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荧光闪烁,我借着它的照明,往课桌上的花草灯里填充发光物。这是种粘稠的金黄色液体调剂,会自主发散出橘黄色的柔和光亮,很适合填充在花草灯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调剂能发出的光亮会随着颜色的褪去而逐渐暗淡。当液体完全由金黄色转化为无色透明的清液时,灯芯中的调剂也就失去了发光能力,需要人为更换了。
调剂是贾斯汀·托马斯亲手调配的,花草灯也出自他手。在塞德里克的建议下,我鼓起勇气去拜托贾斯汀制作一盏花草灯,以一星期的小熊饼干作为报酬。贾斯汀非常愿意接受委托,也大方收下了小熊饼干,甚至主动承包了后续的调剂供应。
“我自己的调剂可不比市面上的差哦,而且一盏灯的调剂而已,不费事,”贾斯汀当时为我称赞他的手艺而大为骄傲,“省出来的钱给自己买些零食吧,过阵子学长们去霍格莫德,你可以找他们代买。”
霍格莫德的事暂且不提,我估计自己短时间内,是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三年级以上的学长了。
找到贾斯汀,是因为我之前就有打算给莉莉丝小姐带上一束鲜花,后来又觉得花草灯比单一的花束更适合妆点废弃教室。
“你比那个金毛狮子细心多了,小獾。”莉莉丝小姐如我之前见过的那般,懒洋洋趴在阳台的围栏上,右手拄着下巴,旁观我的一举一动。她穿着那条睡裙,头上的首饰摘了不少,有些稍短的发丝已经自由地披散到颈肩。我在那些茂盛的爬山虎与绿萝的叶片间,发现了被莉莉丝小姐随手丢弃的首饰。
我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提起辛维娅的行踪。
辛维娅完全没耐心来占用“宝贵”的夜游时间来陪莉莉丝小姐,而我则对潜入费尔奇的房间心有忌惮——要是被抓到,赫奇帕奇的学院分肯定要少一大截。对于强迫我和她一起夜闯费尔奇办公室这件事,辛维娅嗤之以鼻:“你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普普通通夜游就罢了,夜闯费尔奇办公室,打死你也不会去的吧。”
“我可是也不赞同你去,密道可以慢慢找,被抓到要扣好多分的啊。”
辛维娅不为所动:“你不会真以为格兰芬多会纠结那点学院分吧?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把它扣掉的。格兰芬多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更别说费尔奇根本抓不到我。”
……不,格兰芬多还是会在乎的吧。
省略掉中间的交流,反正最后决定,辛维娅一个人夜闯费尔奇办公室,我在莉莉丝小姐的废弃教室里等她事成归来。如果天亮前她还没回来,那么多半就是兵败费尔奇了,我拿着我们两个人的书,直接去上早晨的第一节课。
没错,因为明天的第一节课是赫奇帕奇与格兰芬多的魔法史,所以我和辛维娅把书都带进了废弃教室,熬通宵后直接去上魔法史。
又给莉莉丝小姐的画框做了清洁后,我把她挂到一扇窗户斜侧方的墙上。这样莉莉丝小姐平时也能通过窗户看看外面的魁地奇球场了,虽说教室位置偏僻,只能看见球场一角。
花草灯被我摆在了莉莉丝小姐面前的桌子上。
做完这些,我翻开魔法史的教材,准备复习一下学习过的知识点——哈,在辛维娅的带领下,我很难再往学业上多分精力了。
莉莉丝小姐听了一会儿我背书:“《狼人行为准则》不是在1612年发布的吗?”
“不,1612年是妖精叛乱,《准则》是1637年,莉莉丝小姐。”
“好吧好吧,我最讨厌魔法史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时间点,”莉莉丝小姐兴致缺缺道,“当下就够让人焦头烂额的了,还管那么久之前的事干什么。”
我没有试图和莉莉丝小姐解释什么史观什么以史为鉴,继续往下背。多亏了辛维娅,我逐渐摸索出了应对莉莉丝小姐这种态度的办法——“放弃解释,顺从默认”。莉莉丝小姐听着听着,转身去捡那些她扔掉的珠宝了。她把阳台上的珠宝都捡起来码在大理石栏杆上,却对着阳台下的珠宝视若无睹。
“那几个不捡起来吗?”我问她。
莉莉丝小姐语气平常:“我下不去啊。”
“欸,下不去?”
“是哦,”她伸出食指,在大理石栏杆上写画,指尖是与冷色大理石截然不同的粉白,“这幅画内容就是你能看见的这些,一个独立在‘城堡’整体外的阳台,和半个花园。再往外去,就是白茫茫一片了。我走进雾里,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这儿。”
说着,莉莉丝小姐在栏杆上画了个圈:“我想去花园转转,还要顺着爬山虎的藤蔓爬下去——好麻烦。”
“连去别的画里转转都不行吗?”
