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怀揣着愧疚与悔恨,在日复一日中浑浑噩噩地活下去。订婚戒指仍旧穿在蝴蝶项链上,紧贴着我脖颈的肌肤,但是冰冷入骨,罪恶如凶猛的波涛朝我扑面而来。
我尝试去寻找雷古勒斯的尸体,于是我让克利切带我进入那个岩洞——可是阴尸遍布,那些没有意识的怪物,发了疯般嘶吼着朝我扑来。
火是烧不尽它们的。
一波平息,另一波又起。
刺眼的火焰灼烧着我的视线,滚烫的热浪使我难以呼吸,生理性泪水顺着枯燥的皮肤缓缓落下。我在罪恶之焰前遭受审判,我不敢想象雷古勒斯在被这群怪物扯入湖底时,究竟有多痛苦。
我已经记不清我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岩洞中待了多久,我觉得我的力气正在逐渐消散。但庆幸的是,在我即将要支撑不住时,阴尸总算被我烧得差不多了。
灰色的碎屑铺满潮湿的石面,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苍痍。
我总算看见了躺在冰冷湖底中的雷古勒斯,他的遗容灰白且安详。
他那双灰色的眸子紧闭着,好像只是睡着了般。但他冷到令人发抖的体温与不再起伏的胸膛,昭告着他已经死亡的事实。
他黑色的鬈发湿漉漉地紧贴着他削瘦的面颊,我的指尖一寸寸划过他的眉眼,渴望那双平静又温吞的灰眸可以化为复苏的春,在过分的寂静中再看我一眼——但一切只是我的幻想罢了。
克利切已经跪在雷古勒斯身边,趴在他早已僵硬的身上,泣不成声。我的泪水终于迟钝地落下,滴在雷古勒斯纤长的睫毛上,再随着他的面颊缓缓流下。
这样看起来,就像他也在落泪。
我感受着心脏被凌迟的疼痛,喉口被名为愧疚的刀片划开了一个又一个血窟窿。初见时,雷尔八岁时稚嫩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
我吞咽下浓烈的铁锈味,低哑的嗓音是诉说不尽的歉意。
“对不起,雷尔。”
我缓缓牵起他带着戒指的左手,轻柔地贴在我湿润的面颊旁。
但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人是无法死而复生的。
我和克利切一起将雷古勒斯的尸体带回了格莫里广场十二号。自从雷古勒斯失踪后,沃尔布加阿姨一直处于彻底疯癫的状态。她每日在宅子里大吼大叫,发泄般砸碎那些精美的瓷器。
布莱克庄园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像是有颗无形的巨石,即将要落下来,把所有事物砸个粉身碎骨。
毕竟偌大且古老的庄园只徒留她一人的话,也太痛苦了。
可当她看见雷古勒斯的遗体时,她却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下来。滚烫的泪水顺着她削瘦的面颊落下,她无声地抱住了雷古勒斯,希望她的儿子可以在她的怀中苏醒过来。
—
沙菲克的地位越来越险峻。
伏地魔曾不止一次地用钻心剜骨与摄神取念折磨我,想要知晓我是否还知道什么。
或许布赖恩早就意料到今天的来临,所以才会坚持不懈地逼迫我学习大脑封闭术。我闭上双眼,在伏地魔强大的精神入侵下,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深处变成一团白雾。
我想我终于明白在我刚刚加入食死徒时,布赖恩说他“对所有多虑”的“多虑”,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他的多虑是对伏地魔的多虑,是对复兴纯血荣光的多虑,是对我未来的未卜。
他担心我杀人,担心我遭受到折磨。
但是一切早已成定局了。
久而久之,伏地魔至少在表面看来是暂且信任我的,但实际上他对我的怀疑,多到连黑湖都无法装下。
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又是一年圣诞,寒风刺骨,我已经没有独自过圣诞的**。在帮父亲与母亲的扫完墓前的白雪后,我便随意地披上黑袍,离开了沙菲克庄园,前往格莫里广场。
我和沃尔布加阿姨相对无言地共进了一个晚餐。当黑紫色爬上天空的尾端时,我便决定要去看看雷古勒斯。
18岁的少年就这样被安静地埋在土层下。
他的墓碑雕刻着精细的花纹,我裸露的指尖一寸寸划过石碑上覆盖着的白雪,就像划过他精致的眉眼那样,将碑文中残留的雪花清扫出来。
