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
快来吧。
我害怕。
你在哪里。
求求你,不要再让我等。别让我一个人这样待在这里。
我真的……
临时关押处,几个警察坐在一边的玻璃办公室里。
银瑾用力摇晃几下铁栏,铁栏纹丝不动。她扒着栏杆,慢慢蹲下来,跪坐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绝望。
玻璃办公室里,看守的警察喝一口热咖啡,看了银瑾一眼,叉着腰和另几个警察说着相似案件的字眼。
银瑾无心去听,但还是能听见一些。
这是我的罪过吗……
虽然只要她愿意,她想自己能够一掌轰开铁门,然后走出去。不过她不清楚这些看守的实力,如果都像黔锖那样的话,以一敌多又要保证不造成伤害,还是有困难的。
而且……如果真的是因为我,那岂不是……
当珂宥终于出现在警局门口,天色近暮。
几个警察站起来,看向他。
门口的岗警伸手拦住珂宥。
“你找谁?”
珂宥目光放空,“看人。”
岗警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稍微搜了下身,就放他进去了。
珂宥拖着步子慢慢走,到铁栏前站定,看着缩在里面的银瑾。
听到声响,银瑾从地上跳起来,隔着栏杆紧紧抱住珂宥。珂宥身上熟悉的寒冷气味让她终于稍稍安心。
但,珂宥迟迟没有回应。
银瑾有些怕了,不敢抬头。她闷声地问,“你怎么了。”
珂宥听到这细微的询问,才反应过来一样,张开双臂抱住银瑾。
“没什么。”
银瑾却慢慢挣脱了怀抱,看了珂宥一会儿,就蜷缩回冰凉的地板。
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愿意到这种地方,来见我这种人。
强制押回的逃逸犯。
果然还是……
珂宥依旧呆滞地站在铁栏前。
“没事的。一定是弄错了。”
和沉默没两样。
天黑下来了,警察挎着钥匙串走过来,“这里不留人过夜的,走吧。”
铁门哗啦啦地打开,扣上手铐,警察把银瑾带进了靠后一些的牢房,把银瑾推进走廊,关上了大门。
“往里走,117室,自己去吧,没人,有床。”
已经是极大的关照了。
警察又看了跟过来的珂宥一眼,“走吧,小伙子,明天再来。”见珂宥迟迟没反应,只好又说,“在这儿过夜可不提供被子,万一犯了事直接抓进去关在一起,知道了吗?”
珂宥点点头。警察关了灯,离开了。
夜晚的寒冷一寸寸侵蚀空气,两人站在铁门两侧,一动不动。
“至少去抱一床被子吧。”珂宥开口。
黑暗中,连声音似乎都变暗。
银瑾慢慢地走,回来的时候抱了两床被子。珂宥摆摆手,示意她自己用就好,她僵持了一会儿,一床铺在地上,另一床盖着,然后,侧靠着铁栅栏门,脸朝里。
珂宥又站了几分钟,也走到墙根坐下,看着银瑾的背影发呆。
是夜了。
他立起大衣的领子,搓了搓手。
习冰者感到熟悉而令人窒息的彻骨寒冷。
纵使珂宥现在对此什么也不知道,但他相信一定是搞错了,银瑾才来没几天,怎么可能是逃逸犯呢。他也并不打算问银瑾,这只能证明自己不相信她而已,没有任何用。但对这里看守的人辩解是无济于事的,他来的时候,逮捕的警察和他们的上司已经回去了,必须等明天逮捕的人和他们的上司过来,说话才有用。
他很惊讶自己到了现在反而还能冷静,银瑾被关进监狱了啊。
但的确,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而已,无谓的抵抗只能引起怀疑。
变故太多了。
或许在域地锻炼出的精神,依旧无法防御在银肃家里得到的震撼,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珂宥对着手指哈气,想象着银肃最初的目的。他究竟对自己,对自己的家庭,对银瑾母女犯下了什么。
明天去说清楚吧,然后把银瑾带出去。他悄悄地爬过去,看见银瑾闭上眼睛了,才放心地坐回墙角。
等他坐回去,银瑾睁开了眼,用力裹了裹身上的被子。
一夜天明。
珂宥并没有睡着,他轻声站起来,揉揉眼睛,戴好墨镜。银瑾也翻身起来。
“我去问情况。”他指指外面。
银瑾点头。
果然今天,负责押送和审判的上司们就来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玻璃办公室里,珂宥和上司以及助理分别坐在桌子两侧。负责看管的人员则站在外面,银瑾依旧在里面的牢房。
“小兄弟,你是这位逃逸犯的什么人?”
