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总是黑得晚,可忽然而至的阴云顷刻便能遮住那早已晕得模糊的斜阳。一群蝙蝠压着远处的屋顶掠过,盘旋几圈消失在更远的山谷里。
要下雨了。
山间的路坑洼不平,不时冒出些过于旺盛的灌木枝条挡住本就不宽敞的小道。汤姆牵着你,用魔杖挡开那些碍事的杂草,却始终一言不发。
相握的掌心中间传来坚硬的触感——那是一枚戒指,据说是冈特家族的象征。
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把它看得比命还重要,仿佛这戒指才是维持他那副腐朽躯壳的力量。他口口声声赞颂着那破烂草屋所承载的家族荣耀,却那样轻易地倒在了汤姆随手挥出的魔咒下,脆弱得如同蝼蚁。
汤姆很愤怒,你能感受到。他的脉搏跳动得那样剧烈,怒火沸腾在他的血液中,仿若要点燃那早已被挥霍得只剩空壳的冈特老宅,预想中斯莱特林的传承与荣耀在这火焰中化为飞灰,塞满了那神志不清的疯子的大脑,其余什么也不剩。
哦,或许你这一身魔力衰弱的疾病还能与那蛇佬腔一起,同被视为这个“古老纯粹”的家族留给你的“身份象征”。
汤姆拿走了血缘上当是你们舅舅的疯子的魔杖,取走了那枚戒指,上面嵌着黑色无光的石头如同他此刻的双眼,沉默中酝酿着咆哮。
夜幕已然降临。星星点点的灯火从小路两旁的房屋中交错亮起,空气中混杂着炊烟和土腥味,路上没什么人,偶尔在经过几扇窗户时能听到些交谈声。
这毫无疑问是个人丁萧条的村镇,可在尽头的山坡上却矗立着一座漂亮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府邸。电灯的光亮透过菱格纹的玻璃窗将前院修剪整齐的草坪都照得如同白昼,窗户上的影子和不时传出的餐具碰撞声都表明宅子的几位主人似乎正在享用晚餐。你和汤姆藏在窗台下的阴影里,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今天与那个子爵家的小女儿约会还顺利吗,汤姆?”一道苍老的声音问。
“没什么好担心的,父亲。”稍显年轻的男声回答他,透着明显的自得,“我得说,女人们都是这样,一副英俊的相貌外加几句好话就能把她们哄得言听计从,就算是子爵的女儿也没什么不同。”
“那就好,汤姆。你之后可别再招惹那些乡下的丫头了,表现得深情些,免得让那位小姐不快。若你能哄得她与你订了婚,咱们里德尔家也就算与贵族攀上关系啦。”
那位同样叫汤姆的男子哼了两声,似是不太在意。
天空忽然大亮,银白的闪电伴随着一声巨雷劈下,随即是细细密密的雨点砸了下来。你抬手遮在头顶,偏头去看身旁的少年,却见闪电的光亮下他的面色惨白,攥着魔杖的手背青筋暴起。
雨水顺着窗沿渗入屋内,一个老妇人咕哝着朝着这边走来,约莫是要关窗。
汤姆突然握住你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你下意识想要挣脱又生生忍住。他拉着你堂而皇之地走到这座府邸的大门前,用力敲响了它。
雕刻着繁复纹路的大门打开,一张与你们极度相似的面容挂着明显的不耐烦出现在你的视野里,或者说,这个男人几乎就是你想象中哥哥成年后的模样,英俊迷人,却绝对不会有他眉宇间的轻佻与浮躁。
这个人就是你们的父亲。
男人看见你们的样貌时似是也愣住了,随即他皱了皱眉,怀疑地上下打量起来。
“你们是谁?”
