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嘉丽的衣袖从我指尖悄然滑走,我站在大门口,手臂维持着伸展的姿势,耳膜还在嗡嗡作响。三分钟前她夺门而出的模样,活像个被债主追赶、狼狈逃窜的赌徒。
“斯嘉丽,你太过分了!”拉斐尔的怒吼在门厅里久久回荡,这个向来腼腆,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画家,此刻却因羞恼而满脸通红。他身上那件溅满香槟渍的昂贵定制西装,像是在短短三秒钟内匆匆套上身的一般。
我扭头望向墙上的时钟,现在是早晨7:37,距离派对结束还不到6个小时。
11个小时前,这座位于密歇根湖畔的宅邸还充满欢声笑语。
“订婚快乐!”我的未婚夫高高举起手中的香槟,用尽全力大喊道。软木塞像是被他的热情顶开,“砰”的一声,泡沫闪着银光如汹涌的喷泉般喷射而出,在场所有人都欢呼起来。谁也不会想到,等到零点过后,情况立刻就会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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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建康回到芝加哥后,我们把订婚派对定在了1月下旬的一个周末。
过去一个月里,《当足坛传奇遇上极致浪漫:万盏LED演绎芝加哥版“摘星奇缘”》和《巴西球星卡卡降临!携女友惊艳回中国探亲,震撼风暴来袭》这两篇极其夸张的报道轮番上阵,以至于每个见到我的人,都会拿这两件事来打趣调侃。
“芝加哥光幕事件”
“卡卡顶级恋爱脑”
“在卢浦区走到哪一抬头都是‘Zoé’”
“卡卡把我的眼亮瞎了”
“卡卡来中国了”
“卡卡和佐伊”
“在建康偶遇一只卡子”
“卡卡来见中国老丈人”
……
一大堆词条强势霸占全球网络热搜,这让大家纷纷感慨,原来老球迷们还在,这下还有谁敢说我们卡子哥是过气球星?
唯一受伤的可能就是CP粉了。
不过,我在网上冲浪的时候意外发现,竟然已经有人开始嗑我和里卡多的CP了。
比如这个叠了千层楼的帖子:《真情侣才好嗑!卡子×Z妹的CP名你们觉得哪个好听?》。
咳咳,本来我不想点进去的,但看到CP名……嗯?有点意思,不妨进去瞧瞧。
楼里最高赞的CP名分别是:
“Kazoe”
“Kazzy”
“ZoKa”
“Zokaroo”
……
看到“Zokaroo”的瞬间,我的少女心彻底爆棚,这名字也太太太太太可爱了吧!星星眼瞬间浮现,我立刻用小号贡献了一个微薄的赞。
说回正事,正是因为之前那波铺天盖地的热度,我和里卡多决定低调举办订婚派对,我们只邀请了双方的家人和挚友。
马德里的亲人们派出达尼尔和卡洛斯作为代表。究其原因,纯粹是他俩最清闲。胡安和阿尔玛在大学里教课,弗洛拉和阿德里安忙着工作抽不开身。达尼尔一开始还抗议:“我也要工作啊!我的客户都排着队等我的衣服呢!”不过,都不需要他亲爸亲妈出马,他就被我最可靠的哥哥卡洛斯直接拖着上了飞机。
布兰卡和莱昂也不打算过来。在视频中,莱昂满脸歉意地解释,他们年前需要赶工,等下次我结婚时他们再过来参加。他们给我们的订婚礼物已经在路上了。
行吧……但不来就不来,为啥把我爷爷奶奶给送来了!!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订婚礼物??
我严重怀疑是莱昂在故意整我!爸爸,你这么对你亲爱的女儿,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最直接的证据是,直到莱昂把两位老人的航班信息发给我,我才得知他们已经在万米高空的飞机上了!面对我的震惊,莱昂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发来一句:“你奶奶想看看你男朋友,哦,不对,是你未婚夫。”他还“贴心”地提醒我:“你爷爷奶奶还不知道你未婚夫离婚有两娃,我相信你会诚实告诉他们的,甜心!(微笑.jpg)”
可恶!