比起说我的指尖被冻得失去知觉,倒不如说我早已感受不到寒冷了。
雷古勒斯·阿图克勒斯·布莱克(1961-1979)
布莱克家主,次子。
父亲:奥赖恩·布莱克(已逝)。
母亲:沃尔布加·布莱克。
永远纯粹。
他的订婚戒指,已经与他一起,共同沉睡在一个巨大的榉树下。枝桠疯狂生长,替他驱散了所有寂寥的夜色。
而我的订婚戒指,仍旧戴在我的脖颈上,与着那条蝴蝶项链一起,随着我的呼吸而起伏。
青春对我来说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死死包裹住,我难以不去缅怀在古堡内无忧无虑的时光。当蓝楹花在变形教室前的庭院绽放,当山茱萸点缀在灌木丛中,当忍冬藤爬上斑驳的石墙——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不可触及的回忆。
我每天都从充斥着潮湿气味、锈迹斑斑的记忆里汲取自己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距离对我至关重要的家人的相继离开,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一年的光阴,我心力憔悴地联系父亲昔日有利益来往的朋友,独自涉及魔法部的相关事物,以此稳固沙菲克的地位。与此同时,我也在竭力呵护窗台前的洋桔梗,让它一如既往地绽放。
这已是我的执念。
伏地魔傲慢且自大,但他同时也懦弱与胆小,所以他愚蠢地相信了特里劳妮做的、相当于无稽之谈的预言——他将会被一个出生在七月末的男孩打败。
1980年的七月末,哈利·波特与纳威·隆巴顿相继出生。所有人都清楚,伏地魔是宁可错杀一千,都不肯放过一个的性子。
于是,这两个无辜的家庭都被凤凰社秘密保护了起来。
一次任务的意外失败,我被伏地魔狠狠责罚。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顺着我的膝盖,钻入我的骨隙中。男人的声音低哑,宛如蛇在吟唱。
他冰凉的手优雅地握住那只紫衫木魔杖,杖尖一寸寸划过我的下巴,而他猩红的眼中闪着恶意的光。
“赫拉,我亲爱的孩子,你会背叛我吗?”
红光闪过,是胃绞起来的痛感,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狠狠砸在我的小腹上,我的四肢都在叫嚣着痛意——可我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任由冷汗一滴一滴垂落在地面。
我总算能与那些被黑魔法折磨致死的人们感同身受了——尖锐的疼痛吞噬着我每一寸神经与理智,我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飘散。
钻心剜骨,真的太痛了。
我宁愿现在就死掉。
我强忍着痛意与屈辱,在众目睽睽下,匍匐到伏地魔的袍角边。反胃感灌到了我的喉口,可我却又强硬地烟下,看似诚恳地亲吻着他黑色的袍角。
“我...我永远不会...不会背叛你,我的...主人。”
痛意折磨着我的声音断断续续。
“那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的孩子。既然你的父兄以及你亲爱的未婚夫——我曾经多么信任的部下——雷古勒斯已经死了——”
穿着黑袍,戴着银质面具的食死徒们配合着发出轻蔑的哄笑。
我悄悄攥紧了拳头,指甲狠狠嵌进我的肉里,血液顺着手掌的纹路留下,可我只能默不作声。
伏地魔的鞋底狠狠踩上我的指节,在一瞬间,我以为右手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我还是把呼之欲出的尖叫吞回了胃里,尽管我的五官已经足够扭曲。
“把你的忠心证明给我看,孩子。明晚八点,你将和特拉弗斯一起去杀死麦金农夫妇,这是你的新任务。”男人的声线冰冷,宛如蛇吐着信子,令我打起寒颤,“如果麦金农夫妇身死,那就代表你的任务完成了,我便对你的忠诚深信不疑。”
“若是他们没有死......”伏地魔缓缓蹲下,他的紫衫木魔杖尖轻轻划过我的下颚,又突然一下用力,杖尖便狠狠扎紧我的肉里。血丝顺着肌肤的纹路流下,我被迫抬起头,“那我就不得不怀疑你了,孩子。”
“我...我知道了...主人...”我的声线嘶哑,喉口遍布着血腥味,“我会...做到的...相信我...”
