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袍子站在那高大洁白的建筑物前,在仰望时禁不住屏住呼吸……终于,他找到了。
他小心地拾阶而上,似乎生怕惊扰了这里的神灵……
一名穿着白袍的女祭司站在沾满晨露的月桂树下。美丽的女祭司转身,对他微微一笑。
“你愿意将你的生命献给你的爱人吗?”
和她相比,他是不值得活下去的那一个。光是站在她面前就会耗尽他所有的勇气……西里斯是对的,他自始至终都不怎么勇敢。
“我愿意。”
女祭司挥了挥手上的权杖,生命逐渐从他年轻的身体中抽走。他就要死了,但她会活下去……
但以后站在她身边的人不会是他。
雷古勒斯猛地从梦中惊醒。他大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深绿色的床幔,突然觉得喘不上来气。
菲利西娅会康复、会在家人的呵护下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她会找到一个爱她的男人,会和他一起许下婚姻的神圣誓言,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他也许并不高大帅气,但绝对不会是一名堕落的食死徒。他们会是所有人都羡慕的一对。
他们会手牵手,会亲吻,会……他知道的。
雷古勒斯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很冷。他心里的野兽在疯狂地咆哮,不顾一切地用头去撞名为理智的牢笼……他当然知道,菲利西娅不是一个物件、不是谁的所有物。他有什么资格?
可在刚刚极短的一瞬中,那头野兽想咬断她的脖子带着她一起跌落深渊,又或者将她锁在一个只有他能看得到的地方……
不,那是不对的。雷古勒斯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衣物。他关上箱子时声音稍大了些,小巴蒂的鼾声被打断,接着是翻身的声音,没过多久鼾声又起来了。雷古勒斯松了口气,重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床顶。对,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黑魔王、挂坠盒、渴望,渴望、权力、永恒的生命……长生不老。他不是第一个想要长生不老的巫师,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寝室的光线变亮了一点,雷古勒斯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什么。长生不老、挂坠盒、严密的保护……
雷古勒斯疲惫地闭上眼睛,他多么希望那个猜测是错的。
***
菲利西娅在校医院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歪在椅子上熟睡的劳拉。朦胧的晨光笼罩着她的脸,病房里那么安静,菲利西娅都能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
她想从床上坐起来,但这具身体像是个坏了的玩偶,暂时脱离了她的掌控。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却连抬起胳膊、举起手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到。她这是怎么了?
一个带着点恶作剧语气的声音悠悠在她心中响起:哈,这天总算是来了。
菲利西娅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看着水晶吊灯上凝固的烛泪,意外地并不怎么害怕。她设想过这一天很多次,以为那会是很可怕的——丧失对身体的控制权,从此被困在小小的病房中,抓不住任何东西。每次治疗师背着她和家人长篇大论地讨论时,她的整个心脏都会被这种恐惧攫住。她曾经宁愿死掉也不要这样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但不是那样的。在这个无人醒来的清晨,菲利西娅的心平静到了极点。她注视着吊灯上的烛泪,意识到她和它其实一样的。他们都曾跳跃着燃烧着,现在都在被遗忘处被凝固在原地。
菲利西娅只是有点遗憾没有抓住那颗属于她的星星,那颗叫“雷古勒斯”的星星。
对的,他是她的。他……菲利西娅试图想起一些两人共同的快乐回忆,却发现那些事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她同那些快乐的回忆之间相隔了一个夏天与秋天,她踮起脚去看,却只看到了晚秋的浓浓白雾。
不,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她也不会放弃!“雷古勒斯”已经成为一道能牵动她心绪的魔咒。她不再在乎事情的起因,不再在乎他对她的避之不见,就算他是食死徒……菲利西娅的心跳似乎停滞了一秒。
他是属于她的,他只是雷古勒斯。如果她的身体好起来、如果她能再见到他,不——
但凡她能从这张床上爬起来,她就一定要找到雷古勒斯,告诉他,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
霍格沃茨秋日里的冷雨没完没了地下着,没人愿意踏出城堡的大门。场地边缘的保护神奇生物课取消了,休息室里挤满了烤火的学生,只有魁地奇球员不得不冒雨在球场上空训练。
“如果我以后当上霍格沃茨的校长,我就允许学生骑着扫帚从休息室飞到魁地奇球场。”扛着扫帚的小巴蒂大声说,得到了七七八八的附和。
雷古勒斯还在扫帚上,没有落地。他隐约听到了小巴蒂的话,但没有搭理,而是装作专注地搜寻下落不明的金色飞贼。
所有的球都归位了,只差那颗神出鬼没的金色飞贼。队长今天原本没打算拿出金色飞贼,但在雷古勒斯的坚持下还是将它放了出来。按照他自己的话,如果不拿出来金色飞贼,他今天还来训练干什么?