没办法,我和里卡多只能按时前往机场接机。当两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出现在视野中时,里卡多露出招牌微笑向他们打招呼。
爷爷慢悠悠地背着手跟在奶奶身后,奶奶精神矍铄,只是神色严肃,目光不停地打量着芝加哥机场。老太太当了二十年数学老师,又做了十六年教导主任,虽说英语口音浓重,但日常交流不成问题。
她回应里卡多:“哈喽,你就是我孙女对象吧,听说你是个踢足球的?”随后立马扭过头,用熟悉的普通话对我说:“这小伙倒是人高马大的,我听你爸爸说他是巴西人?那可在南半球,离咱们也太远了。”
而里卡多这边,他的父母博斯科和西蒙妮自然不会错过这个重要时刻。还有之前仅在视频通话中见过的弟弟迪甘,这次也一同前来。迪甘平时住在圣保罗,帮里卡多处理一部分经纪人事务,他性格开朗,一见到我们就热情地打招呼。
除了家人,里卡多还邀请了几位挚友。当这些球星相继现身芝加哥机场时,球迷们都惊掉了下巴。网络上瞬间炸开了锅,到处都是关于为何这些人齐聚芝加哥的讨论。
直到大罗笑呵呵地告诉了一位找他合影的球迷:“为什么来芝加哥?当然是来参加卡卡和佐伊的订婚派对啦!”
于是,我们又一次成为了互联网世界的焦点。
时间回溯到1月17日深夜十二点。
订婚派对现场,卡瓦略、舍甫琴科和阿德里亚诺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说话都变得含含糊糊,时不时发出一阵毫无逻辑的笑声。大罗勾着我未婚夫的肩膀,两人晃晃悠悠地站在沙发上,扯着嗓子放声高唱巴西国歌,声音大得几乎将音响里的音乐都压了下去。阿德瘫倒在木地板上,敲着手里的酒杯为二人组伴奏,节奏却与歌声完全搭不上边。
我的好朋友伊莎贝拉特意从中国赶来,她一到就和露娜凑在一起聊起了天,现在两个女孩子都去宠物房逗三只小狗玩了。而斯嘉丽,咦,斯嘉丽呢?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被酒精醺染的大脑莫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的视线又飘向房间的另一头,博斯科正站在窗前陪我爷爷高谈阔论着什么,两人还抽上了雪茄,缭绕的烟雾直往窗外飘。
爷爷不是已经戒烟十多年了吗?而且老人家是不是该上楼去休息了?我皱起眉头,犯着嘀咕,准备从扶手椅上起来,膝盖刚伸直,腰还没完全挺起来,一句普通话忽然钻进耳朵,惊得我又一屁股跌回了座椅。
“这酒真够味!”
我茫然地循声望去,只见我奶奶扯着嗓子喊完这句话,动作利落地往威士忌里丢了两个冰块,跟着竖起大拇指,“Very good!”
紧接着,她就对着西蒙妮开启了话匣子:“要我说,我觉得佐伊现在结婚早了点,他们年轻人现在不都爱晚婚晚育嘛……”
西蒙妮穿着我妈妈送给她的那件淡绿色丝绸旗袍,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用英语耐心解释:“亲爱的,他们今天是订婚。”
老太太像是没听见似的,兀自继续念叨:“她爸爸当年也是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急着结婚。父女俩都是一根筋,还都喜欢外国人。”
我抬手扶了扶额头,打算过去把老太太搀走。却不想老太太一仰头,把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喝完后,她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竟然节奏感十足得扭动了起来!
她拽起西蒙妮的手,不容置疑地道:“这美国的派对怎么都没人跳舞?我年轻的时候在我们学校那可是响当当的舞王!来来来,别傻站着,一起跳起来,小姑娘。”
被称作“小姑娘”的西蒙妮霎时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还没等她从这离谱的称呼里缓过神,就被老太太紧紧拽住胳膊,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了几步,脚下踩起了慌乱的小碎步。
我把眼睛瞪得滚圆,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打死我也想不到,平日里总是一副老古板模样,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她笑几回的奶奶,竟然还有如此活泼奔放的一面!
“精彩!”达尼尔举着手机凑了过来,兴奋道,“佐伊,你奶奶这伦巴跳得太标准了,这胯部摆动,这节奏感,专业舞者都比不上啊!”
我斜眼瞟他:“你该不会是在录像吧?”
“那当然!”达尼尔满不在乎地说,“这么精彩的画面,不录下来多可惜。这要是发出去,肯定能火遍全网啊!”
就在这时,老太太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边娴熟地旋转着,一边拽着还在努力跟上节奏的西蒙妮,一个漂亮的转身,脚下生风,直接朝着我们这边跳了过来。
“来,一起跳!”老太太热情似火,伸手就要拉达尼尔加入。达尼尔吓得脸都白了,往后蹦了一大步,连连摆手拒绝:“奶奶,我可不行,我不会跳啊!”