麦金农,马琳·麦金农,莉莉·波特的好友,现如今凤凰社的成员之一。我对这个与我同届的格兰芬多还有些印象,她是一个金发碧眼、乐观开朗的女孩,她也曾对热衷于黑魔法的斯莱特林们嫉恶如仇。
要杀死她和她的丈夫,我做不到。
我施不出不可饶恕咒。
可如果要让我将匕首捅进他们的心脏,那对我来说便是另一种折磨。
苏格兰的仲夏夜晚多雨且潮湿,冰冷的雨滴清脆坠落在坑洼的沥青路,凌乱的脚步急匆匆掠过水潭,泥水飞溅到我的袍角。
真是受够了,我想。
我几乎三天没进食,但我却全然感受不到饥饿。胃里泛起酸胀,苦涩的恶心感总是在我的喉口挥之不去。
我与特拉弗斯一前一后地走着,诡异的寂静在我们之间弥漫,能听见的只有不间断的脚步声,与藏在草丛中的、不知名昆虫的鸣叫。
我和他在上学时并不熟络,他比我要大几届。比起我,他或许与布赖恩更有话讲——但如今布赖恩已经被扣上了“叛逃”的罪名,所以特拉弗斯连带着对我的态度也极为鄙夷。
“没错的话,麦金农一家的住址就是这里。”特拉弗斯的脚步停住了,看着眼前房屋中满溢的温暖灯光,发出轻蔑的冷笑,“可怜的马琳,让她活到了现在,现在连梅林也没办法保佑她了——她的死期终于来临了。”
我想呕吐的**更甚。
“请吧,要向主人赎罪的小姐。”特拉弗斯恶劣的笑声从冰冷的银质面具下传出,他装模作样地往旁边一站,给我让开了一条道路——一条即将遍布血腥且充满罪孽的道路。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令我头晕目眩,最终,来自索命咒的绿光分别打在了麦金农夫妇的身上,但是都发射于特拉弗斯。
“你到底是今天状态不好,还是想违背主人的命令啊,沙菲克?”特拉弗斯嫌恶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随即将杖尖对准了我,“所以你早就是叛徒了,和你那些违抗主人、死得其所的家人与未婚夫一样,是吗?”
我攥紧了魔杖,死死地透过面具盯着他,声线仿佛淬了冰:“谁都没有资格说我的家人是叛徒,更何况是你这种比疯狗还恶心的,如同巨怪一样的存在啊,特拉弗斯。”
“你、不、配。”
没有人可以责骂我的家人。
愧疚和悔恨已经将我的心脏吞噬,而他们永远存在于我最温暖的记忆深处——没有人可以触碰对我而言如此重要的色彩。
特拉弗斯气得整个人开始发抖,在我们马上就要互相给对方甩恶咒时,有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凤凰社来人了。”他急匆匆地看了门外一眼,语气不容置喙。
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他的魔杖极速一挥,便幻影移形消失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情绪,将魔杖对准了自己。但当咒语念到一半时,不速之客便冲了进来。
两道视线在寂静的空气中相撞,既熟悉又陌生。我看着雨珠随着对方的黑色帽沿下坠,兜帽下的俊脸掩蔽在阴影下。
只有那双我无比怀念却又不愿回忆起的灰色眼眸中布满阴翳与愤怒,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晦暗底色。
他似乎更瘦了些,颀长的身形挡在我的面前,遮蔽了灯光,充斥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西里斯在此刻才发现麦金农夫妇的尸体。在一瞬间,不可置信充斥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怒火中烧在此刻完全具象化。他的神色更为沉郁阴暗,英俊的面孔开始扭曲,似乎有什么一直压抑着的东西要在此刻破土而出。
——是什么呢?是彻底的失望吗?是猛烈的恨意吗?是极端的痛苦吗?是认识过我的悔恨吗?
“你怎么敢——赫拉·沙菲克——你他妈的怎么真的杀了人!”他目眦欲裂,眼眶通红,流露出来的浓烈情绪化为利剑,将我的心脏千刀万剐。
我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所有美好的回忆在此时斑斓粉碎,化为齑粉,洒于黑暗深处。
其实,西里斯。
我很早之前就开始杀人了。
我的天啊,快完结了才发现时间算错了(我这个对数字过于迟钝的脑子),于是乎我迅速地改了简介:)
关于纸条:赫拉已经拿到了真正的挂坠盒,所以就没有写她把药水喝了,再拿到假挂坠盒然后打开,最后看见了雷古勒斯留下的纸条。
但这个纸条会以另一种方式被世人所知道。(虽然我还没想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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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Chapter36 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