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然极轻,但顾靖的表情冷戾的像是刽子手中的刀,锋利无比。叶刑见状,飞速的想到了先前一笔带过的“黄粱一梦”,当即面色凝重,一字一顿:“你怀疑夺舍?”
顾靖毫不犹豫点个头,舌尖带着些苦涩,开口,缓慢而又铿锵有力的重复:“夺舍,也就是借尸还魂。”
此乃道家理论,据说人的肉、体不过是躯壳,灵魂才是本源。因此,人灵魂强大,就可以寻找到合适的“躯壳”,借此重生,来完成其“上辈子”未完成的任务,亦或是遗憾。
所以,或许,顾靖连“温青轩”的容貌都没看清过。
所爱的一切,都是假的。
“因此,我们不得不防。”顾靖迎着叶刑的审视,不躲不闪,神色淡淡的开口:“鬼神之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可现如今,我们目标还是一致的,你就最好按着我的计划行事。我们的敌人,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权势利益,乃是为了所谓的气运。”
叶刑闻言,沉默了半晌,最后抬眸看了一眼天。望着晴空万里,没有昨夜诡谲雷雨的天,静默了许久,久到叶刑都觉得自己恨不得干脆一死了之时,才开了口,硬着头皮诉说自己的见解:“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我们大晋相当于商纣王,触怒了女娲圣人。圣人派了个狐狸精妲己来窃取气运,逼成汤江山加速败亡?”
冷不丁的听到这个例子,顾靖茫然了:“什么?”
“《封神榜》你没看过?”叶刑瞧着眼里呆愣不像作伪的顾靖,问过之后瞧着顾靖还没反应,了然的点点头:“也对,这样的闲书,像摄政王您这样时时刻刻忙碌要事的,应该没有时间看。”
说着说着,叶刑嘴角带着苦涩,“说来我们也是孩童时候看的,《封神榜》、《聊斋志异》等等,怪谈闲杂,长辈们嗤之以鼻,我们那时候淘气,每回坊间流传些什么传奇小说,总会偷偷利用封面夹带进宫。”
瞧着叶刑诉说时,带着对往事的眷恋,顾靖却是如坠深渊之中。
现如今书籍是算得上达官贵人等士林阶层所垄断的,传奇小说更是贵公子的消遣读物。因此他懂自己此刻没有听闻过《封神榜》,可上辈子工坊研究出新的造纸技术,海贸有了钱财之后,推行扫盲教育,力求新生代百姓都会写自己的名字,看得懂契约文书。
这自然而然的闲杂书籍也越来越多了。
温先生也爱看小说话本等传奇故事。
哪怕他顾靖作为一个开国皇帝,忙得是跟陀螺一样团团转,可每晚也跟温……温先生一般,看一些传奇故事。
算得上夫夫闲暇的甜蜜时光。
因此,所有的书籍他算得上如数家珍。
这些书里,并没有《封神榜》。
能被叶刑等人推崇的传奇故事,能让叶刑下意识用来举例说明的故事,定然文笔才华构思都应该是上乘之作。
叶刑瞧着顾靖的脸越来越黑,跟个锅底一样,当即开口道:“那我立马派人请【胡仙祖太爷,胡仙祖太奶,胡仙大太爷,胡仙大太奶,胡仙二太爷,胡仙二太奶,胡仙三太爷,胡仙三太奶,黄仙太爷,黄仙太奶,常仙太爷,常仙太奶,蟒仙太爷,蟒仙太奶,黑老太太,长眉大仙,结巴仙,山东大仙,胡天刚,胡天雷,胡仙姑,胡天春,胡翠娥,胡翠花,胡天飞,胡天凤,常天龙 ,常天凤,常仙姑,蟒天龙,蟒翠霞,护法天龙,护法地蟒】,您看成吗?”
看着人一口气不带停顿的将所有保家仙名字一一报出,顾靖恍恍惚惚,“这……这些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保家仙的名字?”北疆风俗我还是知道的!
“没错,都是我们北疆的保家仙。”叶刑与有荣焉的开口:“您既然愿意将这常人难以想象的夺舍之事告知我,让我加以防范!那我自然也信您一分!”
