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雪，整季春 第18章 炖奶，还是“猫”？

那家炖奶店隐匿在一条安静的青石板小巷深处，门面不大，暖黄的灯光从玻璃窗内透出，在渐浓的暮色里氤氲出一方温暖。

推开木门，铃铛轻响，浓郁的奶香混合着淡淡的甜味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秋日的微寒。

店内装修古朴雅致，座位之间用竹帘稍作隔断，营造出半私密的空间。

苏瑾牵着江南清，依旧是那种紧密的、近乎十指相扣的姿势，直到在靠窗的卡座坐下才松开，好像那真的只是一个无意识的习惯动作。

她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熟练地翻到甜品页，侧头问江南清：“原味燕窝炖奶，还是试试他们新出的桂花酒酿口味？”

“原味就好。”江南清回答，目光还好奇地打量着店内雅致的陈设。

刚才那亲密的牵手带来的怪异感，在温暖香甜的空气里很快便消散了，像投入热牛奶里的一颗糖，迅速融化不见。

苏瑾点好单，将菜单递还给服务生，目光这才落回对面女孩的脸上。

窗外的天光尚未完全褪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镀着一层柔和的暖色。

苏瑾端起桌上的柠檬水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温和，带着点闲聊的笑意。

“说起来，南清。”她眼睫微垂，掩去眸底一丝极淡的探究。

“你去听了静仪……商老师的课，怎么从来没想过，来听听我的课？”

她抬起眼，看向江南清，那目光清润柔和，并无半分责备，只有纯粹的好奇，甚至带着点轻微的、被忽略了的委屈。

“我的《中国古代史通论》，好像也是面向全校开放的校选课，不算太难懂。”

为什么不听我的课，苏瑾是真的有点点不开心……嘴角垂了下来。

江南清正捧着温水杯暖手，闻言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苏瑾的眼睛。

她没想到姐姐会问这个。

她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声音轻轻的，带着点犹豫和认真：“我想过的……很早之前就想过的。”

苏瑾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江南清抿了抿唇，似乎在组织语言，“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她抬起眼，眼神清澈，带着一种纯粹的困惑，“坐在下面，看着姐姐在讲台上讲课，感觉……和在家里，或者像现在这样，都不一样。好像……距离有点远。”

女孩又补充道，“而且，我怕我去了，会影响你讲课，或者会让别的同学觉得奇怪？虽然也没有什么人认识我，但是还是会担心给你带来困扰。”

她担心的并非流言蜚语，而是一种更微妙的、关于身份切换的不适应，以及可能给苏瑾带来的不便。

苏瑾静静地听着，心底那点因被“忽略”而产生的细微褶皱，被她这番笨拙却真诚的解释轻轻抚平。

原来不是不想，是怕打扰，是觉得“距离远”。这个理由，很“南清”。

她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声音放得更软：“小傻瓜。”这三个字带着亲昵的宠溺，“你来听课，我只会觉得高兴。至于影响……”

她轻笑一声，“你安安静静坐在下面，能影响我什么？至于别人怎么想，更不重要。”她看着女孩微微睁大的眼睛，语气笃定而包容，“下次我的课，想来就来，给你留最好的位置。”

江南清看着她，心里那点小小的纠结瞬间烟消云散，用力点了点头：“嗯！”

这时，两盅温润如玉的炖奶被端了上来。

洁白的瓷盅里，奶冻细腻光滑，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江南清拿起小勺，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温热的、带着浓郁奶香和淡淡甜味的炖奶在舌尖化开，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撸舒服了的猫咪。

苏瑾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一片柔软。她自己也尝了一口炖奶，味道确实不错。

气氛正好，她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开，语气依旧轻松。

“说起来，你们那个读书会，下周五是不是又该活动了？我记得这次好像轮到历史系这边出人领读，沈教授最近好像有个学术会议要外出……”

江南清正专注地对付着炖奶，闻言抬起头，咽下口中的食物，才回答：“嗯，沈老师在群里说了，她下周出差。领读的老师还没定，说是系里会安排。”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补充道，“秦臻学姐之前还问过我，知不知道这次会是谁来领读，她说如果是研究魏晋方向的老师就好了，她最近对那个时期的文学很感兴趣。”

