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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从汐正是失神,缓思飖却是不愿等了。
“好墨宝!兄台之字,此处雄浑有力,彼处俊秀飘逸!”缓思飖看似称赞,实则催促。
“确实!兄台甚为懂我!”盛从汐虽是回神,却是未懂缓思飖之意,竟是兴致涨起,提起那书写之过程来,“落笔之时,我心有苦楚,遂付悲情于笔身之上,用力颇深。行笔之时,我眼见墨积成字,愁绪渐淡至无,只觉笔与身融为一体,运笔轻盈不少。收笔之时,因胸间郁气大消,甚觉畅快,遂抬手轻快,便可见字体如飞……”
此般盛从汐诚挚而言,竟是换做缓思飖默然失神了。之前对野史中人物所为之不解,似忽地想得通了。
之前厉擎风所提过之水墨废帝,治国无能,却可得熙后之心,莫不是如这盛从汐一般,惜文懂墨,惹人倾心!
不过,他刚是这般想过,便是火速转了念头——这盛从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许是和那水墨废帝一般,是个虚伪自私之徒!表面善装风雅,实则内心龌龊至极!
“兄台!”盛从汐等了片刻,以为缓思飖望其字出神,猜他欣赏于自己之书法技艺,便是心生几许喜乐之情,唤了一声,赶忙自谦道,“技拙献丑了!”
缓思飖看着盛从汐面上泛起欣然之色,心下暗自翻了白眼去——夸你之言,实为随口之语!定睛看匾之时,已是把你同那水墨废帝想成一类!
甚呆!盛王奸鄙,怎生出你这般愚钝之子?若我是盛王,差不多也得废了你!
都怪自己在御擎王面前胡言乱语,给自己弄了这么个蠢差事!和盛从汐这种蠢人一起,莫不是说明,自己亦是个蠢货?
“请进!”缓思飖虽是心底自嘲不已,面上却呈一派和颜悦色之状,再不想多言一句,以免盛从汐又借题发挥,再忆起什么往昔来,顺便抒发诸多感慨,那怕是拖到日薄西山,连润汐阁的门槛都没能跨得过去!
盛从汐捧着诸多书籍,归还之后,签下了自己之姓名。
守阁之人墨氤寒看着盛从汐写字,不觉双眼睁大,却并未多语,只未想到他竟主动开口言谢了。
“过往吾多存迷茫无望之心。多亏润汐阁之书,祝吾扛过艰难岁月,甚存希望之心!”盛从汐写完之后,恳切致谢。
墨氤寒认出来者何人了,又见盛从汐谦和有礼,谈吐不俗,便是拿出一本题字簿来,呈于盛从汐面前。
盛从汐翻开第一页,看到了自己所写之字——
“
苍山碧海凭天阔,
潮滋汐润万物泽。
闲庭日落涛声默,
安然退守一池阁。”
缓思飖读着那诗句,心里偷偷嘀咕——不会又要如进门之前那般,把当时写字之过程,讲上一遍吧!
他只是默默看着上面之字,却是管住了嘴,生怕再随口称赞一句,便是得拖到繁星满天,才能结束行程!
可他想错了!
盛从汐未有片刻拖延,速速题了字去,随而令缓思飖心里偷翻白眼,“一直惦记润汐阁能否维持。今见其保存完好,吾心甚慰!吾欲用府邸之财,欲给润汐阁捐资……”
还挺有情怀!好吧!之前小瞧你了!你还是知道润汐阁不缺你之书,却缺钱的!
缓思飖双眸圆瞪,很是感叹,着实不忍心打击他。
“不过,你之府邸已是空了!怕是不行!”缓思飖只得口吐实话,暗自替盛玉骁尴尬,却随而又觉其太过天真,遇这场面,也是活该——
承诺捐赠之前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钱资么?怎会行事差劲至此?不回去看看有多少家底,直接来还书,还开口说要捐钱,就是虑事不周,这能怪谁?你还是掘墓吧!
“那就捐了这个吧!”盛从汐稍作犹豫,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砚台。
墨氤寒接过那砚台,擎于手里,仔细看过,便是好生拒绝了,“如此好的砚台,若是典当了,怕是再难遇到能懂它用它之人!有您亲自所提之匾额,已是润汐阁之无上荣光!”
怎会有如此又好又蠢之人?
离开润汐阁的路上,缓思飖偷想道。纵是那水墨废帝,怕也不想跟此等蠢物做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