带着豪迈诉说着,叶刑缓缓道来自己的想法:“我思忖着佛道理念或许太知名了些,会让旁人一样就瞧出来历。那我就反其道行之请一些本地的神仙,或许能够保泰安帝平平安安。”
顾靖眼眸微微一眯,静静的看着叶刑,瞧着人眼里似乎流淌着诡异的光芒,难得惶然,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你……你不会琢磨着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情吧?我也是看过话本传奇的!听闻过某些将领为了复活爱妻,集合众将士之力寻找奇珍异宝,最后妻子复活了,却不是人了,还反过来杀了将领以及其手下……”
不自禁重音咬重了“杀” 顾靖还道:“搞得血流成河,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叶刑闻言错愕的看了眼如此奇思妙想的顾靖,沉默一瞬,脱口而出:“那起码得尸骨完整吧?”
“可你……”把保家仙倒背如流啊。正常人,又不是信奉保家仙的,谁如数家珍,张口就来的?
顾靖觉得自己没说完最后一句话,但是他言外之意,以叶刑的才智,也听得懂。
叶刑也的确听懂了,也因此看向顾靖的目光少了些警惕,反而瞅着疑神疑鬼的顾靖,不自禁乐了乐,问:“摄政王,您一个京城呆了十年,然后又在南粤的人,岂会知晓千里迢迢外北疆的保家仙?”
摄政王听人这声质疑,仔细想了想,坦然:“梦里为了管理北疆,了解过。”
叶刑笑着:“本侯为了管理北疆,死记硬背的。”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触,皆带着些笑意。
顾靖随后似想到了什么,笑声渐大,带着些爽朗。
他就说嘛,这世上没了顾靖当皇帝,天下有识之士也如过江之鲫,多的数不胜数。
心情不错,顾靖不带命令口吻,商量道:“先拿一本《封神榜》给我看看。让我琢磨琢磨如何诉说那诡异的黄粱一梦。到时候也可制定更加完善的诈骗计划,免得我顾靖先入为主,反倒是露出了痕迹。”
被如此信任的叶刑:“…………”
叶刑虽然懵逼,但还是命人去买了《封神榜》等传奇书籍给顾靖,自己除却安排要事外,便搬着板凳坐在病房内,看看被人小心翼翼呵护的司徒承,又时不时朝的里间看眼崔珏,期盼着崔珏醒来,能从人口中得到确凿的消息。
“余毒不是催吐干净了吗?怎么还不醒来?”叶刑等了三天,瞧着司徒承呻、吟声越大,而崔珏依旧是昏迷的状态,眉头紧拧,斜睨着军医。
军医被吓着都吓麻木了,淡然的跪地,老神在在的回禀道:“回将军的话,崔帅……不,崔太后服用了两种毒药,兼之假死之药,造成了心脉骤停之像。我等解得了毒药,却无假死之药的秘法,怎么配药都不对,这假死之药乃宫廷秘法,此药能否解除,还得看……看太后娘娘自己的意愿。”
为了证明太后娘娘还活着,崔帅是穿上了女装,朝司徒皇族以及其他将士们“展示”了一回。
听得人说到最后带着颤音,叶刑侧眸看了眼立在人身侧的福全,声音冷得跟冰渣子一样,“福全姑姑,崔珏胡闹,你也跟着他胡闹?”
福全听得冷喝,面色不改:“回将军的话,奴婢奉主子的命,需等陛下健健康康,才能给人服用解药,否则我等都会随陛下而去。”
看着人依旧面色决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浑然不管外界的风云动荡,叶刑闻言重重叹口气,“陛下身上已经开始化脓了,军医们都说好转了。外头一连串的事情,得咱崔太后出来主持大局,福全姑姑,你就不能让他先醒过来?再不醒来,登基大典延后,外界议论纷纷,也不利于陛下啊。”
听得人苦口婆心的劝说,福全咬了咬唇畔,跪地不语。
见状,叶刑沉默。
顾靖收到叶刑铩羽而归的消息觉得理所当然的。
崔珏上辈子就够疯,满心眼里就剩下司徒承了。
这辈子不知从哪里知晓,自己死了,自己这一颗重要的棋子死了,系统就会成为“死局”,自然会乐意长眠。
“只不过没想到人厉害,还有假死药。”顾靖感慨着,垂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红痕,笑了一声:“奇奇怪怪的药,这么多。或许也是对系统的反抗。”
说完,顾靖抬眸指指自己看完的《封神榜》,问眉眼间带着愁苦叶刑,“你们当初看此书的时候,不好奇为何女娲圣人不能直接杀了商纣王吗?”