苏瑾握着勺子的手指顿住。

秦臻，这个名字再次出现。

她面上不动声色，继续用温和的语气问道：“秦臻……就是刚才书店遇到的那位学姐？你们在读书会，交流好像挺多的？”她问得随意，像只是关心她的社交。

“嗯，”江南清点点头，并未察觉任何异常，“秦臻学姐懂得很多，特别是比较文学方面，她给我的书单很有帮助。”

她想了想，又老实交代，“之前……她还约我去看过一次电影。”

“哦？看电影？”苏瑾舀了一勺炖奶，动作优雅从容，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姐姐的关心，“什么电影？好看吗？”她表现得就像在听妹妹分享日常趣事。

“叫《草木春秋》，”江南清回忆着，声音里带着点客观评价的意味，“镜头很美，节奏有点慢。就是……看完那天晚上，我就感冒了。”

她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显然对那次生病的记忆更深刻。

《草木春秋》，感冒前。苏瑾的脑海里瞬间串联起了时间线。

所以，那天晚上她打电话过去，女孩声音虚弱地告诉她感冒了，之前就是和这位秦臻学姐去看了这部电影。而她，当时竟全然不知……

一个清晰的认知如同迟来的潮水，漫上苏瑾的心头。

那时，她刚刚开始将南清真正纳入自己的世界，习惯性地给予照拂，却还未曾建立起那种事无巨细、皆在掌握的理所当然。而南清，也尚未养成向她汇报所有行踪、分享所有琐事的依赖。

她们之间那道名为“家人”的桥梁才刚刚稳固，其上的日常烟火气，尚需时日慢慢熏染。

女孩习惯了独立，习惯了消化自己的行程与情绪，若非必要，并不会特意将“和学姐看了场电影”这样的事情当作一件需要报备的事……

苏瑾此时还不知道，那是南清下意识的逃避，不想让姐姐知道。但现在姐姐问了，她便全然交代了。没有什么理由，她当下的回应全凭自己的直觉和姐姐的态度。

苏瑾心底瞬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有对女孩生病缘由的了然，有一丝后知后觉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闷涩。

她的小朋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和别人一起去看了电影，还是那样一部听起来就颇具约会氛围的文艺片。而这位秦学姐，显然对南清抱有超出寻常的好感。

苏瑾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深沉。

她慢慢咀嚼着口中的炖奶，甜腻的味道此刻仿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但她很快便抬起了眼，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柔包容的神情，没有流露出半分异样。

“以后晚上出门，记得多穿点，看完电影也别吹风。”她柔声叮嘱，语气里只有纯粹的关心，没有丝毫质问或不满。

她尊重南清的社交，也相信她的单纯。逼迫或流露出过分的在意，只会吓到这块小木头。

江南清乖乖点头：“嗯，记住了。”

苏瑾看着她这副全然信赖、毫无防备的样子，心里那点因秦臻而生的郁结忽然散了些许。

她想起女孩那个小猫头像，想起她聊天时总爱用的那些猫咪表情包，软乎乎的，或乖巧，或懵懂，或带着点小委屈，简直和她本人如出一辙。

外表看起来清清冷冷，不太好接近，内里却柔软得一塌糊涂，需要人耐心地、细致地哄着，护着。

想到这里，苏瑾心底那片柔软的地方被彻底触动，一个不同于平日里温和浅笑、更加真实而放松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

那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和一种“我家孩子就是这样可爱”的纵容，眉眼弯起，连周身那股清冷的气质都被冲淡了许多，显得格外生动迷人。

江南清正低头吃着炖奶，偶尔抬眼，正好撞见苏瑾这个笑容。

她微微一怔，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姐姐这样笑……好像和平常有点不一样，特别好看。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绯红。

苏瑾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底那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散去。

她不再追问任何关于秦臻的事情，只是温柔地将自己盅里那颗饱满的桂圆肉舀起来，自然地放到江南清的盅里。

“多吃点，”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润清冽，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吃完我送你回宿舍。”

窗外，夜色完全降临，华灯初上。小小的炖奶店里温暖如春，奶香四溢。

苏瑾想，有些事，急不得。她的南清还小，像一只刚刚学会对外界探头探脑的幼猫，对周围的善意与危险都感知模糊。而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守在她身边，为她挡去不必要的风雨，等待她慢慢长大，慢慢懂得。

至于那些试图靠近这只小猫的人……苏瑾端起水杯，眸色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有些深。她自有她的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