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离 第27章 第 27 章

一层因果结，卫有归只觉往生炉的因果转换极为快速，只见眼前一转，正是金缕与悲离大战后恨毒的模样，他心念一动，无数画面皆一瞬间闪过，一桩上古旧事便牵扯出来。

数千年前，仙界新晋一位仙人。此仙风姿翩翩、俊雅谦和，在登仙大会上得了无数风光，正是金缕。

“我瞧这金缕仙友的容姿，真是‘仙’样子，看一眼都令人心驰啊！”一绿衫仙人端了酒杯看了金缕好几眼。

“咱们玉鼎上仙也不差嘛，这俩人要是站一块啊，那才叫‘饱眼福’。”另一仙人蓄了长须，咂咂嘴，似在回味。

绿衫人想想，便点点头：“你说得对，上回玉鼎上仙摆宴，我顾着看他少喝了五杯酒，今日少喝了四杯，看来果真是不相上下！”

二人俱是哈哈大笑。

绿衫人又道：“近来总不见玉鼎上仙，他上哪里忙去了？”

长须者左右看看，附在他耳边道：“听说是魔界生变，天尊派他去瞧瞧了。”

话音刚落，只听人群一声惊呼，众人皆抬头看去，便有人低声道：“是玉鼎上仙！”

只见一戴了纶巾、着月色长袍的男子匆匆走进来，虽面有急切，却始终脊背笔直，颇有傲然风骨，真如山间新竹、皎皎明月，风华绝代，叫几位新晋的仙人都看得呆了。

玉鼎丝毫不觉众人眼神，从大门进来，微一扫视，便冲大厅中心的天尊而去。那天尊远远望见他，表情闪过几分尴尬与不悦。只见玉鼎也是冷着脸在天尊耳边说了几句，天尊脸色一沉，竟甩袖而去。玉鼎拧拧眉头，跟了上去。

一时间，登仙会冷下场来，得亏几位颇会活络的仙人百般圆场，才算也没太难看。

过不了几日，便传出天尊将玉鼎上仙狠狠训斥了一顿的消息。据说玉鼎将天尊驳得哑口无言，却还是被遣回了魔界做他的巡察使。同时，天尊还为他指派了一个帮手——新晋的小仙：金缕。

金缕出发之前，天尊将他请了去，话里话外却无非是盯紧玉鼎，严防魔界狼子野心。似乎还暗示如今魔界发展过大，天界有意平魔，要将其赶回故地。

金缕不敢怠慢，找了许多资历老道的仙人了解了大把或真或假的信息，才跟着玉鼎往魔界而去。

如今的魔王名叶湑，功力虽不是历代魔王中最强的，却绝对是魔界最得人心的魔王。叶湑之父叶奚乃上上任魔王，却在修炼中迷失神智，导致叶氏几乎满门遭屠，仅叶湑流落人间，尝尽悲苦，终于悟得魔王绝世心法，夺回王位。因出身如此，是以叶湑虽为魔王，对部属却颇良善，更于魔界大刀阔斧改制，数百年间便将魔界扩版数倍，说是一位“励精图治”的魔王也不过分。

只是此等英才人物却偏偏为魔王，不除叶湑，天界哪得安心？天尊派了玉鼎常驻魔界，名为视察，实际却是要防魔界忽然叛乱来犯，夺了正道之位。哪知玉鼎此人当真兢兢业业于魔界考察许久，隔不了几日便递上利弊分析之策，言语中竟渐渐为叶湑说好话。更有传闻说玉鼎于叶湑有意，二人在魔界便来往甚密，天尊颇有些信不过他，便是要金缕同去，回来说些实际情形。如金缕这样的新晋之仙，大抵都听号令，做事又勤勉，更不至引起魔界警惕。

金缕跟着玉鼎，一路上神色淡然，似乎一切全凭玉鼎做主。玉鼎对他倒也颇为照顾，有时两人相谈甚欢，几乎要引为知己。

魔界一到，便见入境口整齐排列了数队精兵，一玄衣男子大踏步走过来，满脸笑意：“你回来了？”

玉鼎点点头，也是一笑，便正色道：“玉鼎惶恐，劳大王出迎。”又看向金缕道：“这是金缕仙人，此行是随我考察的。”

金缕见这男子头戴魔王黑玉冠，金带银靴，面相端正，不怒而威，便是叶湑了，于是恭恭敬敬一施礼：“久仰大名，金缕见过大王！”

叶湑摆摆手，将二人引进去。金缕只见玉鼎、叶湑二人确亲密非常，但那叶湑却也是端的真豪爽，几乎对玉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玉鼎也大方相问，总照顾金缕都听明白了。

走到大殿之前，一魔卫来报道：“大王，在殿内捉了个细作！”

叶湑皱了眉头道：“谁派来的？”

那魔卫看了看金缕二人，见叶湑没有要避开的意思，便继续道：“这人不肯说，已用过刑了，还剩口气，却没问出什么来。”

金缕只怕这叶湑捣鬼，又要看看这细作是何人，便道：“于魔界鬼鬼祟祟，实是该杀，小仙心中好奇，倒想去看看。”