“这书里不是解释了吗?因遇到了商纣王的两子,知晓成汤江山还有二十几年的气运。因此不好直接显灵动手杀了纣王。”叶刑看着神色带笑,瞅着是越发有些看得入迷的顾靖,眉头紧蹙:“摄政王,您一连三日,除却睡觉外,便是手捧此书。外头求见的毅军,都快以为我把您给绑架了。”
“对啊,你所以愁什么?”顾靖笑着拍拍叶刑的肩膀,“那系统似女娲圣人的话,我等便是商纣王之子,能助长华晋气运。对方现如今因崔珏“亡”,早已不敢轻举妄动。所以,陛下是得气运之人。登基大典推迟无恙,只要把登基大典这事交给足智多谋的温先生办理,便可。”
“你去告诉他,登基大典上,我要紫气东来,祥瑞来贺。办好了,孤重重有赏,办不好,孤便尝试尝试人头落地之法,看看系统能不能救命。”
叶刑看着人说到最后眼里带着的一丝阴冷,默默喝口浓茶,醒醒脑子,转身就去见被晾三天三夜的温青轩。
一入内,就见温青轩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压根没有任何一点被软、禁的苦闷,也没有焦虑之情。莫说不像他这个忙里忙外都要管的苦命人,也不像借口养伤的名义看小说的顾靖,从容淡然,好像天塌地陷了,也有保命之法。
“叶将军。”温青轩迎着人的打量,笑着问好,“不知将军今日前来可有什么要紧事?”不管是谁,来了就能寻到破绽,就能抓住逆转翻盘的机遇。
“果真如同摄政王所言那般,温先生心智过人,最会审视夺度。”叶刑坐下后,连口茶都不喝,便开门见山道:“摄政王说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叫秘密,一群人知晓的秘密,便不是秘闻了。索性我见证了你们是如何产生龌龊的,便借口酒话给我诉说了黄粱一梦,诉说了阮籍遇仙等等的传奇故事,告诉我人有上辈子的。”
温先生嘴角的笑意一僵,但很快收敛住了,似笑非笑的看向叶刑,“您觉得摄政王他能信你?”
“古人有言曰:‘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言以身托人,必择所安。”叶刑诉说完,幽幽的补充了一句:“看温先生这神色,温先生需要我翻译成白话文否?”
说着,叶刑不等温青轩的回复,直接自问自答道:“这白话啊意思就是,有些人你认识他直到白头,还像刚刚认识一样,压根没有一点深交。有些人……”
顿了顿,叶刑逼着自己拿出顾靖要求的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调调,故意拉长了调子,还傲然的一昂头:“有些人虽然刚刚认识,却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一见如故,一见钟情。譬如本侯与摄政王,虽然各为其主,却也是殊途同归,为了天下。也有情伤,故而便惺惺相惜,坦诚相交。”
这一声声的带着刀子,尤其是白首如新这个词更加让人想入非非,直刺心肝脾肺肾。
温青轩脑海不自禁的回想起自己多年前在顾靖临终时脱口而出来生话语后,心中那一缕怅然,不由得面色阴沉了些,问:“叶刑,你不是向来沉默寡言吗?这话太多反倒是显得假了,露出了破绽!”
着重咬着破绽两个字,温青轩眼神带着犀利,剐着叶刑,不错过人脸上一丝一毫神色的变化。
“心如死灰,才会话少。可现如今,听闻温先生有死而复生之能。”叶刑神色淡淡,不急不缓的开口:“我自然话多了些。温先生,你眼下没有选择,不为我效劳的话,我很乐意取而代之。上辈子,我恐怕也是泰和帝的知己吧?”
冷不丁听到这话,温青轩双眸一震,死死盯着叶刑,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不是喜欢崔玥吗?”
