢看他,雪白颈间随乱了的呼吸而纷乱。
心下一慌,她伸手想掀开衾被查看郁桓伤势。
岂料……
细白小手被那只熟悉的大手摁住,紧//紧包..裹在其中。
若非躺在床上的郁桓……
此情此景,恐怕这才该是青梅竹马再到大婚之时的悸动吧。
这灯下旖旎色,最是让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