雨水拍打在门廊上,你身旁的少年只是沉默着。半晌,在那个男人不耐烦地准备驱赶你们时,他轻声开口,吐字缓慢却清晰:“我是汤姆·里德尔,这是我的妹妹诺拉·里德尔。”
“我们的母亲是梅洛普·冈特。”
男人的眼睛缓缓睁大,目光呆愣得像头驴,这让你愈发觉得他与你的哥哥再没有半分相似,嫌恶与恐惧顷刻间充斥了他的双眸。他挥舞着手臂大叫起来:“你们是那个巫婆的种!来找我做什么?我跟你们没有关系,别想赖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腾空飞起砸进了屋里。听到声响的里德尔老夫妇俩急忙从里屋跑出来,见到自己的儿子躺在地上惨叫,也跟着尖叫起来。
汤姆松开你的手,抬脚跨进门内,一步步朝着你们的父亲走去。莫芬·冈特的魔杖在他手里冒着火花,不知是因为不适配还是受到了持杖人心绪的影响。
老里德尔夫妇颤抖着挡在他们儿子身前,老里德尔先生抬手指着汤姆,在他即将咒骂出口的时候,汤姆念出了他的第一道杀戮咒。或许他曾经对着书本一遍遍默念过这个咒语,对着空气一次次练习过杖势,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真正使用这个咒语。耀眼的绿光击中那位老人的胸口,他随即倒地,立刻没了生气。
老妇人抱着她的丈夫惶然呜咽起来,却在下一秒也被绿光击中了身躯,重重倒在地上永远沉睡了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老汤姆·里德尔躺在地上目睹了这一切,惊惧地颤抖起来。他疯狂地摇着头,挪动着身子向后退去,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只是不断重复着“不……不……”。
你仍旧站在门廊上望着你哥哥的背影,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依稀听见他的话语如同鬼魅的呢喃。
“里德尔,在你抛弃我们母亲的时候,有没有预见到有一天自己会死在她的孩子手里?哦抱歉……我忘了,你不是巫师,没有这个能力。”
老汤姆的后背抵上桌角,他抬着头看见面前的少年缓缓举起魔杖,瞳孔紧缩。
“阿瓦达索命。”
雨越下越大,呼啸的风让门廊上的遮挡失去了作用。你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细细地喘着气,期望淋在身上的冰凉雨水能浇灭心脏里愈发猛烈的钝痛。
汤姆制作了他的第二个魂器。
他握着那枚冈特的戒指在原地站了良久才缓缓转过身,目光沉沉地望着你,像还未从狩猎状态转变回去就遇上了新的猎物的捕食者。但你只是安静地回望他,一边感受着心脏处的疼痛,似是要记住什么。
“我想改名。”少年忽然开口。
“……什么?”痛觉几乎屏蔽你的思考能力,反应了一会你才问道,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走到你面前,低头注视着你的眼睛,再次开口:“我要改名。‘汤姆·里德尔’……一个庸俗的名,一个恶心的姓,我怎么会保留一个无能的麻瓜的名字?”他的眼中渐渐又燃起火光,完全沉浸在构想的幻境里,“我将会使用一个伟大而独一无二的名字,在未来,所有人都会铭记它,所有人却又不敢提及它……”
“你会的。”你忽然打断他的话,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毫不怀疑你能做到,汤姆。可是……我呢?”
“我也是‘里德尔’啊。”
火光一点点沉寂下去,转而变为一种更为深沉难懂的情绪,让你想起了地狱之门后那片引人迷失的无尽黑暗。
“不,你只是‘诺拉’,是我的‘诺拉’。”
少年执起你的手,将他攥在手心里的那枚戒指缓缓戴进你的中指。那颗承载着他灵魂的黑石似乎在散发着热度,顺着手指灼烧进你的心脏。他轻轻抚摸你戴着戒指的手,又忽然紧握住它,近乎有些癫狂地注视着你。
“不许离开我。”他的声音都染上了些嘶哑,“不论是谁都不能从我身边夺走你,即使是死神也不行。”
“你只能是我的诺拉。”
面颊上滑落的雨水几乎遮住了你的视线,你却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见你的哥哥。你抬手替他拂开同样被雨水淋湿的额发,踮起脚亲吻上他的唇瓣。
“那就请你,将我从死神的身边夺回来吧……我的哥哥。”
腰际被一只手臂紧紧箍住。在心脏持续的钝痛中,你闭上眼沉浸在这个猛烈到甚至凶狠的吻里。
如果这就是爱上他的代价,那你甘愿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