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au 第18章 第十八话 恶魔的耳朵

春看着谢朝南夹在车门旁，向两个拖着大包小包的弟弟挥手。

他们已经背朝这边很久了，人头都看不太清了，他还站在那里看着。

“喂。看什么，走啊。”春没看谢朝南的反应，直直地一躺，“司机快上车。”

然后听到一些响动，关上车门的声音。

“你家好有钱啊。”他把下巴放在驾驶座椅子边上，瞥了两眼谢朝南，“真好。”

“怎么的，突然阴阳怪气。”

“我哪有。”他扁嘴，“是真诚的嫉妒。我也想好有钱，想干什么干什么。”

谢朝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怎么知道你没钱？你现在只是个失忆的幽灵。”

“我就是知道。”

“什么，穷到骨子里了，失忆了也是穷酸样。”

春知道谢朝南没有别的意思。

他斜眼看车站那边攒动的人群，心想着"为什么你就可以过得这么好"，然后笑了。

“谢朝南。”

闻声抬眼。

“你觉得人一般是喜欢自己没有的东西，还是喜欢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谢朝南没有马上回答，发动车子，摇了车窗，“更多是喜欢自己没有的吧。”

“你有钱是吧？”

“……那我也喜欢钱。”

“我也喜欢。”春只是看着窗外，像是早有答案，“我以前是写小说的。但是没人看，也赚不到钱。”

步入傍晚，遮掩在云层后的阳光倾泻出来，和闷热的空气融合在一起，还有那些像是有实体的风，仿佛时间都变得粘稠，攀附在身上挥之不去，又避而不及。

“我看到你的画本了。我嫉妒有人喜欢你的画，我嫉妒你可以出版。我嫉妒可以在你的画本里写感想的人，我好像从来都对什么好事都落不到自己头上感到绝望。”

“你嫉妒我有钱。”

“我嫉妒你有钱。”他立即重复了一遍，“你可以再在自己喜欢的地方住大房子，你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情，你可以，这样活着。”

春稍微有些长的头发被风吹得像汹涌的浪花，时而包裹轻柔却有力的拳头，时而崩散于柔软又不可抗力的强硬。

“我觉得我因此而喜欢你。”他闭上眼睛。

“你喜欢的是满足，又有安全的退路的自由。”谢朝南将后排车窗调高，灌进车内的风不再发出震耳的共鸣，“而不是我。”

“如果有人和你一样，我也会喜欢他吧。”春低低地笑，“我想要这样的人能拯救我。”

“这样的人不能拯救你。”

他迷迷地半睁开眼睛，从后视镜看到谢朝南开车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又笑了一下，“你是在拒绝我吗。”

“……”

“对不起啊。给你添那么多麻烦。”

春再次闭上眼睛，或者是困了，或者是再也不想睁开眼睛了。

他感觉到自己说这些话的习以为常，他只是突然觉得心里什么变得沉甸甸的，酸软地往下坠了一下，然后就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了。

谢朝南轻轻地在从后视镜瞥了后座一眼，那个人已经闭上眼睛了，两个人一路无话。

“回来了。下车。”

低沉又轻柔的声音钻进春的耳朵里，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谢朝南在给自己解安全带。

“……”

其实春想说不用。

或者他想说，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幽灵可以扣安全带吗。

但是他只是觉得累了，嘴巴张不开。

如果可以给他两个选项就好了。

就像玩游戏那样，弹出两个选项，如果不选，就不会继续进行下去。

如果可以选，你会想要和我变成什么样的结局呢，谢朝南。

好想问问你。

我很幼稚吧，没长大一样。

离家还有一小段走的路，春在灌木里看到以往在围墙上经常见面的大肥猫。

“咪咪！！”他举起手大叫着迈开腿就跑。

“哎你小心——”

谢朝南急忙伸手，还是没抓住那个看到小猫小狗小鸟小宠物就脱缰的野马。

因为在快要抓住的那个瞬间，春正好一步踏进灌木丛里，然后顺着坡儿就滚下去了。

大肥猫被抱在他怀里边滚边大叫。

这能算是掉下去之前获取了道路奖励吗。

“春——！！没事吗？”

春脸朝下趴在底下，抬头，“你觉得呢！？”

大肥猫挣扎着爬出来，肉一颤一颤地奔走。

“你等会儿我下来。”谢朝南正愁怎么下去，抓着树干腿往坡上伸，也有打算心一横直接跳，但不免有点危险……

就在他做好心理准备一闭眼一松手的时候。

旁边一阵动静，他掉下去的瞬间睁开眼，看到春手脚并用，猴子那般爬上去了。

还没来得及惊呼，谢朝南就和刚才看到的春的那样滚了几圈脸朝天摔在坡底。

幸好不是失足掉的，这也太疼了，草地里还一路上的小石头，跟突击穴位按摩似的。

春站在上边叉着腰。

“……你哪里伤着了没有？”谢朝南躺着问。

春这才逐渐感觉到身上隐隐的痛楚。

然后他发现，食指，还有小手指的关节磨破了，渗出丝丝缕缕的血来。

“春？你还好吗？我看不清你。”谢朝南已经坐起来了，抬手挡着斜阳。

其实膝盖上更疼。好像是磕到石头上了。

春缓缓收起没有受伤的那三根手指头。

这是刚才大胖猫抱着的几根手指，胖猫软乎乎的，手上还残留着绒毛的触感。

“——春？”

他看到树影里有些模糊的谢朝南的身形，又看到自己的手，缓缓把手举起来。

“rock and roll！！”

然后他噘着嘴，以一种斜着脖子，歪七扭八的ending pose结束他的回答。

“…………………………什么？”

阳光横着打过来，谢朝南眼里再也看不清春的样子，只有些许毛茸茸的轮廓。

像黑色的影子。

还有那个像猫脑袋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