“可人活着重要向前看啊。”叶刑默念三遍为了甥舅两为了崔玥,硬是逼出了些哀恸,缓缓开口:“你若是不帮我,那也休怪我取而代之了。俗话说的好,爱你,无关性别,我爱的,就你那么一个人而已。”
视线定定的看向温青轩,叶刑压下肉麻之情,神色颇为复杂的看向温青轩,觉得自己都要同情顾靖了,“摄政王雄才伟略,又与我同有情殇,我们两恍若小兽,互相舔伤口舔着舔着走到了一起,多么理所当然。不像你,才华是假的吧,这容貌,又不及我。”
系统疾呼,“宿主,冷静,想想您一系列成功的攻略对象!这妥妥来气你的。”
听得识海深处传来的警报声,温青轩知晓自己怒火都快把理智燃烧掉了,咬着牙沉声道:“你也说了顾靖有情殇,那解铃还须系铃人。爱之深才会恨之切。”
一字一顿,温青轩还重复了一遍:“爱之深才会恨之切。”
叶刑闻言,沉默了一瞬。
一时间无声的对峙在两人身上蔓延开来,带着浓浓的硝烟味。
作为局外人,叶刑最先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温先生,一个男人,连最粗浅的占、有欲都没了,他是彻底把你从心底剔除了。否则的话,他不会让我来欺、辱你。这世道,男人,最简单最通俗的便是占有欲。翻译成白话文来说,就是我的东西,哪怕小猫小狗,也只能我自己欺负,别人休想动一根毫毛。”
“举例说明,就是崔玥的弟弟和外甥,我叶刑护着,我就不容许其他人动他们分毫。这边叫爱屋及乌。”
说着,叶刑嗤笑一声:“你所谓的爱之深才会恨之切,太过自信了。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吗?”
边说叶刑站直了身,居高临下的斜睨着温青轩,不容置喙的命令道:“毅军书吏温青轩接旨,摄政王有令,温先生思虑周全,办事妥帖细心,着全权准备泰安帝登基册封大典,要求务必办得妥当!若达不成要求,便人头落地。”
温青轩听得飘荡在耳畔最后四个字,神色难得一变,“你胡数八道!”
“奏折命令在此。”叶刑从袖子里掏出奏折轻蔑的朝温青轩一扔,“温青轩,你该懂什么叫趁虚而入。你害我不守承诺,对不起崔玥,那我就搞得你家破人亡,达不成系统任务。本侯不是崔珏,人只会上蹿下跳,惹出些无伤痛痒的风波而已,不像我,蛇打七寸,一击毙命。”
奏折切切实实砸在了温青轩的胸膛,激得人胸口一疼。
看着面色发青的温青轩,叶刑轻笑着补充一句:“对了,皇后娘娘,您听过双圣临朝吗?”
温青轩闻言额头的青筋都要凸起了。
双圣临朝,历史上武则天便是被李治给了临朝称帝的权利。
而顾靖呢?
他温青轩自问也算功劳不菲,可却是达不成这个成就!
叶刑定定看了眼温青轩,逼近温青轩,再一次默念三遍为了天下,低声凑人耳畔,轻轻呢喃道:“顾靖说后悔当初没有同意百官上奏。这辈子重来,我要是开口要个皇帝当当,没准他会补全这个遗憾。所以,多谢你,帮我调、教了个好丈夫。”
说完,叶刑拍拍温青轩的肩膀,郑重无比:“多谢。”
温青轩看着叶刑扬长而去的得意背影,难得慌乱的看了眼奏折,看着顾靖亲笔所书的白纸黑字的话语,气得双眸猩红,“顾靖!顾靖就这么信任叶刑?!什么都跟叶刑说?这怎么可能?!”
一连串的质问着,温青轩耳畔却不经意间飘荡起八个字“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倏忽间便觉得自己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挖了一刀心尖肉一般,疼得难受。
这些年来,他虽然历经种种任务,可没有一个任务没有一个攻略目标,他像是对待顾靖一般,这么细致。
他可是呆了整整六十年!
这一生能有几个六十年?!
顾靖……顾靖就因为他没有诉说系统的事情,就这么待他吗?
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顾靖这个心可够狠的!
那他就陪人好好玩玩。
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怒火,温青轩问道:“系统,我不是放弃少帝染天花这个任务吗?为什么这邬堡还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戒严?”
“经过检测少帝司徒承还处于化脓阶段。以目前的技术水平来说,还处于病危中。”系统沉声开口:“没有您兑换的疫苗,司徒承需要痊愈起码还得一个月的时间。”
“那崔珏如何?”
“还处于反复死亡中。”
温青轩磨牙:“崔珏肯定服用了传说中的假死药。上辈子就是借此逃过一劫,然后出京各种搞事!现在他不搞事,叶刑倒是琢磨着黑化了。”
眼前浮现着叶刑诉说着的笃定笑意,温青轩咬牙切齿着:“叶刑……叶刑手握北疆,又得顾靖信任,的的确确比崔珏更值得令人提防。不过他说得也对,惺惺相惜,我为何不能跟他惺惺相惜呢?”
将自己穿越其他世界的任务全想象了一遍,温青轩嘴角一勾,带着诡异的笑意,对门口的守卫吩咐了一句,“去请叶刑叶将军。”
被邀请的叶将军:“…………”
叶将军示意下属退下,目光幽幽的看了眼捏鼻子的顾靖:“摄政王,您确定我去?”
