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温柔
(——我什么也不怕,我只怕时间只留下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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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又见到了阿布,因为里德尔说去阿兹卡班的前提条件是要学会一个咒语,他让我呆在马尔福庄园跟着阿布直到学会为止。
“什么咒语?你不能教我吗?”我问里德尔。
“不能。”里德尔说。
“你不会吗?你居然也有不会的——”我吃惊的问。
里德尔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少废话,去学咒语。”
“你居然真的不会——这叫恼羞成怒——”
“怒?”里德尔微微眯起眼睛,“我的怒远远不止如此,衷心希望你不会有机会见识到。现在,闭嘴转身,跟着阿布去学那个咒语。”
旁边的阿布低着头,脸上毫无表情,但是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阿布,你会好好教她吧?”里德尔转向阿布。
“是的。大人。”阿布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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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福庄园的练习室中,我第无数次喊出那个咒语——“呼神护卫!”
然而杖尖只是冒出一丁点半死不活的白雾。
“阿布,我觉得我已经尽力了——你说的我都懂,可是它为什么还是这么糟糕?”我苦恼的看着阿布。
一只银亮的鹰绕着我们飞翔,翅膀划出优雅的白色轨迹。这是阿布的守护神。
阿布说这个咒语的关键是要回忆开心的事情,咒语成功时守护神会以动物的形态出现。然而我想遍了我觉得值得开心的事,那坨雾始终还是雾,丝毫没有化成形体的表现。
“已经很厉害了,棘霓。”阿布朝我点头,“很多巫师要学好几天才能第一次召唤出白雾。”
“阿布……不要安慰我。”我撇撇嘴,用魔杖戳散他的银鹰,看着它化成一缕一缕的白烟,“如果我练不好,就不能跟着先生出去了。”
阿布温和的笑了,他银灰色的眼睛看着我,轻声说,“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博格特。”
博格特?我在里德尔的手稿上读过它,一种变形怪,类似于梦魇妖,可以变成人最怕的东西。以前里德尔先生也想让我和博格特来一次面对面,但是每次都被我巧妙的避开。
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知道我的弱点?
“先生说的?”我在面具后闷闷的问。
“不是,”阿布摇摇头,“一般来说练习守护神咒都会用这个方法。”
我也侧过头看着他——我没有在任何书上读到过这个方法。
那么……就是里德尔的意思?他想要知道我的弱点?
如果是里德尔先生的意思,我不同意的话,阿布会很难做吧,他们——那些里德尔先生介绍给我的朋友们——似乎对里德尔先生都又敬仰又畏惧。
那些人里,我最喜欢的就是阿布了。他太过温柔体贴,和喜怒无常的里德尔简直是两个极端。和里德尔在一起时我要绞尽脑汁揣摩他的意图,但是和阿布在一起时就是全然的放松。阿布看起来太过纯良无害,几乎给了我他是鹿妖或者花灵的错觉。
这样的阿布,我怎么忍心拒绝。
黑色的柜子被推到房间中间,里面传来砰砰的撞击声。
“棘霓……你不用勉强的。”阿布站在我旁边,低着头说。
“没关系,”我朝他笑了笑,尽管我知道透过面具看到的只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蛇脸,“不过是博格特而已。”
阿布走到一边,举起了魔杖,“如果你不想继续,随时告诉我。”
“好。”我也举起魔杖。
柜子砰的打开了,一团黑雾猛地滚了出来,它注意到我后,剧烈的扭动起来,无数种形体在其中扭曲变幻,它在选择着我的弱点。
也许是一条死蛇?我好笑的想。
叮——它定型了。
我和阿布都有了一瞬的怔忪。
这是一只沙漏。
再普通不过的外表,银色的沙砾正沿着玻璃杯体从中间细管滑落,落尽后就再次翻转重新开始。
……就像无尽的时间,和无能为力的轮回。
魔杖从我指尖滑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侧过头看着阿布。
他铂金色的发丝被妥帖的束在脑后,如此浅的发色在男人身上很少见,但是对于他意外的合适;他的眼睛是银灰色的,颜色也很浅,像是无色的冰,让人找不到他目光的聚焦处。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意气风发、棱角分明的少年的影子在他身上一点也没有了,现在他就像是打磨后温润的玉,岁月留给他的沉淀让这个男人内敛而优雅,带着微微倦怠的强大。
这么多年,除了我,所有人都变了。
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慢慢老去,继而会渐渐死去,只有我一人从时光的河流中迷途上岸,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的,沿着和别人相反的方向慢慢走下去。
没有人和我在一起,只有我一个人,走在看不见尽头的路上。
我慢慢蹲下来,捡起魔杖,指着沙漏念出咒语,“钻心剜骨。”
博格特被击中,发出一声尖啸,炸成了灰雾。
阿布被吓了一跳,“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我语调恍惚,“我只是想到其他的事。”
阿布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能感觉得到他的手指放在袍子上轻微的力量。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如果我有一个身体该多好。我可以触碰到一切,触碰到这些朋友们,我可以陪着里德尔先生,可以碰到他,陪着他一起老去。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不该是我的念头。
