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梅西回头的时候,看见了格里菲斯倒下。
他跪在地上,石像般一动不动,双手死死捂住眼睛,低下的头几乎贴上了胸口,仿佛在逃避什么,或是试图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然而,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听从命令,他失去了支撑,像一棵被雷击中的树,缓慢且迟钝地向后倒去。
梅西站在那儿,没动,像是被什么扯住了脚踝。余光里,两道身影正从边线飞奔而来。
托雷斯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几乎没有思考,膝盖一弯,在格里菲斯的后脑勺撞上地面之前将他接住。紧接着,他低头靠近格里菲斯的脸,迅速扫过他的嘴唇和胸膛,检查他的呼吸与反应。
小法紧紧抓住格里菲斯的肩膀,语气急促:“Lanney?听得见吗?嘿——Lanney?”
梅西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他转头望向场边。
医务人员已经在跑了,脚步有点乱。皮克冲在最前,脸涨得通红,眼中满是愤怒。他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大声喊道:“我看见了!我他妈看见了!有人拿激光笔照他眼睛!你们听见了吗?是眼睛!”
梅西于是也开口了,声音紧绷得像弓弦。
“是眼睛,我也看到了。”
队医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迅速而果断地把伤员抬上担架,朝场外跑去。皮克紧随其后,没人知道他打算做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晚些时候,梅西没有和其他队友一起去庆祝。他拨通了小法的电话,确认了格里菲斯在医院的情况。一个西班牙队医好心地为他提供了一段车程,车窗是半开的,风一直往他脸上扑。
病房里安静得像退潮后的滩涂,只剩下窗帘被风拽动的声音。空气里有股碘酒的味道,混合着绷带、塑料,还有那种纸湿了又干、干了又皱的气味。
护士动作很轻,她慢慢揭开贴在格里菲斯右眼上的那层纱布。新的纱布雪白,像田野里一朵不合时宜的棉花,她把它轻轻贴上,语气温柔得近乎怜悯:“如果觉得痒,别用手碰。”
格里菲斯没吭声。他看上去像是刚从水底捞出来的,眼神有点懵,脸上挂着那种刚刚被救起来的空白。他的左眼盯着某处,没有焦点。他没抬头看任何人。
梅西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整个人靠在椅子背上,头低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尽管他根本没做错什么。
门被推开了,小法进来了。他脸上没挂笑,一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动作里透着一点处理完争执后留下来的冷气,沉默又锋利。他没有看梅西,只是走向护士,压低声音问了些什么。
护士抬起头,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一眼。她的语气不算冷,只是一板一眼:“你是家属吗?我们不能对非家属透露病情。”
小法的眼神轻轻抖了一下,嘴唇张了张,像是有句话走到嘴边又自己折了回去。
这时候,格里菲斯咳了一声。他脸上的神情还没完全回笼,但他还是笑了,嘴角动了一下——那种笑没什么力气,像是硬挤出来的。
“这是我弟。”他简单地说。
护士点了点头,翻开手里的病历本。
“右眼黄斑区有高能激光灼伤,造成视网膜撕裂。视神经也有损伤。我们做了止血、清创,还有裂孔修复。黄斑修补术也做了……尽力了。但中心视力,也许只能保住一部分。”
她讲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滚落在地的玻璃球。
“两个月不能训练。不能剧烈运动。心理上可能会有幻觉,对光敏感。这些可能会影响他的比赛状态。”
她说完后,目光落在小法脸上,像是在等待某种既定反应。
小法嘴角抽动了一下,低声骂了句,“该死。”
护士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像是看过太多类似的场面。她把病历本合上,呼吸平稳地走出病房。
病房重新归于寂静,像水面被拍打过一次后,慢慢平整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格里菲斯的头才缓缓偏过来。他那只没包着纱布的眼睛终于看到了角落里的梅西。
他好像没想到他会在这。眼神顿了一下,接着笑了,用那只还睁得开的眼睛,别别扭扭地wink了一下。