“怕什么,有奶奶在,包教包会!”老太太可不管他愿不愿意,大手如钳子一般伸出去,用力一拽,可怜的达尼尔就这样被迫加入了跳舞的阵列。他活像一只在热锅上的小鸭子,手脚完全不听使唤,笨拙地跟着音乐的节奏左摇右摆。
我笑得肚子都抽筋了,这次换成我掏出手机,飞快开启录像模式:“今天这视频太珍贵了,等以后拿出来看,都是大家的黑历史啊,哈哈哈!”
就在客厅里一片欢快(混乱)的时候,伴随着一句突兀的大叫:“我真的太开心了!”迪甘突然手一扬,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
这声响丝毫没有吵醒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地板上的那几位醉汉,也没能让舞池里尽情舞动的三人停下脚步,却惊得我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我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琥珀色的液体在我最喜欢的那条地毯上迅速洇开,像一幅倒霉的抽象画,迪甘沙哑的声音传来。
“你知道里奇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他把抗抑郁药藏在维生素瓶里,每天强颜欢笑,凌晨三点对着《圣经》掉眼泪......”说到这里,他的情绪彻底失控,控诉变成了一阵压抑的呜咽。
“所幸,上帝终究没有放弃他,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为他送来了佐伊。看到他现在这幅样子,我真的不敢相信,仅仅半年啊,他居然完全恢复了,他的状态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上帝?我放下手机,叹息着摇了摇头。
拯救里卡多的,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上帝,而是真实可触、炽热滚烫的情感。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走向迪甘,给他一些安慰时,他身边早已有了一个身影。
呃,这是……卡洛斯?
卡洛斯的手似乎有些迟疑地悬在半空中,最终只是轻轻拍打着迪甘颤抖的肩膀。
我狐疑地看着这一幕。这两人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络了?
“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达尼尔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吐出了我心底的疑问。他不知何时从老太太身边溜了过来,抱着胳膊,满脸不爽地挤进两人中间。
“我说你怎么不见踪影,原来在这里安慰人呢。”
卡洛斯略显尴尬,抿了抿嘴道:“我只是在安慰迪甘,他现在情绪很不好。”
“安慰?需要靠得这么近,还动手动脚的吗?”
“迪甘是个直男,而且他有家庭,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你不就把我这个直男掰弯了吗?怎么,你不会是见到每一个长得帅的直男,都这么体贴入微吧?”
“我说,我能打断一下吗?”迪甘开口道,可这两人正剑拔弩张,谁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只顾着互相怒目而视。
我都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想要站起来,去平息这些事态。但又一次,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卡洛斯就毫无征兆地伸出手,一把抱住了达尼尔,达尼尔更是激动,双手直接捧住卡洛斯的脸,下一秒,两人就手脚并用地缠绕在一起啃上了。
“……”
你俩搁这演戏剧呢?!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对他俩认真的……再看迪甘,他也被这一幕惊得呆若木鸡,看样子是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伤心事。
我下意识地将手指按压在太阳穴上,试图缓解隐隐泛起的胀痛。身后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手指,摩挲我发烫的颞骨,朗姆酒的甜香拂过我的耳际:“是不是头疼了?甜心,我送你上楼休息吧。”
我轻轻叹了口气,回头给我的未婚夫一个微笑:“走吧。”
里卡多今晚也喝了不少酒,平日里克制的步伐变得有些轻浮。
我们一路来到二楼走廊口,他停下脚步,侧过身紧紧握住我的手:“抱歉,我今晚喝得太多了,后面的时间都没能好好陪着你。”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和朋友们好久没见了,没关系的。”
潮湿的睫毛扫过我的脸颊,指尖顺着我的脊背探进镂空蕾丝间,却在触到金属搭扣时猛地僵住——楼上传来露娜急促的脚步声。
“我要疯了!”露娜提着缀满闪片的裙摆冲下楼梯,高跟鞋在木台阶上敲出急促又暴怒的节奏。
我耐着性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露娜,怎么了?现在是凌晨一点……”
“一点零七分!”露娜举起手机时钟怼到我眼前,情绪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斯嘉丽正在客房和某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鬼混!动静大到连阁楼都能听见!”她的眼里居然泛起了水光,“佐伊,让我和你睡吧,还有贝拉,我们三个人一个屋。我总不能继续和斯嘉丽待在一起吧!我都不知道她这荒唐事儿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我听到里卡多轻吸了一口气,我捏了捏他的手心,对露娜点头时感觉今晚实在是心力交瘁:“当然可以。亲爱的,今晚你就去我的房间......”
