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f7]独留人间照不透 第31章 第 31 章

好重……

浑身都好沉……

疼痛的感觉覆盖全身。

她好想睁眼，可眼皮上像被上了枷锁，动一动都要耗费极大力气。身体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烧，那不是普通的焰火，或许是来自地狱最下层，血液如熔浆，提供着燃料，烈焰顺着血管疾行，将生命、□□、乃至灵魂都要焚烧殆尽。

她要成灰了，可痛苦偏偏不愿放过她，于是颅骨被人凿开洞口，铅水从上方灌入，从头的位置流遍全身，拖慢火焰的速度，让全身都变得沉甸甸的。

她还在被灼烧。

她是死了吗？好不甘啊，比上辈子还要不甘。

最后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想改变的事，想救回的人，什么都没做到。

意识始终游离在躯壳以外，灵魂和□□似乎割裂开来了，听觉和触觉得到了完全的释放。身躯很沉重，但灵魂轻飘飘的。不远处似乎有潺潺的流水声，她将微渺的魂魄附在水流上飘，湍急的河流拐过急弯，在空中飞跃，灵魂也如惊涛拍岸，碎裂在石上，而后在浅池里降下速度，汩汩地流进山间溪涧。

巨大的羽翼横掠天际，鸦黑的羽毛从天穹处飘落，优雅而轻盈，巨鸟落在潮湿的青苔上，尖锐的鸟喙从河流中将她衔起，而后她好像随着巨鸟飞起来了。她在昏眩的边际里，感受到呼啸的山风从身侧疾走而过，随着身后那双羽翼的翻飞，她一同穿过峭拔的峰峦，险陡的崖谷，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她压低身子，从月色黯淡的林叶上方飘过，像散乱的云一样。

越升越高，越升越高。蝉鸣和兽吼的浪潮将她的灵魂托起来了，她在迷离的漩涡中沉沉浮浮，最后循着树梢上将逝的月色，往穹顶处那道银辉的方向追去。将要碰上了。柔美皎丽的月弧越来越近，她将灵魂的触须轻轻探出，可还未碰到梦寐以求的月亮，紫黑的惊雷骤时崩裂开云层，从辉月的旁侧朝她打了下来。

轰隆一声。她开始急速下坠。

猛烈的雨点像是碎石一般打在她的身躯上，她不断下坠，越落越快。疼痛的感觉在雨水的作用下越发强烈，每一下都像是战士骨节有力的手指夹着飞刀，朝远处箭靶圆心的位置狠力飞掷，她就如那猩红的靶。啪啦的一下，冷白的刀刃划破靶纸，掏出稀烂的内芯，虚空的天罚横贯她的身躯，掏出殷红的血迹，和青紫的腐肉。皮开肉裂。

又是一声巨响。

她狠狠地摔回到破烂的肉身里。

她迟滞地睁开双眼。

身上到处都是血，凌乱的划痕割开早先整齐的外衣，穿透最后一层抵御的皮肉，露出斑驳的血迹，研究员统一的白大褂上已经结满大小不一的褐色血块。各种细碎的伤口遍布身体，看起来是尖锐的石头造成的。

侧脸的位置一直在刺痛，她没忍住摸了一下，是先前那道弹痕。坠崖前本来已经结了痂了，现在可能因为泡水的缘故，疮口发炎，又疼又痒。随手摸了摸，柔软的块状物边缘掉落了一块，混浊的组织液黏上指腹。

……黄色的，还混着几缕血丝。千万别留疤。

醒来的时候，早先那阵烧灼的感觉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冷意，好像全身都被冰块包裹住了一样。而此刻她也确实全身都湿乎乎的，冰凉的水完全浸透了她的衣服和头发，针织的里衣吸满了水，此刻正沉沉地黏在她的皮肤上。水在暴雨的加持下更冷了。

她想撑着地面起身，可此刻……依然没什么力气。她只能先打量周围的环境。

……很幸运。这里是河边，她此刻就坐在浅滩上，应该是被河水冲到这里的。这里应该是昆斯拉河流域的下游。她的东西基本都没丢，得益于所有随身物不是放在有拉链的口袋内，就是放在斜挎在身上的药箱里，此刻东西都齐齐整整的……除了药箱在她的腰侧撞开了一大片狰狞的淤青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拎出来的时候，污水一股脑地从机体的孔洞中往下流。她按了几下开机键，果不其然，没有任何反应。

只能靠自己了。

她清点了一下可用的物品：四支营养剂、三管麻醉剂、以及五管戊巴比妥钠。后两者是参考人类的用量来准备的，遇上小型怪物可以碰碰运气，碰上大型的……除了等死以外，大概也还是只有等死。万幸还有一颗魔晶石，没想到那天晚上雷诺给的魔晶石竟成了她最后保命的手段。

魔晶石需要依靠精神力来释放，但此刻她脑子里仍有些昏昏沉沉的，身体绵软无力，身上也都是伤。这个状态下，她能够干掉多少怪物还未可知。

实在不行就用营养剂来强行拉高身体阈限吧……剂量的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活着离开才最重要。

接下来应该去哪呢？

回尼布尔海姆神罗公馆吗？不行……既然已经知道了宝条的目的，那么在她找到足以抵抗来自宝条威胁的底气之前，绝对不能自投罗网。本来遇到塔克斯应该是最优解，但塔克斯的工作原则是以神罗为重的，此刻离米德加几千公里远，在没有总部特别指示的情况下，雷诺和路德行动的最高优先级大概也是宝条的指令，她不能去赌。

