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空气略微潮湿,混合青草的香气,让我总算没有那么难受了。月光流淌在地面,柔软的洁白覆盖了一层虚无缥缈的银幔。
海格的小屋就在不远处闪烁着暖光,烟囱里升起的烟驱散着寒意。再远些,就是一大片黑魆魆的树林,寂静无比。
我不打算往前走了,于是我便径直在原地坐下。
小草隔着柔软的布料剐蹭着我的肌肤,我背对着禁林,仰头看向黯蓝色的夜空。晚间的风带来些许凉意,轻拂过我的面颊。酒意带来的难受有些随之飘散,但眩晕在月光的沐浴下似乎更甚。
我有多久没有这样坐在草地上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我仰着头感受着晚间秋意,思绪开始涣散。直至草地被摩挲的沙沙声逐渐离我愈近,我才迟缓地转过头去。
可奇怪的是,空无一人。
我又有些莫名地将头转回来。
...或许是幻听吧,毕竟醉意还未完全消散。
可谁知沙沙声又再次在身后响起,尚未反应过来时,我便被罩进一块斗篷里。尖叫刚要从我的喉口溢出,嘴却被温热的手掌捂住。
“都多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公共休息室?”
熟悉的声线,带着不同于秋夜的燥热融化在我的耳畔。
带着热意的气息不断喷洒在我的脸侧,我错愕地转过头,便看见西里斯明亮的灰色双眸。是星光砸入寂静的湖泊,绽放出的光芒将我眼里的世界点亮。
他现在就是我眼中的世界。
他的胸膛紧贴我的后背,少年的高温驱散了我身上所有的凉意。这时我才发现,从这个斗篷的内部往外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清二楚,并无遮挡。
星星仍在夜空闪烁,我惊奇地摩挲着斗篷柔软轻薄的布料,发出疑问:“为什么我一开始根本没看到你?这个斗篷是哪来的?”
“斗篷是詹姆斯的——你不用回答我上一个问题了,我闻到你嘴里的酒味了。”
西里斯嫌弃地皱眉,撇撇嘴:“老海象还让未成年巫师喝酒的吗?鼻涕虫俱乐部的晚宴就这么搞?”
我有些惊讶:“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今天晚上去鼻涕虫俱乐部晚宴了?”
温柔的月光透过斗篷倾泻在西里斯精致的侧颜,白日中的飞扬跋扈在纯净的月光里已然消散。他的脸庞是巧夺天工的雕塑,细微的碎光洒在他纤长的睫毛,典雅无比。
西里斯的目光仍直直落在我的脸上,他懒洋洋地解释道:“因为伊万斯今天晚上去参加这个晚宴了,詹姆斯当时在寝室的床上打滚,悔不当初地大叫‘早知道我就参加了,我为什么要留给鼻涕精和伊万斯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想象到那个画面,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酒精的作用还未消散,我的脑袋一热,便脱口而出道:“那你呢,你有没有后悔,后悔没答应斯拉格霍恩加入鼻涕虫俱乐部?”
直到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后,一切已经晚了。西里斯明显愣住了,但他的目光并未从我的脸上移开。
我生怕触及到他的什么生气点,于是立马闭上了嘴。结果西里斯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星光,月光,在他眼中闪烁的光里,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突然,他勾起了嘴角,眼中的光亮仍未消散。他的目光像是带着热度般,透过我的皮肤灼烧着我的血液,我的心跳声在此刻的寂静中如雷贯耳。
“我后悔了。”他说。
我宁愿相信是风太大了,吹散了我的思绪,也不敢相信这是我亲口听到的语句。
“...什么?”
“我说,我后悔了。”
他轻“啧”一声,又不厌其烦重复着:“我的确讨厌老海象装模作样的样子,还有那个什么鼻涕虫俱乐部,所以我没答应他的邀请。但是我后悔没有在晚宴时站在你的身边,没有盯着你让你别瞎喝东西,没有听见你对你厌恶的场合的吐槽。”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我的心脏就像泡进了蜜糖罐,雀跃感随着晚风吹拂。
我开心地笑起来,胡乱揉了揉他的黑发,嗯,比雷古勒斯的更柔软些:“你如果在晚宴现场,你会被逼疯的。”
“你不也已经被逼疯了,跑来这里透气——所以你为什么会喝酒?”
“是当时雷尔帮我拿了杯蔓越莓汽水,但是我和他都不知道里面含有酒精。”
听见雷古勒斯的名字,西里斯飞快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氛围一瞬间又沉寂下来,只能听见枝叶被风摩挲过而发出的沙沙声。我疑惑地拍了拍他撑起斗篷的手臂:“所以,为什么你最近都没有理我?”
“是我没理你吗?不是你一直都和雷古勒斯待在一起吗?”西里斯飞快地反驳,平日里臭屁的样子又回归了。
“梅林啊。”我颇为无奈的扶额,不知道他在较什么劲,“雷尔他刚刚入学,斯莱特林这么多人只和我一个多比较熟稔,所以他黏着我很正常——”
“我当然知道他黏着你正常,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
“...没什么。”
我有些疑惑,但是没有继续追问。我不知道的是,他想告诉我很多东西,但是出于他的自尊与骄傲,很多语句都被他一人吞噬进深海里。
直至最后一刻,他都没有说出口,而我带着我未知的、他咽回胃里的秘密,永远沉睡在未来那个夏天。
“要宵禁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片刻的沉默后,他又突然开口。
我才恍然想起一直在纠结,至今仍未有任何想法的,应允要送给他的开学礼物。
我看见了在月光沐浴下温润的山茱萸,在晚风的吹拂中摇曳的洋桔梗,洁白,纯净。我心头一动,悄悄挥了挥魔杖,它们的花朵便被魔法撷取下,在空气里悄悄聚集在一起,无声地胶粘,拉开一个圆状。
白色的花环比月色还要纯洁,我把斗篷掀开一角,它就这样漂浮于我的手心。趁着西里斯不注意,我便迅速把花环往他的头上一套。
在花环的衬托下,他愈发无与伦比的好看。他是乖戾的,是张扬的,但在此刻被晚风与花朵压制住,形成略微古怪却又吸引人的气质。
西里斯错愕地摸了摸发顶,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我在他头上带了什么。刹那间,他猛地跳了起来,张牙舞爪地要把花环摘下:“这不会就是你口里的开学礼物吧!?”