小法还没从自己的情绪里爬出来。他手插口袋,来回踱着,嘴里开始碎碎念,骂比赛的安检,骂组织者草率,骂那个不知从哪儿来的激光笔。他甚至骂了阿根廷球迷,话说出口才意识到房间里有个阿根廷人。“抱歉。”他立刻补了一句。随即又说,“总之,他们已经在查摄像头了,那家伙完蛋了。”
他似乎还想补点什么,但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喧闹,护士的声音夹在其中,听上去有些不耐:“安静。不想留下就请出去。”
声音停了两秒。然后门被七八只手一齐推开。人蜂拥着冲进病房,气味、声音、情绪全都涌了进来。梅西认得他们其中几张脸,大多数是西班牙队的。他叫不上名字的也不少。光线下,他们的脸一个接一个,全都带着探究和愤怒。
格里菲斯笑着招呼了他们几句。他不笑的时候其实会冒出来点阴郁的气质,像深夜街口被风吹过的车站灯光,但他一笑,眼睛里的冷意就消失了,连泪沟和黑眼圈也突然显得生动了。
梅西被人流挤了一下,差点撞到桌角。他站起身,走到房间另一边的桌子前,翻了翻放在那儿的病例本,翻了几页,手指停下了。他看不懂那些术语,字母排列地像陌生城市的街道名,看得人烦躁。
格里菲斯的朋友们开始轮番开骂。有人骂球迷太疯,有人骂安保就是个摆设。西班牙语的脏话像机关枪扫射,碎碎念着、哒哒响着,一刻不停。
“喂——我说,”格里菲斯举起双手,往下虚虚压了两下,“你们别急啊,指不定是哪个嫉妒我才华的小鬼佬。”
他说这话时没看向梅西。但梅西知道格里菲斯是不想把这事烧到他头上来。他总是这样,小心,体贴,试图保护每一个人,尽管别人有时候其实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西班牙队全队坐了最早一班飞机回了马德里。梅西没走。他留在荷兰。七天后,他带领阿根廷队捧起了冠军奖杯,凭借六个进球,一举获得了金靴奖和最佳球员奖。
不比赛的时候,他时不时会关注新闻。有关格里菲斯的消息很少,少得出奇,媒体对他的伤情几乎毫无报道,就像有人刻意压制住了调查一样。那个激光笔的拥有者始终没有被找出来。
两周后,梅西回到了巴塞罗那。
那天阳光很好。他刚踏进训练场,就看到了格里菲斯。
他坐在小操场边的看台上,穿着件灰色帽衫。他的脸偏着,对着球场的方向,像是在看球员热身,又像只是发呆。他的右眼还裹着纱布,白得有些突兀,晃得人心里一跳。
那一刻他看起来有点陌生,像是某个海洋传说中走出来的人——独眼,安静,不说话,一位总是坐在港口看海的垂钓者。
草地上飘着刚抹完的漆味,带点潮湿和塑胶味。格里菲斯没动,只是偶尔和身边一个穿西装的中层说上两句,那人梅西认得,名字记不得了,脸见过很多次。两个人的对话平淡无波,似乎在讨论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然而,忽然间,格里菲斯的脸色变了。他没有说话,但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眼神抬高了一点,眉毛也往里收。他没动怒,但那种震惊是藏不住的。他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接着,那个中层离开了。格里菲斯一个人坐在那里,身体往前倾了些,手肘撑在膝盖上,头低低地垂着。眼睛落在自己的鞋子上,一动不动。
那种坐姿,梅西看过太多次了。
他忽然想起皮克。
皮克总这样坐着。手肘撑着膝盖,眼睛对着地面,好像那块脏掉的地皮突然变得特别重要。有时他会在更衣室角落坐着,有时是球场的边缘,有时候是因为失误,有时候是刚被换下场。那种姿势从不解释什么,但你一看就知道——他在失落。
现在,格里菲斯也坐成了那样。
梅西突然想起阿莱克斯曾经说过,格里菲斯和皮克比亲兄弟还亲。为什么会这样呢?梅西有些不解。
有时候他想,或许是因为家世的关系。皮克的父母是标准的西班牙中产,西装革履、笑容得体,宛如社会典范。但皮克真正的“背景”其实是他的外祖父——阿曼多·伯纳乌,巴萨以前的副主席。是他亲自把刚出生的皮克带去登记成了巴萨终身会员——那时皮克还在襁褓中,刷新了记录,成为了队史最年轻的终身会员。听上去像某种贵族式的笑话。
梅西又想起了小法。小法的家境更加显赫。他从不避讳自己的背景,谈起这些时自然轻松,就像聊一场天气。那种语气不是炫耀,而是一种对世界结构的默认——规则早就在他出生前写好了,他只是照着走而已。
格里菲斯不一样。他从不谈家人。
唯一提过的是他妹妹——一个眼睛亮得像流星的女孩。她来过俱乐部几次,每次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像童星广告里走出来的那种孩子。她总是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笑声细细的、高高的,像一只小山雀落在窗台,轻轻地唱了一句。
至于格里菲斯的家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从未说起。