叶湑一笑，并不多想，道：“也好，说不定二位能问出什么来。”三人便跟着那魔卫到了大牢之中。

只见那细作给打得皮开肉绽，手臂和小腿上用小刀划开了无数小口，伤口里还引了些小虫，正齐齐啃噬着。他奄奄一息，眼神却甚倔强，只是止不住地呻吟喊疼，并不多话。

金缕一见那细作，脸色一白，死死盯住，突然便扑到一旁干呕，手脚都是抖的。

玉鼎见他如此，只道他修为尚浅，阅历不深，有些担心地抚了他背道：“金仙友可还好？”

叶湑见状微微一怔，歉疚道：“还是快些出去吧，这......咱们魔界的手段，冲撞了来客。”眼里的忧心却向着玉鼎。

玉鼎扶了金缕还未出得牢房，只听身后几声惊呼：“啊哟，你咬什么舌！”

又听叶湑低声怒道：“这细作忒也大胆！当我这魔界是什么地方？杀一儆百，给我投入炼化炉，叫他魂飞魄散！”

几名魔卫应过，金缕再看那细作一眼，给玉鼎搀出去，送回房里。

画面中，金缕一待关上房门，便瘫倒在地上。浅浅的指甲抠进臂肉里，渗出道道血痕，揪着自己的袖子塞住嘴无声哭泣起来。

方才所见的这细作不是别人，正是他飞升前的爱侣萧潇！

金缕、萧潇两人一同修行，萧潇功力却总差着那么些，金缕先登了仙，登仙那晚拉着他手，细细嘱咐他于天宫再见，二人百年深情，原以为不久便要圆满，谁知！谁知！

那张姣好的脸上泪痕交织，清澈的双眸里燃起恨意！萧潇怎么会是细作？你这魔界，到底有什么勾当？你这二人，又如何狼狈为奸？！

数日之后，一封密信抵达天界，天尊看过，怒极之下将手头最钟爱的玉杯摔得粉碎。又过得数月，玉鼎、金缕被召回，金缕连升两级。第二日，天界大军强硬入攻魔界，叶湑率兵力战，不久闻玉鼎以叛乱之罪即将投下诛仙台，不顾魔界反攻大计领兵杀到，却见诛仙台空空如也——原来玉鼎已于前一天坠台。埋伏已久的天兵立即将此部合围，一番血战，叶湑重伤，为天尊拦腰而斩，下身为真火所焚，上身落入诛仙台，陷入轮回。

自此，这二人每一世都遍历凄苦，或一世伶仃，或颠沛流离。魔王之躯再生极难，故而叶湑的每一世都无法站立，若非得一相当的躯体交换，便只能于轮椅上度过一生。

到得十八世上，玉鼎罪责赎过，而魔界魔王一任比一任残暴无道，搅得仙、魔两界不得安宁，便有人追查起当年的事来，更有放过叶湑之心。

第十九世，几乎便是最后一世。这一世，玉鼎名为洛合桑，叶湑名为陆霜晨。

历尽十九世，二人身世早已难以辨别，而天界争论不休，尚未来得及找寻。眼见得此世将尽，一直留意二人的金缕便借下凡之机“指点”莫术，只因让这二人在天地间彻底消失的方法，便是封入剑中，从此便连生死簿上也再无姓名。莫氏剑派逢迎金缕，从此由莫改金，是为：金缕剑派。

洛合桑惨遭炼剑那天，未待陆霜晨醒转，金缕已从莫氏剑派离开，手里握着的，正是洛合桑的血。千年前三界大战之时，金缕献计，以洛合桑血涂于剑，暂时打乱了悲离的认主咒，只是此时洛合桑已死，此血终于效力不济，只困得住悲离数个时辰。但这数个时辰，却成了这场大战的成败之因。

满以为最恨的二人再也不得翻身了，金缕却在千年之后，从温醉事件中看到了悲离的名字，再次下凡，直要将二人投入往生、魂飞魄散。

看到此处，卫有归心中一叹。如此金缕，可怜可恨，便谁也说不清了。其实因果幻境中看得清楚，萧潇确是细作，却是天界派过去的细作。天尊不再相信玉鼎，最终又洒出些暗子。那些暗子哪个不知天尊心思？心里又对魔界心存芥蒂，所以说话越来越偏颇，天尊震怒，集结了大将，只寻准了时机便要攻过去。萧潇，便是天尊看中的暗子之一。

而魔王闻昊于魔界古籍中寻见叶湑留下的诸般记录，对他治管魔界的方法很是钦服，心中钦慕，辗转找寻，终于赶在陆霜晨被投入剑炉之前救下他。然而，叶湑只为玉鼎，而陆霜晨也只为洛合桑，他瞧不见闻昊的心思，更只想以命换命，将洛合桑从剑灵之命中解救出来。

闻昊重伤消散之际留了一缕残灵——爱着陆霜晨，或者说叶湑的那抹残灵——只想看一个结局。他躲进了寻到的、属于叶湑的魔眠，并安排了“咒解则魔眠启”之令。

这个魔眠本就属于叶湑，早已成印，叶湑落入诛仙台之际，他一心只想寻到玉鼎，便弃魔眠不用，追随玉鼎而去，是以魔眠种在悲离体内更浑然一体、无所知觉。陆霜晨得洛合桑换腿，是为魔魂仙骨，以之炼剑，可谓绰绰有余！故而剑成之时，躯体便以玉鼎上仙的仙骨幻化，却也让卫有归重生之后因仙骨难聚而困于轮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