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低头讲解,教得很认真,深入浅出,还带案例分析。吴六国听得也很认真。
第一次见张起灵教人,一天之内说了这么多句话,哑巴看得入了迷。不知不觉就日上中天,她伸了个懒腰才发现,该吃午饭了。
“收一收,收一收,先吃饭,下午再教。”哑巴刚刚伸脑袋看见王盟去门口拿了一堆外卖回来,不知道吴邪点了什么好吃的。
吴六国还在意犹未尽,张起灵听到哑巴喊吃饭,就立刻放下了旗子,去洗手间打理沾满沙子的手。
哑巴很满意他按时吃饭的自觉性。
之前一起下墓,没有条件也就罢了,现在都已经回了地上,怎么能不养生?仗着自己长生不老,就祸祸身子骨,那可不成。
哑巴刚想到这里,又有些怔然。
小哥,怕是不能够长生不老了。
饭桌上,吴六国没了一开始的拘谨,殷勤拿公筷给自己亲爹妈布菜,自己没吃几口,好吃的全堆他俩碗里了,甚至冒了尖。
张起灵一直低头默默吃饭,儿子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夹多少,他就吃多少。
哑巴有些无奈,遥遥点了点吴邪:
“养你的干爹在那儿呢,你也心疼心疼他。”
吴六国脸臊红,忙又不迭给吴邪夹菜。
吴邪有些哭笑不得:
“别呀,你俩儿子多久没见了,不得让他尽尽孝心,拍拍马屁啊?”
正在拍马屁的吴六国:“……”
他今天这碗水是彻底端不平了。
见他忙得满头大汗,最后解救他的,还是张起灵,只用筷子略挡了挡他给哑巴夹菜的手,声音淡漠:
“吃饭。”
吴六国暗暗松了口气,坐回自己的位置,埋头扒饭,谁也不给夹了。
入夜,哑巴和张起灵就在吴山居后边的院子里住下了。
这是个小巧精致的别院,吴邪平日里没事会来这儿小住,因此也不需要怎么收拾。
张起灵坐在书桌前边,靠在太师椅上,单手捧着本吴邪的藏书看。
哑巴瞥了一眼,是一本风水堪舆的老书,不过属于入门级别,大概归属为几百年前就该被老张读透了的启蒙教科书。
“觉得教起儿子有代沟了?”哑巴走过去,俯身,左胳膊搭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盯着书页瞧。
张起灵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抬起左手。他右手还稳稳捧着书,左手已经握住了哑巴的手,五指填满她指间缝隙,十指相扣。
哑巴习以为常,只轻轻晃了晃他的手:“第一天的教学感觉如何?”
张起灵沉默片刻,有一种带着淡淡困惑的语气说:
“他听不懂。”
有一种觉得儿子傻的恨铁不成钢。
哑巴噗嗤笑了:“谁都跟你似的?”
不是人人都是张家族长,背负着千年悲愿成长起来的。
可初为人父的张起灵,看上去却是在真心实意地费解。
好在没让他从傻儿子呱呱落地时就开始带娃,不然面对无法沟通的小孩子,也不知他的三观会被推倒重塑多少次。
窗外虫鸣阵阵,屋内灯火葳蕤。
哑巴抬手关了灯,语气轻松:“睡吧,明早还要继续盘孩子呢。”
她的语气,把吴六国当核桃似的。
张起灵将书扣在桌上,依然带着还没想明白的费解神情。
但很快他就没心思想了。
此后两个多月,哑巴和张起灵就安安稳稳地留在了吴山居。
张起灵教儿子,哑巴则帮吴邪训伙计。
抛去客观事实不谈,还是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吴邪私下里悄悄问过张起灵:
“小哥,你们真打算在这定居了?要不我带你看看房子?”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那眼神有些难以形容。
吴邪琢磨了一会儿:“总不能是觉得杭州房价贵吧?”
张起灵没说话,忽然若有所感地抬头,哑巴正从外边走进来,见他们二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笑道:
“说什么悄悄话呢?”
吴邪又把问题问了一遍,哑巴摇摇头:
“事情还没完,而且我们在杭州已经有房子了,不过离这儿远,就没搬过去。”
吴邪倒不是很意外,以这二位的身家,别说一套,十套都买得起:“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这就赶我们走了?”
吴邪咳了一声:“是让六国有个心理准备,爸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是再不打招呼就走,他一定要闹。”
哑巴半开玩笑道:“闹?他都成年了,不至于吧。难道还要我哄他不成。”
吴邪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忽然应了她的话:“你就哄哄他。”
哑巴:“?”
吴邪:“他小时候夜里怕黑,老是哭,我就给他讲故事,每次讲到跟爸爸妈妈有关的童话故事,他就哭得更凶。长大之后反而绝口不提了,我想他心里肯定还是介意的。孩子够可怜了,就当是弥补了。”
哑巴这下也没话说了,片刻后,罕见地有些茫然地问了一句:
“要怎么哄?我也给他讲故事啊?”