德科有一次在更衣室里提起,说他爸是记者,很有名的那种,专写工人的事,帮穷人说话,后来得肺病死了。他妈妈似乎是意大利人,出身很好,也是什么社员,然而具体在哪座城、做什么工作,说的人也不清楚了。
梅西当时也没多听。他对政治没什么兴趣。大多数球员都一样。球场外的世界像另一种天气系统,偶尔瞥见,偶尔路过,但不影响训练。
他只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一件事:格里菲斯的父亲是个“大好人”,那样的话,格里菲斯就成了某种“英雄的后代”。
这说法听起来有点奇怪,可还是在他脑子里停留了一会儿。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他们几个——皮克、小法,还有格里菲斯——总能说得上话。他们不是一类人,却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连接着。像一条被遮住的隧道,在底下悄悄打通了。不是谁特别懂谁,也不是谁特别喜欢谁,而是他们都牵扯着一点什么——别人未必知道的那种东西。
训练结束后,梅西朝自行车棚走去。他走到一半,忽然又看见了那个小山丘。草还在那儿,绿得很薄,风吹一下就起了折痕。
他站住了。那地方他记得很清楚。四年前的夏天,他和巴斯克斯在那里下了整整三个下午的跳棋和五子棋。
那段时间,小法和格里菲斯迷上了山地速降,每个周末都去骑车——在巴塞罗那的Montju?c山,他们几乎把那片山地当成了专属训练场。那种不断迎风下冲的运动的确和他们的性格很贴:自由、执拗,有时候热情得叫人摸不着头脑。
然后有一天,皮克鼻青脸肿地出现在更衣室。
大家都盯着他。他不说话,脸臭得像刚输了球。阿莱克斯忍不住笑了,说他是不是去跟人打架了,还输得挺惨。众人都跟着笑。后来他们集体发誓绝不嘲笑他,皮克才有些不情愿地开口:是练车时摔了。
更衣室一下安静了。那时梅西才知道,皮克十四岁了还不会骑自行车。
他感到惊讶,但这种惊讶很快被笑声淹没。皮克满脸通红,站起来想走。格里菲斯追上去,拉住他肩,一本正经地说:“哎!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明天我陪你去练。”(其实他刚才也笑了,只是没笑出声。)
第二天下午,小法提议去山丘那边看看。远远的,他们看见格里菲斯站在皮克身后,两只手扶着车座。看得出他有点吃力,皮克个子高,重心又飘,格里菲斯总得随时调整,但他没有一点不耐烦。
皮克显然比他急多了。语气冲,脸也红。可格里菲斯只是笑着说:“大家都是这样学的,你别急。”
“不是必须摔跤才能学会骑车。”他又补了一句。
他们几个慢慢走近。格里菲斯回头挥了一下手,像平时那样漫不经心。伊诺把滑板扔在地上,从山上滑了下去,小法追在后面。梅西和巴斯克斯眯着眼往前走,阳光太刺,他看不太清。
那之后的三个下午,格里菲斯和皮克几乎没离开那片草地。格里菲斯重复说“很正常”,说“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每次皮克一歪,他就先去扶车,然后再说一句“你这混蛋进步得挺快”。说完还总是回头看一眼他们,像在寻求一种默契的佐证。
梅西点点头。他知道这是一个仪式。
其实他是自己学会骑车的。小时候,外婆想教他,但他执意不肯。在家后院摔了十几个跟头之后,终于掌握了技巧。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说的。但那天,他也和其他人一起说:
“对,对,我们都是这样学的。”
最后那次冲刺,车没再倒。皮克学会了。格里菲斯说到做到,他一次都没让车彻底倒下,让他的好兄弟就那么几乎没摔跤学会了骑车。
梅西一路蹬着车往家骑。
太阳落了有一会儿了,天不是黑,是那种不明不白的蓝,跟被人忘在洗衣机里泡了太久的旧毛巾似的。
他没注意到路灯什么时候亮的。就是骑,低头踩着脚踏,轮胎在地上咕噜咕噜响。他的脑子还有点晃荡,想着那些事儿,想着格里菲斯笑眯眯的脸。他几乎一直都那样,没心没肺得让人受不了。除了他撞破他抽烟的时候——那会儿他腾空了至少半米,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梅西的公寓没什么特别。就他一个人住,屋里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用上。桌子上有两只杯子,一只是干的,一只是空的,哪一只是干净的他也搞不清。地板上有袜子,椅子上有背包,背包没拉拉链,像半张开的嘴。
他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罐冰汽水,开了,喝了一口,然后径直进了浴室。
洗完出来,他一边擦头发,一边看手机屏幕。三个未接来电,全是皮克。
他没想太多,拨了回去。
“嘿,”皮克的声音一下冒出来,像是一直等在电话那头,手指头就搭在通话键上。“Lanney怎么样?他想好了吗?”