“我说了嘛,出不去,我要是能出去,就不会天天在这里睡大觉了。”
“……”
“所以啦,你们快去给我找线索,我才不要困死在这儿呢。”
塞德里克不仅替我找了不少资料,还帮我列了相关书目,以方便我和辛维娅翻阅。我想起其中一本书中曾提及过的内容:其一,是画中世界往往不限于画框所展示出的大小。举个例子,你在画框的限制下只能看见林间小溪的一角,而对于生活在其中的画像来说,他们占有着一整片茂密广阔的丛林,或者远不止于此。其二,每幅画的内容确实有限,但画像们可以穿越画的边界,前往其他画框下的世界。其三,也是我此刻最重视的一点,画中世界在画框之外的延伸范围,取决于作画者的思想。作画者创作时的思考越深厚,想象越天马行空,画中世界的面积也就越大。
莉莉丝小姐提到的画中世界狭小以及无法离开的现象,基本能说明两点问题:首先,这幅画并非创作者的精心之作;其次,这幅不属于她的巫师画作是个半成品,所以无法与其他画作联通,只能进却不能出。
我把自己的灵光一闪同莉莉丝小姐分享:“我想,也许困住莉莉丝小姐的画并不是专门制作出来的魔法产物,更像是私人休闲时的信手涂鸦,后来才被临时拿来施加了魔法。”
莉莉丝小姐撇撇嘴:“说不定,那个人只是单纯画技不行想象力匮乏呢。”
我摇摇头:“莉莉丝小姐在画里,看不见画的笔触:边边角角潦草了些,但画工还是数一数二的。我想,作者至少是经过专业指导且具备一定天赋的哦。”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我抿着嘴笑:“我以前也请过绘画老师啦,所以能看出一点点。”
“喂,小獾,”莉莉丝小姐托着腮看我,银发雪肤,眼与天空同色而无云翳,在永远阳光灿烂的阳台上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撼动,“你学过画画,那以后给我画一幅新的吧?我换个地方住。”
“唉?我、我吗?”
“嗯哼,怎么,你不愿意?”她的脸上写满了理所应当,明晃晃不理解我的犹豫。
“我在担心自己的技术啦……”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都不在乎——当然啊,你也别画的太丑。”
莉莉丝小姐说话总是干脆利落不留余地,和别人交流时也常流露出不屑一顾的态度来。直白些说,她看上去随时随地都在颐指气使,“你对我有用我才屈尊和你说话”的心理毫不掩饰。
可我却并不觉得难以忍受。
呃,也许因为,人是种感官生物?我不清楚。
“你们没把我的事情到处宣扬吧?”
“当然,莉莉丝小姐不愿意让再多人知道嘛,我们不会到处说的。”
“那就好,我可不想有人来扰我清净。”
等我把前几天的魔法史都复习完了,辛维娅还是没回来。我困得撑不住,裹着校袍躲到一边的小书柜里打瞌睡。
我还是担心会有人进来发现我夜游的。虽然这地方几乎被人遗忘了,但到底有风险。为了方便我们休息,书柜早被我和辛维娅清理过了,铺上了报纸和软垫,不至于难以忍受。但还是不能久睡,我在心里嘀咕,会落枕吧?
辛维娅什么时候回来呢?那家伙,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
“嘿,阿莎,起来了……”
“阿莎?起来,我回来了。”
“阿莎——”
“嘶——”我睁开眼,依旧被梦里那个惹火上身的辛维娅折磨着。从睡眠中惊醒的后果,就是头重脚轻的混沌感和疼到快炸开的脑袋。我忍不住小声埋怨眼前的人:“你回来啦……就不能让我睡到早上么?”
柜门已经彻底打开了。“凯旋而归”的辛维娅单手撑着柜门,盘腿坐在地上,我睁眼就是她那张疲惫的脸和兴奋地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回来了总要和你说一声,而且,我看你一直皱眉头说梦话,没睡安稳哦。”
“啊?我说梦话了?”震惊下,我骤然清醒。自己从小到大,睡觉既不乱滚也不磨牙,打鼾说梦话更是从未有过。
“说了。”
我抓抓头发:“都怪你啦,我现在都开始说梦话了。现在什么时间了?”
她抬了一下右手:“凌晨三点多,我们还能睡一会儿。阿莎,给我挪个位置。”
我打了个哈欠,艰难地往边上挤了挤:“找到好东西了?”
“嗯,”她钻进来,半掩住柜门,也打了个哈欠,“我又不傻,除了韦斯莱的东西,我顺了挺多小玩意儿出来。费尔奇那家伙连有人进了他的房间都不知道。韦斯莱的要还给他们,剩下的就归我了。”
“真是……懒得管你了。”眼前再次迷蒙起来,我掀起眼皮瞪了她一眼,再也撑不住,脖子一歪,重新陷进梦里。
那盏花草灯盛开的不远的书桌上,令人安心地发着光。
而被那光所拥抱着的画像,莉莉丝小姐,也在摇椅上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