“不要。”揽着我腰的男人出乎意料地说道。他低下头,把额头牢牢抵在我的脖子上,鼻息穿透单薄的丝绸布料,带着几分醉意和撒娇,“今晚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我顿时哭笑不得,今晚这是怎么了?大家都跟变了个人似的。就连我平日里最善解人意、成熟稳重的未婚夫,此刻都变得这么孩子气起来。
“里奇,”我柔声哄他,“你去和迪甘睡好不好,你们不是也很久没见面了吗?正好可以一起聊聊天。”
“好吧。”他慢慢抬起头,委委屈屈地看我,“那你们去吧,我回楼下把那几个醉鬼收拾收拾。”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在亲吻他之后,由衷地夸道:“宝贝,还是你最让人放心。”
“斯嘉丽简直太荒唐了!她做过无数离谱的事,但是!我的天,在好朋友的订婚派对上和男人滚床单!这简直不可理喻!”露娜挽起我的胳膊,和我一同往楼上走去,她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抱怨。
我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她,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所以,斯嘉丽到底是和谁好上了呢?难不成是哪个球星?应该不会吧,那些球星不是已婚,就是有固定伴侣。
仔细想想,今晚来参加派对的男士似乎没有一个是单身吧?奇怪,我怎么感觉好像遗漏了某个人……
算了,实在是太累了,心好累,脑子也像一团乱麻,不想费神思考这些问题了。我只想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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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拉斐尔。”我心情沉重地对里卡多说。
里卡多正准备往面包上涂抹果酱的手顿住了,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我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屏幕上,拉斐尔发来的消息框一个接一个地弹出,浮现在锁屏。
“我没追上斯嘉丽。”
“佐伊,你能不能给她打个电话?”
“我只是想要一个说法!”
“她把我给睡了,然后就这样不辞而别了?”
我数着未读消息从4迅速跳到10,手指在屏幕上迟疑地划动,纠结着到底该如何回复拉斐尔。
里卡多放下手中的面包,认真道:“拉斐尔现在肯定乱了分寸,你先安抚一下他。”
我点点头,删删改改,编辑出一条消息:“你先别着急,斯嘉丽只是一时慌了神,我会找到她,把事情说清楚。”
发送完消息,我靠在椅背上,忍不住感叹:“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斯嘉丽一向随心所欲,这次真是……选了一个好对象啊。拉斐尔他,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纯情。”
恰在这时,陆续有人睡眼惺忪地晃进早餐厅,瞧见我们表情凝重,好奇地问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愁眉苦脸的。”
“肯定是昨晚酒喝多,宿醉难受了。”露娜拉开椅子坐下,若无其事地为我们解了围。我和她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后,里卡多便忙着送那些行程赶得急的客人去机场 ,几位长辈还在补觉,只剩我、伊莎贝拉和露娜三个知道斯嘉丽和拉斐尔这档子棘手事的人面面相觑。
“她还是不接我电话。”露娜按掉手机,皱着眉说。
“可能在开车。”我安慰道,“别着急,她应该回学校去了。拉斐尔也快回来了,我们得想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露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做了这事就该想到后果,她现在躲着算什么?”
“这事儿有这么严重吗?他俩之前互相认识吗?要是不认识的话,也就是睡了一觉而已。”贝拉托着腮,疑惑地问,“拉斐尔不是个画家吗?他们搞艺术的人思想不都挺开放的,怎么他对这事这么在意呢?“
“呃……拉斐尔他,和别人不太一样……”我只能含糊其辞。谁能料到他反应会这么激烈啊!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啊!
“该不会这是他的第一次吧?”露娜福至心灵般地说。
“噗——抱歉,我不是在嘲笑。”贝拉急忙捂住嘴,“不过,亲爱的佐伊,我认真的,你下次要是再有这么纯情的朋友,记得介绍给我。你身边是不是有个什么神秘磁场,专门吸引这类男生?”
我一把捏向这张“可恶”的小脸:“再开我的玩笑!”