我应该早日完成历练,回到灵域。我的路只有一条,绝不该有这样离经叛道的念头出现。
但是它如此的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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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直到临出发前,我也没能学会成型的守护神咒,但是阿布也会跟我们一起去。虽然阿布没有在里德尔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但是看得出来阿布不太情愿去阿兹卡班。
“不要靠近那些摄魂怪……就是那些黑色怪物。”阿布私下告诉我,“没有人喜欢被它注视。”
“可是先生说没什么好怕的。”我疑惑。
阿布摇了摇头,“他自然是……罢了,你亲眼看看也好。”
我们这次并不是私人性质的出行,魔法部派了好几个人跟着,甚至部长都亲自来了。
他是个神经高亢的胖男人,穿着紧绷绷的西服和墨绿色的斗篷,时不时就需要用手帕擦掉脸上的的汗水。
“阁下……大人……您能亲自来视察……我们诚惶诚恐……大人……”部长的腰弯成了九十度,“当然,还有马尔福先生……您的到来也让我们……”
“好了,伊格内修斯,走吧。”里德尔不听他啰嗦,直接打断了他。
我们需要幻影移行到极北的北海,阿兹卡班就在那里冰冷的海水包围之中,由摄魂怪看守。
“过来,搭着我的胳膊。”里德尔朝我勾勾手指,“目的地保密,我带你幻影移行。”
我乖乖朝他伸手。
刚一落地,迎面阴冷的气息就充斥全身,我打了个寒颤。
黑色的海面笼罩在灰云滚滚的天空下,嶙峋的怪石向天空耸立,在悬崖和海水之间,一座黑色的塔指向天空。有无数黑色的高大身影漂浮在塔的四周,腐烂的长袍和黑色的脸孔带着寒冷的吐息。
我们正站在一块较高的石崖上,后面有几个人已经按耐不住叫出了守护神,银白的光线晕开,四周的寒冷略略褪去。部长的守护神是一只蜘蛛,细长的腿有着和他本人毫不符合的灵敏。
“大人……自从您的指示下达……鄙人兢兢业业不敢松懈……摄魂怪从原来的十四只增加到了一百五十七只……大人……希望您满意………”部长一边抖抖索索擦汗,一边读着一份文件,“今后我们会更加……是的……莫尼克司长也同意了……更加大力推行摄魂怪繁殖……为了您的指示……”
“做得不错。”里德尔居然耐心听完了他的结结巴巴,还心情不错的夸了他一句,可怜的部长立刻红光满面连连鞠躬。
无数摄魂怪被人群吸引,朝着我们聚拢,里德尔抬了抬手指,立刻,比摄魂怪更冷的黑暗气息飞掠而去,摄魂怪尖叫着退开了。
天色漆黑,浓云翻滚,惊涛骇浪间狂风咆哮。纯黑色的闪电在天空扭曲闪现,云层翻滚变幻如嘶吼的人脸,巨浪咆哮着撞碎在悬崖下,里德尔的斗篷猎猎振响,血红的瞳孔收缩成细细一条线,仿佛开了刃见了血的刀锋。摄魂怪发出狂欢般的尖嘶,周围的一切都因为这个男人的力量而扭曲,染上浓郁的黑暗。
部长哆哆嗦嗦跪了下去,其他人早就伏在地上不敢直视,阿布也跪了下去,低下头颅,一切皆尽臣服。
我也屈下膝盖微微行礼。
里德尔先生,愿你坐拥万里天下,愿你生命福祚绵长。芸芸凡人太过无趣,只有你锋利如刀。你该是这人世间掌权生死的帝王。
而我将陪伴你……走在那条坎坷的长路,哪怕荆棘满途,哪怕白骨为舟。
即使这对于我是一条不该走的岔路,我也愿为他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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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时节,空气里充满了植物干燥的气息。
小卢修斯举着一本魔咒书跌跌撞撞朝我跑来,“棘霓!火焰咒!教我这个!”他的头发因为跑动而凌乱的散着,“学会这个我下次就能给克拉布和高尔炫耀啦——”
马尔福庄园没有女主人,也没有她的画像。我从来不问,阿布也从来不提。由于我经常性拜访马尔福庄园,所以小卢修斯在最初的羞涩警惕后,很快和我打成一片。小卢修斯似乎把我当成了类似于母亲或姐姐的角色,我们一起做手工,下棋,念那些奇怪的巫师童话。他的确又聪明又好学,比其他同龄孩子都要出众。
阿布很溺爱这个孩子,几乎是有求必应。我教他某些简单的生僻咒语,教他有些从儿童读物上学不到的魔法。小孩子的喜恶简单,而我获得了他的友谊。
对此阿布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别教他太危险的,棘霓,虽然大家族的孩子早熟,但是他的魔力还不足以承受某些咒语。”
“我还以为你会反对我教他那些咒语,毕竟有些算是轻微的黑魔法?”我好奇的问。
阿布只是摇了摇头,他的眼角有细细的纹路,一瞬间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沉默的太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极轻的开口了。
“总是要学的。迟早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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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是我见过的人类里最温柔隐忍的一个,他出身高贵,地位超然,大权在握,可即便如此,他的眉心也总是笼着若有若无的忧思愁绪,这让他看起来和他的地位有一种“名不副实”的脆弱感。
从那时起,他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路,他获得的回报的确丰厚,短短数年马尔福新积累的财富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怖的数字。可他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不见了,只有在我俩谈起曾经霍格沃茨的时光时,我才能在他偶然的笑颜里瞬间窥见曾经无忧无虑的模样。
凡尘流年匆匆过,已把新愁换旧颜。在我看来,这段时间不过是我漫长生命和凡尘历练中短暂一刻,却已经将故人变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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