我紧跟着站起,斗篷滑落,消失在绿茵里——原来它可以隐形。顾及不了太多,我连忙按住西里斯的手:“不要摘不要摘——你现在真的特别好看!”
西里斯突然愣住了,脸颊飞快地氤氲起红晕。这时我才发现,我的身体已经紧贴着他的胸膛,而我和他脸部的距离,不过一个拳头。太犯规了,简直太犯规了——被他美颜暴击的我痛苦地想,他到底为什么可以这么好看?
西里斯飞快地咽了口口水,视线向别处飘忽:“那...那算了,你觉得好看就行,这个礼物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虽然有够敷衍。”
我心满意足地观赏着少年在月光下的俊颜,只在心里可惜道现在无法凭空出现一台相机,来记录此刻的限定版西里斯。
—
宿醉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第二日,我拖着灌铅的步伐与略微的头痛踏出了寝室。
此刻雷古勒斯正端坐在公共休息室的绿色丝绒沙发上,灰色的眸子在篝火的映照下溢出明晃晃的探究,神色不满地看向我:“...赫拉,你昨天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真的去过医疗翼了吗?”
“呃......”我迅速挪开视线,“其实没有。雷尔,你知道的,我当时实在太难受了——所以离开晚会后我就直接回寝室睡觉啦。”
“...真的?”
“真的。”我又恢复些底气,信誓坦坦道。
雷古勒斯的神色迟疑了瞬,眉头蹙了蹙。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欲言又止。
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到今天的变形课,麦格教授让我们把面前的小动物变成高脚杯。我慢吞吞地跟着大家念着咒语,魔杖指着战战兢兢的花枝鼠,在脑海里努力构造着一只拥有精致浮雕的玻璃杯子。
花枝鼠在我的魔杖下逐渐变化,眼看着成功在即,突如其来的一个纸团直溜溜砸到我的面前,把我思绪里的高脚杯在顷刻被打碎为齑粉。
可怜的小鼠,可怜的作业,我的高脚杯仍保留着细长的尾巴。
我怒气冲冲地回头查找罪魁祸首,视线在空气里游荡之时,却突兀地与西里斯相撞。
他似乎盯着我看了很久,眼神略微涣散,思绪估计早已飞离课堂——直到触及我的目光,他才大梦惊醒般眨了眨眼,随即扭过脑袋。
奇怪的人,我心想。
难不成到现在了才因为那个花环生气?
我拆开纸团,几颗糖果直愣愣地砸在桌子上。我端详了包装纸片刻,辨认出了这是平日最喜欢吃的蜂蜜公爵的糖——还是车厘子味的。可是除了布赖恩,我最亲爱的代购,还有谁会知道?
这时我才想起被尘封许久的记忆。那时我还未进入霍格沃茨,在平凡不过的一个午后,我和西里斯一同躺在草坪上,告诉他蜂蜜公爵的糖都很好吃,但我还是最喜欢车厘子味的软糖。
原来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
但是这些糖又是他从哪里弄来的?
我的视线再次挪到皱巴巴的纸张,上面十分潦草地画着一个女孩坐着的背影。她穿着银绿色的院袍,手里的魔杖指着面前的花枝鼠——这不就是我吗?
而最右下角的署名,是凌乱潦草的S.B。
在我的世界里,此起披伏念着咒语的声音在此刻化为寂静,时间的流速像是停止了。一切好似被蒙上了纱布,在我眼中朦胧着,但徒有一人的身影在朦胧中最为清晰。
西里斯。在此刻,我的眼里只能看见他。
他懒洋洋地用左手撑着脸,右手一下没一下挥舞着魔杖,心不在焉。只有他那双灰色的眼睛,注满认真,隔着人群直直注视着我。
他的眼里闪烁着流光,那是烛火下我发丝的颜色。这一次的对视,他不再别扭地转过头,而是直视着我的目光,勾起嘴角。感谢梅林赐予了他这样一张俊美的容貌,一举一动都带着不经意的优雅与矜贵。
——扑通、扑通。
猛烈的心跳在此刻无限放大,我只觉得有股热意冲上脸颊——于是我急忙扭过头,深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我似乎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轻笑。
“布莱克先生,请问你在笑什么?”
麦格教授缓步走上前去,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威严。她看到了西里斯面前桌上毫无变化的白鼠,皱起了眉,以表询问。
“没什么,教授。我只是在笑我自己水平太低了,什么也变不出来。”西里斯满脸无辜,语气十分真挚,看不出一丝瞎扯的痕迹。
波特在一旁爆发出大笑。
“鉴于你在课堂上走神的行为,布莱克先生,”麦格教授的语气逐渐严肃,“我不得不为格兰芬多扣上一分。”
我拼命憋住笑意,悄悄拆开一颗糖放入嘴中。车厘子的甜味在口腔里炸开,为什么它的味道会比以往要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