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巴蒂还是没有放你离开。
对此你并不感到意外,你们之间也没有更好或者更坏的选择了。
他把你关在了这里,他给门窗加了禁制,没有钥匙,你门开不了,没有魔杖,你突破不出去,壁炉被封了,当年用剩的飞路粉被他收走了。但好在,没有人监视你。
你要囚禁我吗?你这么问小巴蒂。
你记得当时他缄默着摸了摸你的脸,神色悲伤又温柔:原谅我,多琳。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没有你。
反抗在这实力并不对等的情境下根本没有用,而放弃挣扎也并不意味着自暴自弃。凡事总有机会的,等待这时又成了机会到来前的必经之路。
小巴蒂每日都早出晚归,但不论多晚都会回来,躺到你身边,强硬地拥着你入眠。你从来不问他去哪了,他也没有说过。但这个答案其实你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又去找回了伏地魔,为其效忠。这是不用怀疑的事情。
你会不时看到他紧绷过度的脸部线条,似乎在归来之前刚度过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困难,或许是一场恶战,或许是见了什么不想见的人。
狂热时时在他眼底酝酿,偶尔晚上在做的时候,小巴蒂还会亢奋得疯狂亲吻着你因身心俱疲而阖上的眼皮,跟你说“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如果真的一切快要结束,那理应让人自然而然流露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但你从来都没有感觉过雨后天晴的舒畅感,反而是从小巴蒂身上倾泻出来的暴动、紊乱又病态执着的情绪中,感受到一股异常猛烈的风暴在你头顶酝酿。这让你条件反射地感到不适。
有时候你会想他对伏地魔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执念。在上学时期理解小巴蒂似乎是件非常轻易的事情,但自从十三年前从阿兹卡班回来之后,巴蒂·克劳奇二世这个名字对你来说就像是披上了一层迷雾,你看不清楚,有时也不再想去琢磨了。
这几天小巴蒂显得异常焦虑,你和他为数不多能够相处的时间都在床上,而这几日他对你说的话语也从最开始囚禁你时信誓旦旦的不允许你离开,变成:多琳,你不会离开我的吧?
你总是闭口不答。
这让他更加不安。不安就化作发了狠的索取。痛苦从你们的心中外化到了本该受尽鞭笞的躯体上。
你猜应该是伏地魔给他安排了什么艰巨繁重的任务,这个任务迫使小巴蒂不得不离开这里,要赶往别的地方。他害怕你的离开,所以变本加厉地想要从你身上获取安全感。
但你的心里本就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彷徨,所有的精力灵气早就在这十三年里消磨殆尽,你又能许诺他什么呢?
在小巴蒂离开的第三天里,你怀念地看向这间屋子,这里的每一件装饰都是你曾经和小巴蒂一起去买的,茶杯精致优雅的式样,实木家具上大方简约的纹理,成双成对的生活用品,还有漆了满墙了鲜绿色涂漆。都是你年轻时喜欢的样子。
你围着屋子边缘,用脚步绕过屋子一圈,然后回到卧室把所有你最珍惜的东西锁好,静默片刻,你又拿出纸笔,匆匆写下一行文字,一起放在床底下,念了好几遍无声的保护咒和隐匿咒。
最后,你拿起夜晚时用来照明的蜡烛,面无表情地用火舌烧向身边所有所有可燃之物:床帐、绸毯、挂画、窗帘……
艳烈的火焰张牙舞爪地蔓延开来,滚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呛鼻的浓烟涌入鼻腔,你后知后觉地看着这原本布置温馨的小家被烈火侵吞的模样,慢吞吞地从嘴角扯开一丝笑容,蜡烛从手边跌落。
然后你闭上眼睛。
不会有比这再坏的结局了。
小巴蒂应该来不及赶回来的,但他应该能感受到他布下的禁制被破坏。等到他回来时,迎接他的或许是和十三年前旧物一起被焚为灰烬的旧人吧。他在人间的炼狱里往深处堕落,你抱着迷濛的爱恨在彼世的浊海中沉浮。如此说来,也是殊途同归。
在火舌吻上你的衣角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随着嘈杂喧闹的声音和一道道惊慌失措的灭火咒鱼贯而入,数不清多少道步伐此起彼伏,有人拿带着浑浊古龙水味的大衣罩住你,急匆匆地喊道:“多琳!”
你恍惚了一下,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你的丈夫,盖文·福吉,他的脸上布满焦急和惊喜,搂着你的手微微颤抖。
“天呐,居然是福吉夫人!”