“成功太多回了,会刚愎自用的。且对方手里还有底牌系统,永远觉得自己有后路可走。”顾靖缓缓吁口气,“我上辈子临终前跟人吵了一架,为的是君主立宪制。虽然你这个词不懂吧,但我那时候就发现对方越老越自信了,还违背了我的遗言。”
叶刑表情凝重的点点头。
“这样的人,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早就为了所谓的任务疯魔了,也顾不得谨小甚微一词。”顾靖道:“现在我们反倒是猖狂,将人藏着掖着一辈子的秘密全抖出来,虽然没倒人尽皆知的地步,也足够让他动怒。”
“他一动怒,为了显示自己真的聪慧,肯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第一步,大概就是反过来哭诉自己不容易。叶将军,你可得坚持本心啊。”
听人这声声分析的井井有条的话语,叶刑倒抽口冷气,但嗅着满室臭味,也捏了捏鼻子,感慨:“你们可真能折腾。”
“谁叫我们命苦,不知哪个王八蛋触怒了圣人,让老天爷恩赐了温青轩这么一个打不死的系统呢?”顾靖感慨完,催促:“别呆着了赶紧去,要不你给我换完尿布再走?啧啧,小皇帝这多大个人了,竟然还拉粑粑,这臭的。”
“你别折腾了,我命军医进来。”叶刑瞧着人嫌弃的丢尿布,连忙道。
“不行。”顾靖莫得感情道:“没听过雏鸟情节吗?崔珏坑得我这么惨兮兮的!趁着人躺在床上装死,我一定得让这小皇帝信我,我也要看着人气急败坏。”
叶刑闻言干脆抬步离开。
顾靖回眸看了眼人离开的背影,轻笑了一声,再心理缓缓补充着第二步啊,大概是让叶刑爱上他。
上辈子仰慕温青轩的人可不少。
他也的的确确时时刻刻处于“风声鹤唳”中。
一同起义的将领爱他,为救他牺牲;不逊的前朝士大夫爱他,为他说服家族投诚;就连一同抚养长大的养子也喜欢养父。
这魅力,邪门的!
就像眼下这小皇帝一样,邪门的!
怎么又尿了?
顾靖看着喷出来的黄色液体,垂首看看自己还没来得及换上的尿布,瞧着被褥都湿透了,面无表情的出门喊了军医。
看着军医带人妥善的换好了尿布,把司徒承拾掇的干干净净,顾靖一挥手示意众人赶紧走,他要继续守株待兔,力争做司徒承睁开眼后见到的第一人,活活把崔珏也气死。
又守了大半天,顾靖听得微弱的呻、吟声,当即眸光一亮,看着缓缓睁开眸子的司徒承。
司徒承茫然的眨眨眼,看着不断靠近自己的坏蛋,费力的扭头看了又看,没见自己的娘舅,当即心中一慌,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憋住自己咬吐出的话:“娘舅舅怎么办?一定是承承睁眼的方式不对劲,怎么一睁开眼睛就是大坏蛋,我怎么装傻啊?承承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装傻蛋蛋啊。”
“怎么办哇,娘舅……对对对,哭!小孩子可以哭的!”
想着,司徒承眸光一亮,深呼吸一口气,就放开嗓子大声哭嚎声。
这一声恍若恍若山洪暴发,豆大的眼泪当即哗啦啦的直流。
顾靖:“…………”得,不用跟温青轩试探了,肯定是原装的小皇帝!
在外听得动静的军医禀告了一声,就冲了进来把司徒承众星捧月的围着。
一看见相熟的军医还有福全,司徒承抽噎着,立马游刃有余的开口,声音还有些低沉:“你……你们是谁啊,承承……承承不认识你们。”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叫承承啊?”顾靖抱拳,静静的看着病床上可怜巴巴的小皇帝,慢条斯理的开口问道。
司徒承眨眨眼,抬眸看看顾靖,又看看福全,呆愣了一瞬,然后一扁嘴,哭得更加厉害了:“你们是谁,我害怕。哇!”
顾靖听得凄厉的哭声,迎着军医尤其是福全等人不善的目光,揉头:“再哭,我是你爹,知不知道?”
屋内的成年人们:“???”
“不是,我爹爹是……”司徒承迎着使劲给他使眼色的福全,气鼓鼓腮帮子,“我爹爹是天下第一漂亮的人。你那么丑,不是!”
