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史课、宾斯教授、温度舒适的清晨,以及在饱腹感中越发迟钝的大脑,这几样事务组合在一起,不用我说,你也大概能猜出来结局如何。
灰色半透明的幽灵教授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下面睡得东倒西歪的学生,又或者他注意到了却完全不在乎。他只是讲话,对着摊放在讲台上的课本滔滔不绝地讲话,拖腔拖调,像麻瓜家里的真空吸尘器。
《霍格沃茨:一段校史》中曾提及提及“宾斯·卡斯伯特教授”在世时“学识渊博、才思敏捷”,广受学生好评。如今看来,实在令人难以想象。随着年龄增长,这位教授显然也已改变了。或许时间总会把人变得固执又自负?
拖着下巴,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听宾斯教授有的没的的魔法史,一边数窗框上的镂空雕花。
成片的铃兰纹样中,有处拐角正爬着只蚂蚁,花园里最常见的那种黑色的小蚂蚁。它爬得努力,在弯弯折折的雕花间四处碰壁,摇头晃脑地撞来撞去。我不知道它的巢在哪里,瞧它实在辛苦,就用羽毛笔的羽尖挑起它,把它引向旁边的红砖花盆。
“猎巫运动……仇视……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罗伊纳·拉空克劳、萨拉查·斯茉特林和赫尔加·赫奇帕奇,共同建立了霍格沃茨——哦,提问,沙菲克小姐,霍格沃茨的校训是?”
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被吓得一个激灵,靠在虎口要掉不掉的羽毛笔滚落下去,顺着翻开的书页啪地摔到了地上。顾不上捡笔,我站起来张口就答:“Draco Dormiens Nunquam Titillandus(眠龙勿扰),教授。”
“嗯,很好,请坐,赫奇帕奇加一分。”
宾斯教授接着“念咒”。
坐回椅子上时,辛维娅已经帮我把羽毛笔捡了起来,然后她又趴下去了。
黑色的麻瓜双肩包堆在她和我的中间,里面塞满了辛维娅从费尔奇处搜罗来的违禁品。
“哇,这也能加分的?这也需要提问?”前面睡得昏天黑地的格兰芬多对着他同样眼皮沉重的同桌吐槽道,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安然入睡。他同桌没反应,把脸埋在课本里轻轻地打鼾。
“你睡一会儿吧,”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辛维娅累成这样,只好说道,“但是等你下课了要把笔记补上,我会借给你。”
“你不困吗?”辛维娅困得眼白上翻,“嘶……”
“小点声啦……”我赶紧扫了一眼讲台上“自娱自乐”的教授,见他果然没注意这边,才接着和辛维娅说话,“我昨天也是睡了好几个小时的,而你都熬三个通宵了。再这么下去,我怕你猝死哦。”
她点点头:“嗯,我下课后去找韦斯莱,然后好好休息几天。”
“嗯?”我惊讶道,“怎么突然转性了,你居然主动要求好好休息。”
她用力揉了两下满是血丝的眼睛:“嘛,休整两天,这周末我们就去霍格莫德转转。”
“什么?霍格莫德?”她身后的格兰芬多正无所事事呢,辛维娅毫不避讳地这么一说,便被他听了一耳朵。
“你听错了,”辛维娅甚至懒得遮掩,随口敷衍道。那人也真信了,有些失望地继续和朋友你戳戳我我戳戳你地互相调戏去了。
“你还真是,安分不下来啊……”我扶额,还想说话,一年级偷偷溜去霍格莫德的风险还是太大了,被抓住可不一定是扣分能解决的事。一转头,辛维娅早用外袍蒙上脑袋,睡得不省人事了。
还能怎么办呢?
我暂且不去纠结这些问题,专心去记课堂笔记了。辛维娅对成绩完全不在乎,但我可不能眼看着她在某一科目上不及格。眼前这节奏,辛维娅以后的魔法史成绩恐怕不太乐观。
下课后,宾斯教授率先穿墙离开。这把戏开学的前两天还会引得学生们惊叹连连,现在则彻彻底底被厌弃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在幽灵宣布下课的瞬间苏醒,然后行尸走肉般地起身,收拾好课本,一步三晃地蹒跚而去。我们走在这些仿佛让魔法史吸干了灵魂的“行尸”中间,一般疲惫地离开了魔法史教室。
辛维娅先把韦斯莱的东西送了回去——那乍一看只是张空白的羊皮纸,辛维娅和我都不理解韦斯莱为什么会这么宝贝它。随后,我们在废弃教室集合,辛维娅向我展示了她拿到的其他小玩意儿。
她掏出一只银色的、半条小臂大小的喇叭:“喏,这个是魔法扩音器,大概不在违禁品清单上,不知道因为什么被费尔奇没收了,不过那也和我们没关系。”
然后是两支巫师彩包爆竹:“我在费尔奇办公室的时候不小心砸了一支,只剩两个了。嗯,三包粪蛋。”
还有一堆七零八落的玩意儿:“两幅爆炸牌,一只狼牙飞盘,高布石……”
我忍不住打断她:“这些东西到底为什么会被没收?”