“哈哈,我投降,我投降!”贝拉嘻嘻哈哈地叫嚷着,举起双手。
“等等,斯嘉丽回我消息了。”露娜紧盯着手机屏幕,突然出声,“她到学校了。佐伊,她说她没好意思接你的电话,还让我替她向你道歉,因为在派对上睡了你的朋友。还有……”
露娜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怪异,神情微妙地继续说道,“她说她出门前已经和那个‘西班牙画家’说清楚了,她完全没有和他谈恋爱的想法,昨晚只是酒精作用下的一次冲动,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说,如果我们见到那个‘小处男’,就转告他别再纠缠她了。”
我的天……我不由得露出苦笑。
门口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门铃声,与此同时,手机里拉斐尔的来电铃声突兀地响起,我的太阳穴再度开始突突地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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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嘉丽和拉斐尔的事一晃就过去两周了。说实话,这两周里,我压根没工夫来操心这茬事,因为我和里卡多忙得脚不沾地,一门心思陪着亲友团在芝加哥各处游玩。
里卡多的父母、弟弟,我的爷爷奶奶,还有正放寒假的伊莎贝拉,大家兴致高昂,逛遍了芝加哥的大街小巷,就连天寒地冻、结了冰的密歇根湖,也丝毫没能阻挡他们的热情。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里卡多充当导游,毕竟我还得回学校上课,只能在课余时间抽空参与。
这些天斯嘉丽的行踪飘忽不定,露娜跟我说,她这次是实在没脸来见我了。可我才不管这些,在一节我俩都选的大课结束时,我料定斯嘉丽又想跟之前一样,趁我不注意偷偷溜走,于是提前几分钟就收拾好东西,在教室门后守株待兔,把她逮了个正着。
“走,去喝杯咖啡吧。”在呼啸的穿堂风里,我抬高声音,冲她说道。
芝加哥的风能把人吹得连根拔起、四处飘摇,咖啡馆内坐满了闷闷不乐、敲着键盘的大学生们,像是把一股阴郁的雾气养在了屋里。
“佐伊,我绝对不是故意躲着你的。”斯嘉丽缩在墨绿色绒布沙发里,捧着马克杯的指尖泛着青白。
我望着她躲闪的棕色瞳孔,想起两周前她张扬的笑靥,此刻她却像只被浓雾打湿翅膀的金丝雀,蜷缩在略显褪色的绒布里。
“我又没怪你。”我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拉斐尔两天前回马德里去了。”
“啊?哦,他——”对面的小妞迟疑着没有说下去。
“他非常不情愿走,还想来学校找你。但我告诉他,‘这样做只会让斯嘉丽更讨厌你。’”我自顾自说下去。
“我也没讨厌他。”她嘟囔着,用铜勺缓慢搅动着摩卡,奶油漩涡在深褐色的咖啡里旋出层层涟漪,如同少女欲言又止的心事。
“我已经多次告诉他,‘斯嘉丽对你不感兴趣’‘如果你真的尊重她,就不要总给她发消息打电话,让她烦恼了’。”我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一条消息都没回他。”
“那是因为——”
“非常明智的做法。”
“啊?”她的勺子“当啷”一声撞在瓷杯边沿,几滴咖啡溅上米色针织衫的袖口,洇开暗褐色的花。
“既然你对他没感觉,就不要给他任何幻想。”我继续说,看着她慌忙抽出一张纸巾擦拭,却将污渍抹得更开,“所以,确实,他这些天很颓废,非常颓废,成天直挺挺地躺在后院的雪地上企图把自己冻死,多亏了我们请的保镖一次次把他扛回屋,那场面确实有点搞笑。拉斐尔虽然个头也挺高,但在身高6.8英尺的壮汉怀里,显得还挺娇羞的。”
她的动作陡然停住,怔怔地望着咖啡渍边缘晕染开的纹路,又忽而笑了一声。
“不过,他除了一动不动躺着不说话,就是在埋头画画。”我平静道,“当然,他是个画家嘛,画画对他而言,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是刻在骨子里的热爱。不过我还从来没见过,他会这样疯狂地画一个女孩。”
她蓦地抬头看我,我从帆布包里取出牛皮纸袋,徐徐绕开袋口的细麻绳。
随着“嘶啦”一声轻响,第一张画作在木桌上铺开,那是用靛蓝与银灰巧妙渲染的灯光,金发女孩手举酒杯,身姿绰约地站在人群中央,细碎的发丝在光晕里若隐若现。
“这是你们初次见面的那个夜晚。”我指着画中背景里那模糊不清的彩灯,“他说你站在人群中时,那样神采飞扬,可不知为何,却又寂寞得像一颗独自发光的星星。”
她已经愣住了。继而是第二幅画,晨光穿透图书馆的彩绘玻璃,在她翻动的书页上投下虹彩,而她托腮皱眉的侧脸,像是正被书中的谜题搅得心烦意乱。
“这是他想象中的你,活在普通但闪光的日子里的你,会因为小事而欢笑,也会被难题困扰而烦恼;喜欢热闹的聚会,有时也会享受一个人的孤独。”
画卷一张又一张展开,仿佛一部真实的电影在眼前放映。
