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离 第26章 第 26 章

再醒来时，陆霜晨只觉四肢酸麻，已给捆在一根大柱子之上，眼前是一间宽阔的屋子，摆着三四个大铜炉，有的烧得通红，墙上挂了密密麻麻一墙的剑，便正是一间炼剑室。

铜炉之前，洛合桑给钉在一块平板上，手脚都是鲜血。

陆霜晨在柱上拼命挣扎，怒吼出声：“你们放了他！”

几个紫衣人嬉笑着走过来：“啊哟，醒了！爷们不放又怎么样？”

陆霜晨看着那钉入洛合桑身体的钉子，只觉心中扎得生疼，眼泪扑簌簌落下：“放了他！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哈哈！好笑！只怕你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哟！他炼成剑灵，你也可以试试嘛，不管成不成，反正是要永世不得超生了！”一个高个大笑道，正是那天在告示处见的莫氏剑派弟子。

“咳咳，”一个着深紫纱衣的男子走进来，“不闹了，准备炼剑。”语气平淡，却自有威严。

余下的紫衣人连忙恭恭敬敬行礼：“是，掌门。”

来人竟是莫氏剑派的掌门莫术。

陆霜晨绝望哀嚎，牙齿咬到唇上，不知何时出了血，和泪水和到一起，又苦又咸。

莫术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道：“其实本可以把你挪走，不过这等好戏，真值得一看。其实本可以将你嘴堵上，不过这等嚎叫，本掌门乐得一听。嘻，你最好留些力气，等你看到剑成的他，只怕还要叫几声的。”

陆霜晨双膝一软，若不是绳子缚住，便要跪下去，凄声哀求道：“莫掌门，莫大侠！求求你，放了他吧！你炼我啊！我愿意替他啊！”

那莫术听了竟面露舒爽，嘿嘿一笑：“你再求求，我便好心把你们都炼成剑。”

说着便转过身去，换了面孔冷声道：“时候差不多了，动手吧。”回过头看看陆霜晨，又笑道：“瞧我，忘了。先弄醒——总得给人家说最后一句话吧？”

当此之时，醒又有何意义？若洛合桑就此昏迷着死去，恐怕还少几分痛苦。陆霜晨哭得撕心裂肺，看着钉在板上的洛合桑，痛苦地闭上眼睛：“求求你！不要！放过他！啊？啊！”

一紫衣弟子上前在洛合桑身上一拍，只见洛合桑身体一颤，便呻吟出声。陆霜晨听到这一声，睁开眼，硬生生将痛苦忍下去，带着哭腔温声唤道：“合桑。”

洛合桑身子动弹不得，偏头看来，也喊一声：“霜晨。”只见他死死咬了唇，不再呻吟。

“别怕，我很快来陪你。痛不痛？”陆霜晨又哭又笑，哑着嗓子问。

“不痛的，”洛合桑艰难地咬出几个字，脸上也是笑容，“咱们路上见。”

莫术哈哈大笑：“路上见？剑灵可没有‘路上’，只有主人，也就是我。”右手一挥，几个紫衣人抬起平板，朝一个通红的炉子投去。

“霜晨，我先去了！”洛合桑喊出了几乎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一声，只听剑炉里“滋”的一声，皮肉烧焦的味道传来，陆霜晨昏了过去。

陆霜晨再醒来时紧咬着牙蜷在床上，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见目光所及十分奢华，似乎在一间宫室之中。

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或者，现在不过是成为剑灵之后的世界？

“你醒了？”一个低沉威压的声音响起，却并不见人。

“你是谁？合桑呢？”陆霜晨警惕地问。

“他已成剑灵啦，到底晚了一步。”声音由远及近，一道黑影极快地一闪，一个男人便立在了床前，似笑非笑地打量他，“你好，我叫闻昊。”