“鬼知道,可能费尔奇的阿尼马格斯是仓鼠或者松鸦吧。”
“啊,”辛维娅短促地感叹一声,“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她掏出了一个玻璃材质的陀螺。
“唔,窥镜,还是袖珍款的,”窥镜在魔法界还是不便宜的,袖珍款则要更昂贵些,“这不便宜的……也许我们该——”我们该物归原主。
“好了,阿莎,别管那些,现在、我是说现在,它是我的了。”辛维娅不容拒绝道。
我眉心一紧:“辛娅!这、这不对……这不是一个加隆两个加隆的问题了。”
“行了行了,看这个,”她根本不理会我的抗议,“下一个。”
我不太高兴,一个刀眼扫过去,正撞上辛维娅不以为意的目光,结果对视的刹那便失去了底气,只会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弱弱道:“可是……”
辛维娅并不争论,伸手在背包里摸索半天,找出两团只有她半个巴掌大的奶黄色毛球出来。
“蒲绒绒而已啊,没哪里特别的吧。”我嘟囔着。她却摇摇头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呃,”我勉强凑近打量一番,“体型?这两只蒲绒绒有点太小了,而且,从刚开始就没动过。”
我突然察觉出眼前的蒲绒绒有哪里不对,惊得忘了顿时倒吸口凉气:“等等,这个特征,这是阿帕鲁萨?侏儒款的阿帕鲁萨?”
“嗯,没错,阿帕鲁萨蒲绒绒。”
“可是它是非法繁殖的品种啊,顶多能去纽约碰碰运气,怎么会出现在费尔奇的办公室里?”
这回,辛维娅也开始摇头了:“我发现它们的时候,这两个家伙真趴在垃圾桶桶沿上啃垃圾呢,估计费尔奇都没发现他办公室里还有这东西。走的时候我顺手把它们塞进包里了,那时候就很虚弱了,没想到还真活到了现在。”
“那,你打算养它们吗?”我迟疑道。乖乖上交蒲绒绒,可真不是辛维娅的作风。
“嗯哼,挺有意思的,不是么?”
这次我毫不犹豫地说:“我得先写信给叔叔问问,这是阿帕鲁萨,你不能说养就养。”
然后就又心软了:“当、当然,你要是实在喜欢,我可以帮你争取一下……”
“行啊,”辛维娅大抵对我今天态度强硬了些有点新奇,“你今天出奇的干脆啊,虽然还是之前的调子。”
“人总会成长的啦,何况我都正式上学了!”
她撇撇嘴,挑唇一笑。
将蒲绒绒安置在柜子的抽屉里,我和辛维娅便蹲到画框旁边去了。莉莉丝小姐今天似乎很疲惫,瘫软在摇椅里,全程没同我们搭过话。此时,她才姗姗开口:“忙完了?”
我赶紧点头:“嗯,抱歉,让莉莉丝小姐久等啦。”
她挥挥手:“这么久都过去了,我姑且不差这点时间。”
有了花草灯后,莉莉丝小姐的脾气好像缓和了不少。
辛维娅直切正题:“我们打算彻底检查一下你,画框做功啊、具体画功啊一类的细节都要看一遍。”
在我与辛维娅同步了最新发现后,辛维娅总算有点心思来关注莉莉丝小姐了。我们这才反应过来,我们忙活了这么多天,居然连系统详细地检查一下画像都没做过。而在大致清楚了作者受过较为良好的美术教育后,我们顺水推舟地猜测,画上也许有能够推测出作者家世的蛛丝马迹。
“什么叫‘检查’啊,我又不是死物,给我用词考究一点,金毛狮子,”莉莉丝小姐不满地嚷起来,不过还是同意了,“行吧行吧,勉强让你们看看好了。”
她话音刚落,辛维娅抬手就把她从墙上摘了下来,放到了旁边的书桌上。辛维娅的动作迅速且突然,莉莉丝小姐明显被吓到了,可竟然没生气,只是嗫嚅:“就不能轻点嘛。”
我道了歉,赶紧把莉莉丝小姐安抚下来,反身道:“辛娅,你慢一点呀。”
“嗯嗯,”辛维娅头也不抬。她的手已经摸上了画框,开始顺着雕花的走向一点点检查,忽地,她说:“这是镶金的哦。”
我顾不得许多,凑到她右边,伸长脖子一看。在此之前我们一直没有下精力判断画框的材质,于是连画框的镶金工艺都无从得知。上面的金子色泽光亮,饱满圆润,质量相当不错。至于框架主体的木材,我和辛维娅便都瞧不出来了,只能看那纹理又闻了闻味道,推测也同样名贵,毕竟我们也不是专业做鉴赏的。
“看起来,作者家庭条件好像挺好的?至少在作画期间是这样。”
辛维娅点点头:“多半是这样。”
她摸摸鼻梁,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把莉莉丝小姐翻了过来。这次,她好心地提前和莉莉丝小姐通知了一声。
“啊,有了。”在看清画框背面的瞬间,她这样说着,然后指给了我,“画画的人,或者画画的富贵人家,果然喜欢署名啊。”
那同样实木镶金的画板的右下角,极为随意地让人刻上了一串字母。很长一段字母因为最初刻得太浅,已随着时间变得模糊不清了,唯有末端的两个用足了力气,依然清晰可辨。
“F·A”
上面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