“谁敢说我不漂亮?不信你问他们。”顾靖闻言,气得慌,干脆拉过椅子,坐在床边,指指痰盂,道:“我要不是你爹,给你擦屁股?”
“那是奴才们擦的。”司徒承闻言,一抹眼泪:“你是奴才!”
“失忆了,知道你家还有奴才?”
司徒承:“…………我还是个孩子哇!”
司徒承崩溃,默默抱紧了枕头,闭眼。
要再睡一觉觉。
等娘舅舅来!
打坏蛋。
“福全,现在可以让你们主子醒过来了吧?”顾靖冷声,“否则孤对外昭告天下了,把司徒承收为养子。毕竟,这华晋的皇帝不可能是个傻子。”
福全听得这阴恻恻的话语,吓得一个激灵,急忙一行礼,就匆匆跑走了。
顾靖回眸横扫了眼军医,“你们出去。”
军医们互相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动弹。为首的军医小心翼翼的禀告道:“摄政王见谅,叶侯吩咐我等必须寸步不离的看着皇上。”
说话间收到消息的叶刑急急忙忙奔了过来:“皇上醒了?”
“嗯。”顾靖瞧着眼皮子还动来动去的司徒承,笑着:“还失忆了。”
“失忆了?还好还好。不是……”叶刑舌尖一转,咽下痴呆两个字,挥挥手示意军医们离开。待病房就剩下他们两个清醒的人了,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管,压低了声音道:“摄政王您所料不差,温先生想要与我合作,为表诚意,他献上此物,道能救皇上一命,还能保证皇上智商二百五,不会痴痴呆呆的。”
也不知智商二百五等是什么用词,叶刑一五一十的重复。
顾靖面色阴沉,扭头看看床榻边的痰盂,问:“小孩子四岁还尿床吗?”
“您这不是废话吗?莫说生病时期,大人或许都不自禁尿床呢。您怎么就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哪有小孩子不尿床的?”
叶刑口吻带着些熟稔,甚至还以自己为例说明:“我六岁的时候,练武练累的,还会下意识的尿。这些事情,虽然越长大越会自我控制。可小时候,哪有这个自制能力?”
“这不就是答案吗?”顾靖冷笑连连:“我梦里收养了孩子,个个机智聪慧,乖巧伶俐。一开始,我以为是穷人孩子早当家,现在没准就是此物,保证了智商二百五。”
顾靖说这话时,抬手从叶刑手里拿过竹管,打开一看,就见里面灌着药水,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像水一样。
“不过足以见证,系统并无夺舍之能,只能用这些旁门左道改变心智。”顾靖冷声,将竹管一倾斜。
药水便嘀嗒嘀嗒落在了地上。
闻言,叶刑面色骤然铁青,一字一顿:“您能确定无夺舍之能?”
“能说承承不认识你们的,除了崔珏教人装失忆,还有谁?”顾靖矜持翻个白眼:“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外甥全把舅舅的精髓学去了。这不,哭完还装昏。”
叶刑听得愕然:“装昏?”
司徒承紧紧闭紧了眼睛,心理默念加油歌给自己加油鼓劲:“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爹爹,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都是承承的好爹爹,一个练武的爹爹,一个读书书的爹爹,一个懂医病病的爹爹,一个长得帅帅的爹爹,一个有钱的爹爹,还有一个爹爹是糖果变的,六个爹爹一起保护承承和娘舅舅,打跑坏老虎。坏蛋老虎,纸老虎,不怕不怕就不怕……”
“还五音不全。”顾靖唏嘘一口气:“以后热闹了。”
话音落下就听得门外传来禀告声音:“摄政王,奴婢福全求见。”
“进来。”顾靖说完,瞧着人端着一弯药来,一挥手示意人赶紧往里间去。
福全见状恭敬的一点头,急急忙忙入内。
没一会儿,顾靖便听得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嚎,随后便见崔珏披头散发的冲了出来,抱着司徒承大哭,“承承,我的儿啊,你怎么好好的就失忆了啊。”
顾靖在一旁幽幽的替人回答:“你的好儿子没失忆。你胸前的馒头倒是小了点。崔太后你装死,自带口粮啊。”
崔珏一口气呛在喉咙,咳得是惊天动地。
【】保家仙
【】白首如新这一句引用,宋·苏轼《拟孙权答曹操书》,是为嘲讽,所以引用了整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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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顾怼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