这男人长相甚是儒雅，陆霜晨却能感到他身上似乎有着深重的邪气，眼神看过来，只觉心头一紧，好像忍不住就要听他的话。

“闻先生，多谢相救！只是......只是，我要去救合桑！就算救不成，我也要死在那里，他下雨的时候怕黑。”陆霜晨说到此处，喉头哽咽，掀开被子便要往外去。

闻昊在他肩头轻轻一指，陆霜晨只觉一股巨大的劲力压下来，自己直直地坐到床榻上动弹不得。

闻昊皱眉道：“他已死了，而且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种死，你就是即刻自杀，到了阎王处也寻不见他，只怕生死簿上都没他名字！他如今便只听剑主的话，哪里还认得你？”

陆霜晨咬牙道：“那你肯帮我么？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学！我要把他找回来！”

闻昊放开他，身影一闪，已到了数尺之外的座椅上，深深地看着他：“我凭什么帮你？你真不知道我是谁？我帮你，你付得起价钱吗？”

陆霜晨决然道：“无论你是谁，总对我有恩！无论你出什么价钱，我总要设法满足！”

闻昊大笑道：“我的外号呢，叫‘大魔王’，与魔成约，惊喜连连，你可要试试？”

“魔王闻昊......”陆霜晨的脑子里终于闪过市井传闻里的“大魔王”，与面前这人对上号。

“正是在下！”闻昊靠在椅子上，疏疏懒懒拱一拱手，“你要救他，我帮你。不过，你也要帮我。”

“你要我帮你什么？”陆霜晨眼里现出希望。

“唔，”闻昊摸着下巴道，“本尊，还缺一把剑。”

在这之后，闻昊不费吹灰之力杀了莫术，夺回用洛合桑炼就、刚刚成形的剑。但剑灵已成，饶是以他魔王之力，也再不能改变他的命运了，洛合桑只能以剑灵的形式存在，直至消亡而不得超生。陆霜晨与洛合桑也再不能相见——哪怕是在黄泉路上。

闻昊倒也守信，买通阎王属下的一个阴官，查遍诸般方法，总算得知阴间的轮回之境可以磨去魂魄上的剑灵印记，只是这轮回之境会将魂魄上的记录全部磨掉，前世今生，一概空白，再聚成魂魄时便如新生，谁也认不出来了。此方法耗时更是长久，谁也不能预见成功之机。

“我知你想以我炼剑，只是合桑若见了我那副血腥模样定要怪我的，我......我若是下不了手杀人，你最好夺我神智，全听你号令便是。”陆霜晨苦笑，“几百年、几千年后，若我还能有缘见合桑，你可能还我一个自由么？”

闻昊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玉杯，淡淡道：“去掉剑灵印记难，留一个印记却没那么难。我在你身上施的认主之咒，只需他一滴鲜血便可解咒，你即刻恢复清明，如何？”

陆霜晨一愣：“你这魔王倒好说话。”

闻昊玩味笑道：“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深深看陆霜晨一眼，起身离去。

陆霜晨终于尝洛合桑尝过的苦，成为了剑灵。以他炼成的那把剑，名为：悲离。

陆霜晨说：我与他之间，合欢少，悲离多，爱而不得，生生相隔，故曰“悲离”。

于是世间从此少了一个陆霜晨，多了一个大名鼎鼎，或臭名昭著的——悲离。

闻昊、悲离，天下无敌。悲离剑一成，便是与生俱来的功力强劲，剑成则剑灵躯成，竟连修炼也不需要。剑灵、魔界虽总为六界所轻，这回却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攻入杭州，闻昊屠城，将一郡郡守剐成肉片。

大军北进，在即将吞并九州时忽然惨败。那一天里，金缕率众仙布阵，大战闻昊，一向如影随形、随叫随到的悲离却不知所踪，直到闻昊重伤才堪堪赶到，却遭人、仙两界反扑，终于兵败。

而那一天，其实悲离并没有离闻昊多远，他只是在与一天将作战。那天将的剑尖划过，悲离只觉浑身一颤，眼里的猩红渐渐散去，便如发了狂一般蛮斗，杀了数名魔界将领，也砍了许多仙界大将，更完全没有感应到闻昊的召唤。

那攻击他的天将剑尖上，涂满了不知名的红色颜料。

此战后不久，悲离便被封入封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