去找萨菲罗斯吗？听上去是不错的提议。但且不说特种兵的行进速度远非她能赶上的，五台那么大，又是战乱地带，在不知道特种兵具体在哪个位置的情况下，贸然进入战乱区，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数。

回米德加？可她要如何解释自己提前回来这件事……

好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先活着走出这个山林再说吧。

饥饿的感觉在胃里翻滚，浓酸都要腐蚀胃腔了。真是意外走进了绝地求生的片场。她打开药箱，再度给自己注射一支营养剂，等了好一会才重新感觉到力气。稍稍拧干些发丝和外套上的水，压在身上沉重的感觉总算减轻了不少，而后她站了起来。

这个地方此前她从没来过，出口到底在哪里也未可知。但……先沿着河往下游走去吧。总没有错的。

当夜晚、陌生的山路和暴风雨天气这几个条件叠加在一起时时，危险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黑茫茫的瘴气笼罩乱林，浓雾里盘踞迷途的恶兽，涎液与污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汇成长长的溪流，破烂的皮靴踩在地面上时，湿答答的泥泞混杂着腥臭的黏液死死附着在鞋子上。

很不妙的开局。因为高烧不退的原因，她的身体机能一直绷在一条很怪异的线上，能够行走、思考、攻击的力量全部维系于余量岌岌可危的药剂，而药剂的作用也只是强行透支身体的机能，而非治愈疾病。极度的轻快和极度的不适奇异地缠结成一股绳，盘成大脑的形状，胡乱地塞在那层皮肉下。

她没有敏锐的夜视能力，手机被水泡坏了，身上也没有手电筒，只能依靠着听觉和直觉小心行路。更多时候，往往是怪兽扑到眼前时，她才反应过来催动魔法。

好糟糕，不知道这条路还要走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日出。完全丧失了时间的概念。

凌乱的步伐在溪涧旁侧此起彼伏，混杂着她紊乱的呼吸声，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每一步下去都比上一步更慢、也更沉重。血又从伤口中渗了出来，混杂瘙痒的疼痛比寻常的更加难熬。乌鸦低低地飞过头顶，凄厉的呼鸣宛如暮间的钟声，高耸的山峰完全遮挡住月亮，阴暗的林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她什么都看不见。

又是几道暴雪魔法。越到后面，每次催动魔法时要耗费的精神力就越大，左臂内侧酸疼得厉害，背负的重物却轻盈了许多。

遥远的彼端，她听到哪里传来细碎的声响，那是比怪物要轻盈许多的步伐，速率更快，间杂着拨开枯枝烂叶的声音。是新的怪物吗？它朝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她快要……没有力气了。

可是她不能死。

既然从尼布尔山崖上掉下来都没有死，那么现在凄凉地惨死在怪物爪下，未免也太不堪了。

也不想死。

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从指隙里飘过的银色长发、萦绕在鼻腔中的冷调香味、还有坠落于荧绿水潮里的皓白藕臂……

她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眼前重又出现了那张萦绕于梦魇深处的脸，妃红若血的内脏虬结为螺旋的绳索状，宛如银辉的长发在水中四散漂浮，冰冷的金属头盔箍紧美人沉睡的头颅，颅骨被科学家残忍地剖开，拨开厚厚的银发，宛如无数只红粉蛆虫缠结在一起，死尸大脑正在有节奏地跳动。

**出来的端脑下方，冷艳的女尸缓缓朝她勾出一抹诡丽的笑容。

轰。

她骤然捏紧手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冰霜铸就的高墙霎时屏立在地面上。可脚步声响起的地方，却传来一声隐忍的闷哼，隐约间有一丝熟悉。她茫然地看着黑影的方向，警惕着不敢收回手。

“……是我，达索琳。”隔着厚重的迷雾，黑暗中传来一道属于人类的声音，喊出她名字时，那道嗓音中还带着浓厚的犹豫之感，但不过短暂的停歇，对方又再度开口，“终于找到你了。”

她的手劲一松，没反应过来。

……又是、幻觉吗？

不……好像不是。

她依旧戒备地顶着黑雾深处，但很快，明亮的金色便驱散掉尼布尔山的阴翳。比她矮一个头的少年身上带伤，拨开沿途的灌木，走到她面前。

“……克劳德？”她迟疑地喊出少年的名字。

“是我。”少年点头。克劳德走到她面前，这一刻她终于看清少年蓝色的瞳孔，内里清澈热忱，还带着孩子青涩的关切，和无措的犹疑。

她终于放下手，收起魔晶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那天晚上……我也在山上，看到你掉下来了。”克劳德说。

“啊。”

“你帮过我，所以我也要帮你……这是我妈妈教过我的道理。”

“……谢谢。”沉默片刻，她说道，“但下次不要了。”

少年微微一怔，疑惑道：“为什么？”

“太危险。”

“危险？”

不是尼布尔山中的危险。而是神罗。

她是在宝条的目光中坠崖的，那么依照那个男人的习性，大概率会把她失足坠崖的事告诉尼布尔山上的士兵，让他们下来搜查。在任务面前，神罗的士兵们是可以没有人性的。

如果在山里遇到一个可疑的男孩，那么后续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下定论。

她从来都不敢高估人性。更何况这件事情还和向来不怀人性的宝条相关。

她错开话题：“但是你为什么会在山上。那个时间太晚了。”

克劳德微微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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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