“我是她师哥。”珂宥道,脑海里闪过在离灭那儿产生的联系,但出口后又觉得太远,怕因此被拒之门外,说无可奉告,需要亲人来才行。
但实际上,如果自己不行,那还有谁能来呢。珂宥攥了攥拳头。
“啊,原来如此。”上司点头,“是这样的,我们接到报案,说蓝境东四区有一起外来人口对本地人口的屠杀案,犯人杀死了三个小孩子并且逃逸,但昨天犯人又回到了东四区,所以报案人希望我们能逮捕并处置。”东四区就是官方对于旅馆那片区域的称呼。
“怎么可能呢。”珂宥笑起来,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僵硬,“我只是带她来玩,这才没几天,她在这边除了我没有认识的人了,和别人无冤无仇,怎么会呢,一定是搞错了啊。”
“但案件是真实的,而且就死亡方式来看,确实除了外来人之外没有本地居民能做得到。”
“什么意思?”
“死亡的是同一个家族的孩子,那个家族的父辈原本是外来人,所以有外来人的血统,并且遗传给了那些孩子。而那些孩子的死亡方式,正是那些外来种族特有的。”上司把身体向前凑了凑,“这是挺巧合的。你有没有到蓝境西面去过?”
“有。”珂宥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可能就听说过。在隔着几个国家的一片大陆上,有一种能力者比较特殊。那些人叫做竞跃者。竞跃者是分有等级的,等级差很大的话,进入一定距离内,高等级方就会机制性的将低等级方压制死,这是双方都无法控制的事情。而本次案件中,家族的父辈正是竞跃者。虽然他和蓝境的原住民结成家族已经挺久了,但子代还是拥有竞跃者的血统,只是被冲淡所以能力变得很弱,影响和受影响范围也变得不很大。”
“你是说银瑾她将那些孩子压制死?”
“对,犯人也有竞跃者血统,虽然也是被冲淡了的,但经过检测她只有一代,意思是她的父亲或者母亲是竞跃者。所以即使从没训练过,就本质上来说,也要比这些已经好几代过去的孩子们血统更纯正,能力更强,所以当她进入那些孩子的育儿房,那些孩子就去世了。”
珂宥不禁打了个寒颤,脊背挺了起来,他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不简单。“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她也是无意的吧,她都不一定知道自己有这个血统。而且您也说了这是双方都不能控制的,还要判罪吗?”
“原本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确实不能因此判罪。但家族里仅剩的两个生还者说,那个房间原本是他们请过竞跃者大陆的训御神上了封印的。训御神是那片大陆上,能够布置封印以在一定程度上弱化竞跃者非主动能力压迫的种族。他们已经建立了封印,就是为了防止被无意间接近的外来人伤害。这样一来只要不破坏封印,纵使比这些血统稀薄的孩子们级别稍高的竞跃者偶然间进入范围内了,也不会立刻造成死亡性伤害。但问题就在这里,犯人是破坏了封印,然后闯入房间,才造成了那些孩子的死亡。”
“这难道不会是偶然吗?”
“几乎没有可能。封印对于竞跃者是能够感受到的。”
“如果她本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竞跃者血统呢?”
“那就更不可能有意识地破坏封印了。”
珂宥沉默了。虽然他们曾路过西边,但他对这方面几乎毫无了解,最多是知道有这么一种能力者。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先问过本人其实会更加清楚的吧。”
“……会判成什么结果?”
“至少七年监禁。监禁结束后会被放逐,这里有个人性化选择,一个是留在蓝境做放逐犯,就是只要不作恶,就可以继续在这里生活,但要定期做公益劳动,并且持续受到监视,一旦有情况会被立即逮捕。另一个我想比较适合这个外来的犯人,就是结束后不再进入蓝境。之后一旦踏进边境线,一经发现立即逮捕。”
“……就没有减量的机会吗?”
“这已经是出于案件特殊性而进行的从轻考虑了。毕竟是三条人命啊,要是正常方式致死的话可是要死刑的。”
“那我可以要求见生还者吗?”
“现在不可以,我们需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到审判的时候就可以见到了。”上司说,“没有问题的话会在明天下午审判,届时见。”
说完,上司就起身离开了。
珂宥愣愣的坐在那里,直到看守的小警官们催促他,才站起身走出来。
七年……监禁?
银瑾?
那我不如现在把这里砸了把她带走。
虽然蓝境的警局实力也是不容小窥的,但银瑾加上他,他还是有信心的。
他想着,冰层渐渐从掌心沿着皮肤爬行。
“想什么呢,小哥?”
突然,一个警官从后面拍了拍珂宥的肩膀,珂宥警觉地停下来,冰层消失了。
“今天上午半小时,探监时间就结束了,抓紧吧。”
珂宥僵硬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