雷古勒斯被整个秋季的雨困在球场上空,但奇异地并不心急。自他出生后,他的耐心就在布莱克家得到了旁人难以想象的训练。毕竟,不是谁家都有一个天天对着儿子破口大骂的妈妈和一个每个暑假都扬言要把房子给炸了的哥哥。
两颗红色的游走球正不甘地在箱子里乱动,溅了旁边那名队员一脚的泥水。雷古勒斯听到他骂了一句,但完全没放在心上。
那边似乎有飞贼的亮光。雷古勒斯用戴着手套的手抹了把脸,朝着亮光一闪而过的方向飞过去。
“布莱克!布莱克!”是已经落地的队长在叫他的名字。雷古勒斯放弃前方的飞贼,掉转扫帚的方向,朝地面飞去。
“别找了!等明天再说吧!飞贼出不了场地!”他们的新队长挥舞着手臂大喊。他是名肌肉发达的击球手,雷古勒斯总觉得他在除扫帚以外的地方挥舞手臂很像一只大猩猩。
“你们先回去吧!我找到飞贼就回去!”他说完,也不等对方点头同意,转头便飞进重重雨幕。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没完没了的雨声。
死后的世界也会是这样吗?
雷古勒斯只有十七岁,十七岁对于死亡来说太遥远了,通常来说,这两者之间隔着毕业、工作、结婚、生子、退休、养老等词,几乎是一个人一生中最精彩的那部分,像巧克力馅饼中的最好吃的馅料。
雷古勒斯在开始崇拜黑魔王前从未认真思考过死亡。死亡对他来说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概念,比空气中的尘埃还要轻,离得太远,没有必要弄清楚。死亡像失眠,像童话中老房子里的幽灵,或者像一个循规蹈矩的西里斯。
他在死后也会变成十二号的画像,这是雷古勒斯唯一确定的。这样看来也不赖。他们曾祖父的画像还能去偷喝霍格沃茨的酒呢,曾让不被允许喝酒的雷古勒斯很羡慕。
雷古勒斯在迷恋黑魔王时曾以那个年纪的认真思考过什么是死亡。他问过西里斯,对方在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后告诉他,他一定会比他活得久,所以不好意思,他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没法告诉他人死了是什么样。
雷古勒斯最后向十二号的画像(他不好意思问学校的幽灵)求助,画像们告诉他,它们不过是一堆带着主人部分记忆的颜料。它们没有活过,自然也不会死掉。
所以,被黑魔王蛊惑的雷古勒斯想,死亡一定是荣耀的。在他跪在黑魔王脚下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可以为了主人献上一切。如果黑魔王在那一刻要求他赴死,他一定会激动得流泪。
可是,看起来如此强大、看起来无所不能的黑魔王,他竟然害怕死亡。这几日反复回忆的雷古勒斯几乎就要确定了,藏在岩洞里的挂坠盒就是魂器。
连他认知中最强大的人都在惧怕死亡……雷古勒斯迷茫了。死亡究竟是什么?
他想到了克利切描述中的海边岩洞:无边的黑暗、冰冷的海水、无数只阴尸的手。死亡不再虚无缥缈,而变成了无数只要将他拖下水的粘腻的手。雷古勒斯就要喘不过来气了,但随即想起另一副画面——
洁白的神殿,身着长袍的女祭司,沾着露水的月桂树……
“你愿意将你的生命献给你的爱人吗?”
……爱人吗?雷古勒斯不会用这么亲密的词来形容他和菲利西娅,他是个很少在生活中听到“爱”这个字眼的人。比起爱,布莱克家的人都更擅长恨。雷古勒斯被“爱”这个词弄得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算是爱一个人,但他愿意献上自己的性命,只要她能活下去……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
“我愿意。”他曾做出承诺。
所以,死亡是美丽的,为爱的人死去亦是荣耀的。这样的死亡是值得的,如此想着的雷古勒斯如释重负。
瞧,金色飞贼就在前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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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pter 15 死亡与爱-197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