雨夜里在霓虹灯下奔跑的少女,透明雨衣扬起欢快的水珠,仿佛漫天的爱意坠落在她发梢;用铅笔勾勒的速写中,女孩趴在课桌上偷偷小憩,发丝间还夹着一支没盖笔帽的荧光笔;用朱红与橙黄泼洒出的暖色调笑容,耀眼得好似将整片芝加哥的晚霞都揉碎在其中。
最后一幅画上:深冬的密歇根湖畔,金发少女弯腰轻触冰面,湖蓝色大衣下摆浸在雪中,远处一群灰鸽子扑棱棱飞起,它们的翅羽在冻结的湖面投下转瞬即逝的影子。
斯嘉丽的指尖悬在画布上轻轻颤抖,仿佛只要轻轻一触那些油彩,就会惊扰到沉睡在画中的美好时光。
“或许在别人眼里,他是个格格不入的怪胎,不爱和人交往,总说些怪话。但他用他的心肉,他的情感,他的那些线条、色彩与光影,在纸上构筑了一个新的世界。现在你就在那个世界里,又或者说,他的整个世界都已经被你的影子填满了。”
我停顿了片刻,准备将画作一一收起:“他临走时说,这是一份永远无法送出的礼物。如果你不想要……”
她忽然伸出手,越过整张桌子按住我的手背,她的掌心甚至比咖啡杯更滚烫。
窗外暮色渐浓,街灯次第亮起,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侍者脚步轻盈地走来,为每张桌子点亮了铜制烛台,跃动的火苗将那些画镀上淡淡的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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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我是真没想到,斯嘉丽居然就和那小子在一起了?”
一个半月后,当冬季学期结束,我和里卡多在我们位于巴哈马的翠鸟岛上惬意度假时,突然接到了露娜的视频电话。
“不是,我说,你怎么看着一点都不惊讶?”
“我不惊讶吗?”我无辜道,故意提高声调,“哇哦,这可太让人意外了!”
露娜直接翻了个白眼:“你这也太假了吧,你不会早就知道这事了?”
“怎么可能。”我一口否认,用手指轻轻挠着怀里黑白花小狗海伦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得直哼哼,“自从那次把拉斐尔的画交给斯嘉丽后,我就没掺和他俩的事了。”
“这事可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完全不像斯嘉丽会干出来的。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她以往喜欢的可都是大帅哥,还得是那种长相漂亮的类型!拉斐尔嘛,我倒不是说他长得不好看,可怎么看也不符合她的审美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现在口味变了,开始喜欢气质型的男人了?还是说,她突然就对那种怪咖艺术家类型上了心?”
“可能她突然发现以往和她约会的那些帅哥不是草包就是玩咖,所以转而喜欢内在美了。”我慢悠悠道。
露娜迟疑地盯着我:“是这样吗?”
“反正和拉斐尔试试对她也没损失。就像你说的,就当换个口味,体验不一样的感觉嘛。”
“好吧……算了,我现在是真的捉摸不透斯嘉丽了。诶,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你家那位大球星呢?”
“带着达芙妮和厄洛斯在沙滩上玩皮球呢。”我笑眯眯道,“那俩小家伙太闹腾了,待在屋里天天拆家。还是我们海伦最乖啦,妈妈最喜欢海伦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奶狗海伦瞬间来了精神,两只耳朵刷地立了起来,黑曜石般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着我含笑的脸。我忍不住在它湿漉漉的小鼻子上亲了一口,它也立马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我的脸颊,逗得我咯咯直笑。
“哦,他们回来了。”我抬起头,朝落地窗外望去。
里卡多赤着脚从退潮的湿润沙地上走来,他的白衬衫被巴哈马冬季温暖的海风灌得鼓胀。达芙妮和厄洛斯就像两团毛茸茸的旋风,围着他来回打转。
他弯腰捞起两只小狗,让它们乖乖窝在怀里,然后笑着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卡卡圈内朋友很多(毕竟我们卡子抑郁过但没缺爱过),文中随机挑选几位,没列出的大家当他们有事不能来但都送出祝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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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番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