“什么?”梅西愣住了。
“他没跟你说?”皮克声音高了点,“激光笔那事——找到人了!一个狗孙子。你们巴萨想把这事压下去,不打官司,也不得罪人。那小鬼十四岁了,你敢信?十四岁了!”
梅西一下子睁大了眼。
“你说什么?我刚回家……我没见到他。”
“他没联系你?”皮克那边静了一秒,“我以为他找你了……他刚才还和我说,他在想要不要——”
梅西沉默。
“总之,”皮克说,“你能去看看他吗?我这边还要几天。我回来——真的,我一定回来。这事都闹到我皮克的兄弟头上了,我不可能不管。”
梅西点点头,又发现点头这动作皮克根本看不见。他挂了电话,接着拨给格里菲斯。
电话响了好几声,然后接通了。
“喂,维拉诺,你好吗?”
“……嘿。”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怎么说呢,有点像在说梦话。语气是熟悉的,可内容……东一块西一块,连他自己也好像不知道在讲什么。
梅西心里“咯噔”一下。他试着听清楚,可格里菲斯的话越来越飘,电话那边已经听不到什么了。只剩下一点底噪和房间的空响。
然后——
然后格里菲斯就这么消失了。像把自己和手机一起,随便丢在了床下某个角落,或者窗边的旧沙发旁边。
梅西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亮着。没有动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那边有声音传出来——杯子磕在桌面上,或者地板;一个人的咳嗽,也可能是电流的沙沙。
他穿上外套就出门了。
外面天有点阴,像有人故意把一大桶灰浆洒在蓝色塑料布上。他跳上自行车,蹬得飞快。他想起格里菲斯的那辆酒红色玛莎拉蒂,后备箱永远堆着一堆书和唱片——他从来用不着那些,但非得带着。梅西第一次后悔自己没学会开车。
红灯前他停下来,脚撑在地上,脑子忽然开始晃。乱七八糟的想法就那么飘过来。
格里菲斯这阵子好不容易才从皮克离开的低谷里缓过来。至少看上去是这样。只是他死活不肯承认。他平时没那么嘴硬,但对有些事他就卡在那儿,不肯出来。
“我没事——不,我其实无所谓。”他说,“我们是球员,为了磨练自己在外闯荡很好啊。”
他说得很快,像要在别人插嘴之前把所有话说完。肩膀耸着,一只手比划个不停,像意大利教练布置战术。其实谁都听得出来他不想提这事。
后来他跟小罗和德科混到一块儿去了。他们几个大笑、搭肩、逛酒馆,不太管别人怎么想,也不太把人当回事。但德科有一次跟梅西说,格里菲斯那人,其实晚上去夜店不是去玩的。他只是喜欢在那里听歌、睡觉——对,就睡觉。他就那样倒在沙发上,抱着胳膊,闭着眼——跟具尸体一样。
德科说得挺随意,可梅西愣住了。
“这很正常吗?”他过了一阵问小法。
小法在那头笑了:“那家伙觉得夜店让他有安全感。”
“安全感?”梅西觉得自己听错了。
“个人认为,那家伙有点轻微的被害妄想。”小法说得轻巧,“他家门口的锁跟军火库似的。好几层,外头那层还能反锁两次。”
梅西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那种“这人有点怪”的不对劲,而是“这人裂开了”的不对劲。像是有两块拼图,硬被压在一起。一半安静、阴沉、惴惴不安,一半潇洒、疯狂、玩世不恭。他搞不清哪个是真。原本他觉得皮克能懂,毕竟他们俩待在一块儿时候总是很放松,但后来他发现——皮克其实也没懂。
他蹬了大半个城,穿过五个路口,两条小巷,过桥的时候天完全黑了。他终于骑到了俱乐部附近的那家酒馆。不是那种吵得人耳膜裂开的酒馆。它有点调调,木地板,旧吊灯,窗上挂着有点掉毛的布帘。
他一推门——就看到那双眼睛。
紫色的,还是紫色的,没变。只是湿湿的,有点灰。
悲伤的。很明显的那种悲伤,他身边升着一点袅袅烟雾。见到来人后,他显然吓了一跳,像是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打翻酒杯。
“对不起。”他大声说,像是念了一句别人写的剧本。
然后他整个人就往下滑了,梅西只来得及抓住他胳膊肘。差一点就没拉住,真的只差一点点。
emo哥emo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Leo的时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