“也不是不行?”
好好好。
哑巴失笑:“真要我给他讲故事,那我得从七星鲁王墓开始讲起。”
这一句话就把吴邪带回了隔世经年的记忆里,他怔愣半晌,弯起眼睛笑了,眼角爬上几条鱼尾纹:“也行,我看行。”
到了晚上,吴六国和坐在他床边的亲妈大眼瞪小眼。
六国:“我听爸……吴邪说了,你要给我讲故事,弥补那劳什子……童年的缺憾。那怎么他也来了呢?”
他指着生物学父亲,坐在一边太师椅上的张起灵。对方此时半边身子藏在阴影里,神情淡漠地望着他。
吴六国对着那张年轻的脸,怎么都喊不出“爸”这个字来——爹,父亲,爸爸,daddy,老爷子……统统不成。
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
连叫哥都觉得叫老了。
哑巴:“他是来旁听的。”
吴六国:“?”
他决定略过这个问题:“你打算给我讲什么故事?安徒生童话?一千零一夜?”
“给你讲,我跟你爸,还有吴邪,你胖子叔叔,是怎么认识的。”
哑巴轻笑,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也算是,倒斗界的,一千零一夜吧。”
她拿出一本黑皮笔记,交到儿子手里:“故事,要从这本黑皮笔记说起……”
哑巴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将过去那些年的经历浓缩成了一个个睡前故事。
尽管睡前故事的效果并不好,每次吴六国都听得精神抖擞,缠着她要讲到天明,但经过这一个月的努力,吴六国和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是越来越融洽了。
不,说夫妻二人可能有些不合适。
张起灵没有身份证。
哑巴也没有。
□□犯法,所以他俩没有扯证,只是请几个朋友喝了喜酒。
——吴邪其实很想说,他俩灰色地带干的事儿还干得少吗?
但转念又一想,婚姻靠的是心诚,他俩估计也不想用凑合办的假证,开始一段婚姻吧。
至于习俗方面,反正哑巴跟张起灵都在一个族谱上,祭个祖,拜了天地,礼数也算周全。
听说爸妈因为没有身份证,才没扯证的时候,吴六国还愣了片刻,然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
“张哥,你不会是黑户吧?”——他能接受的,叫他生物学父亲的最佳称呼,就是哥。
张起灵听了这小兔崽子的有据猜想,不置可否。
得知自己父母两人都是黑户,吴六国小朋友沉默了。
他俩难道真的在干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
他立刻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并决心自我催眠,他什么也没想到。
只是吴六国的担忧还没成型,就听说爸妈要走的消息。
他一大清早就去拍爸妈房间的门:
“吴邪说你们要离开杭州,真的假的?不多留一段时间吗?”
门内传来一阵动静,来开门的是冷着脸的张起灵。
吴六国有种错觉,自家爹的表情好像比之前都要冷。他不着痕迹往里看了一眼,只见哑巴坐在床头,穿着睡衣,肩上披了件张起灵的外套,正在看手机,一副闲适模样。
张起灵沉沉看了他一眼,忽然往侧面让了一步,放他进来。
哑巴侧头看他,把手机放下,拍了拍床沿:
“过来坐。”
吴六国坐过去,张起灵的脚步顿了顿,脚下一转,默默地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哑巴:“吴邪应该也跟你说了,我们做的是倒斗的生意。不过目前的形势,肯定不能长久,所以我们和某个……总之,和一个组织合作,给他们输送人才,讲讲倒斗知识技巧什么的。不过近些年,一些暗中的势力又开始蠢蠢欲动,所以我们可能会再次忙碌起来,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吴六国少年心性,又是个随心所欲惯了的,立马道:
“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想起之前亲妈讲过的跌宕起伏、震撼人心的“一千零一夜”,吴六国小朋友心潮澎湃:“我也想下墓!而且我肯定不会像吴邪那样倒霉,开棺必诈尸!”
哑巴默了默,余光瞥见门口一片熟悉衣角,在心中给儿子点了根蜡。
她跳过吴六国的请求,捡了个无关紧要的事儿转移话题:
“他好歹养了你那么多年,现在你爸回来了,你就叫他吴邪啊?他得多难过。”
吴六国对吴邪感情还是深厚的,果然被她绕了进去:“那该叫啥,我总不能叫两个爸,那要怎么区分?”
“自己想。”哑巴没打算给他指点迷津,“就一个称呼,还纠结那么久,万一真带你下斗,到时候碰到粽子,你是不是还得纠结要用82年还是81年的黑驴蹄子啊?”
吴六国苦了脸:“你又打趣我!”
他正在哀嚎,忽然听到一声轻笑,不是哑巴发出的。
他震惊地转头,看到张起灵脸上一闪即逝的笑意。
夭寿了!冰山爸笑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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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福利番外:一千零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