“这是什么地方,福吉夫人怎么会在这!”
“太好了,找了这么多天,终于找到福吉夫人了!”
乱糟糟的声音吵得你头疼,而门口透来的强光更让你眼睛刺痛。你眯起眼扫了一圈,意外的发现了两个你觉得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最远处站着你的父亲,如今他已年迈,满头白发,站在魔法部成员的最边缘,脸色阴沉到极致,不停地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屋子。
而老福吉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惊愕地看着你的脸。可能没想到进来后看到的人就是你。
你的丈夫先开口说话了:“魔法部检测到这里有一阵黑魔法的波动,而且大火连绵,我们猜想可能是和食死徒暴乱有关,加上那天世界杯上失踪了不少人,收到信息我们就第一时间过来了!亲爱的,没想到你在这里!太好了,这真的是太好了……”
“但这里……是什么地方呢?”老福吉狐疑地眯起眼睛,手指轻抚着自己的圆顶礼帽。
你收敛神色,仔细斟酌,小声道:“那天世界杯我被食死徒绑架了,他们把我的魔杖收了起来,随后就把我关在这里,我猜这是哪个食死徒的据点,又或者是他们随便找的地方,看起来平时都没有人住在这儿。”
顿了顿,你故作出疑虑焦灼的姿态,余光始终定格在福吉的身上,“可能是因为我是福吉家族的人……对方想拿我来套魔法部消息,或者是威胁父亲……”
福吉神色紧张。
“但我什么也没说。”你面不改色扯谎,“他们最开始折磨了我两天,见我不说话,可能觉得在我身上套不出什么,就走了……我没有魔杖,出不去,只能出此下策求助,还好被魔法部发现了。”
肉眼可见,福吉缓了缓面色,舒了口气,他用亲和的语气说:“做得很好,孩子,你辛苦了。你还记得那个食死徒长什么样子吗?他们都问了些什么,平时有交流什么吗……有没有聊到,神秘人?”几名魔法部高层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
你的心却颇不是滋味地凉了半截,有某个瞬间,你觉得自己站在天平的中间,进退一明一暗,却都不是好选择。
为大众眼里之正者,以福吉为首,你知道他们关心伏地魔是否重生、关心食死徒的骚乱,但这关心始终是关联他们手里所掌控的权力是否稳固,而不是关心人们会不会受伤。跟福吉家相处十几年,你更是知道他们本性。
而人人畏避不及的恶者,伏地魔、食死徒,观念极端,手段残忍,嗜血暴虐,更不是好的选择。
人生而如浮萍,在天与地之间,时与空之间,左与右之间飘荡,寻找归处。
但终究没有一处是归处,落地的瞬间,或许浮萍的意义便将就此失去,这一株无根无源之物,也将在泥水里沉寂消湮。
稍稍收敛思绪,你摇了摇头,无措地咬唇,最终选择混淆视听:“那些食死徒来得次数不多,都在晚上,而且戴着面具和斗篷,我看不见。他们交谈也都是避开我进行的,只说什么主人快要回来了……抱歉。”
“没事,孩子,不过后面你还需要来多几趟魔法部,我们还要向你询问一些详情。”
你还是瞒下了小巴蒂的事情,再把人的数量扩大。
虽然巴蒂·克劳奇二世已是已死之人,轻易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但……或许还是私心吧,他能再多藏一会就多藏一会。
你心想:还好今天来的这群魔法部人员里没有老克劳奇,不然可能真的要隐瞒不住。
魔法部的官员们又朝你问了几个问题,但你始终给不出什么有效的答案,最后他们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互相点了点头。
福吉站了出来,和蔼地看着你,“孩子,辛苦了,我们回家吧。”
你混沌地点了下头,任由盖文拉着你离开。
临走之前,一股莫名的**促使你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废墟。火焰烧灼过每一寸角落,所有你们曾经触碰过的东西都已化为灰烬,时间推着你们走过第一条河流,而你在若干年后又把回忆丢进了河流深处。
你在所有人注意到你的动作之前仓皇地收回了目光,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你没有根了。
福吉家族不是你的根。
伯斯德家在你出嫁之后也不再是了。
你亲手毁了你曾经最有归属感的家。
你不知道小巴蒂还有没有机会回来,等他回来时,能不能找到你藏东西的地方,找到你最后的留言。
“我仍爱你,但此心已死。狱海茫茫,或许我肉身早殉。”
你想,多琳·伯斯德也许早就在十三年前的那场葬礼上,和巴蒂·克劳奇二世一起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