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而不见(turn a blind eyes),真是有意思的说法,转动眼珠的盲人。如果一个人的眼睛不能视物,也就变成了装饰品,即使转动也不过是徒劳。但是,如果说一个正常人转动眼睛却看不到东西,那这个人和盲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从这个角度来看,对穷人‘视而不见’的富人也不过是另一种盲人罢了。”
“如果说知识储备的多少代表眼界的话,目盲又成了相对的东西,这让我不禁想到了柏拉图的洞窟理论,如果说对比看到洞窟外火焰的人,在洞中观摩投影灯的自然是盲人,而如果对比我来说,呵呵呵,自然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盲人。”
“有眼不见卢舍那,有耳不闻圆顿教。”
“Now,riddle me this,我是你最常用的东西,和你紧贴为一。你的忧愁由我显现,你的喜悦由我承担,但我却只能在深思(reflect)时被你看到,我是谁?”
“face.”道恩回答道,reflect除了深思也可以翻译成反射,而用来看到自己脸庞的镜面和水面原理都是光的反射。
在听尼格玛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搜查完了一楼,把所有可能作为武器的东西全藏了起来,上到了二楼,在楼梯口用钓鱼线拉了两道陷阱。
“正确。”尼格玛语气昂扬得说,“只有你的脸,是被他人观测而难以被自己观测的,古代的时候我们从水面里得出自己的相貌,而在现代,我们从镜子里得知自己的长相。”
“换言之,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是无法被自己准确得认知的。只有通过镜子才能知道自己的长相,只有从他人的眼睛里我们才能得知自己的全貌——”
“要我说这简直是一派胡言,不是么。”
“......”道恩没有说话,但是她的表情明显是认同了尼格玛的话。
“哦哦,虽然这可是你的小合租人的观念,我猜着你也不会认同。”爱德华说着站起身来,“但是这就是社会的运作方式,社会由人和人之间链接的细线搭建,虽然这条线孱弱又摇摇欲坠,但是粘结在一起形成的巨网则是可怕的。就像是蛛网——你知道么,蛛丝的强度是同等质量钢丝的足足五倍,想象一下你被几层钢丝层层包裹的感觉吧。它把你扭曲成他人想要你变成的模样,让你无意之中一生不得不去追寻,别人想让你追寻的事情。”
“啊,说道这里我想到了三不猿,一种经常在日本寺庙方言上的装饰,一只捂着眼睛,一只捂着嘴,一只捂着耳朵。"ざる(mizaru)、わざる(iwazaru)、かざる(kikazaru)"(见,言,闻)。有关这个形象,还有一个有意思的故事:猴子妈妈担心天真的小猴子因为这个世界受伤,就告诉他不要听,不要看,不要说。小猴子长大了之后依然因为世界的万千事情感到悲伤,在它烦恼的时候,结婚生子了,随着小小猴子出生,这个小猴子也变成了猴子妈妈,担心小小猴子受伤,告诉他不要看,不要听,不要说——”
“真悲哀啊,你不这么觉得么?”爱德华意有所指得说。
道恩擦了一下额头上溢出的汗珠,缓慢得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riddle me this,什么东西是聋哑的,但是却能告诉我们真相。”
“镜子。”道恩回答道。
“‘我的朋友,道恩,如果说什么词语最能描绘她,我会选择镜子,’”尼格玛背出奎泽尔论文上的话,“她对自己真正需求的视而不见,相反地表现出,他人希望她表现的样子。不管从别人的角度看有多么怪异,都固执地模仿——”
“你到底想说什么。”道恩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甚至无视了尼格玛的炸弹警告。
“呵,就当这是一个谜怎么样,只有我在说话可真是没意思。”尼格玛心情很好,没把道恩打断他的话当回事,“我们先从这个话题来看,你的爱好是什么,道恩。”
“......”道恩张了张嘴,沉默了一会,说,“游戏。”
“那就奇怪了道恩,如果说对你来说,你的时间从韦恩楼顶下来开始算:你有玩过游戏么,这段时间里。”
“......”道恩无言以对,“我在找工作。”
“撒谎,道恩,你从来不是诚实,你只是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在撒谎。”尼格玛冷酷得说道,“找工作?你参加几次面试?不如说你只是坐在沙发上读书看报纸罢了。”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从道恩的心底升起来。
“现在,告诉我,世界上第一款电子游戏是什么。”
“大部分人会说是双人网球。”道恩回答道,“但是事实上在更早之前,六年之前,就几乎同一时间开发出了井字游戏(Noughts&Crosses)和电子跳棋,而双人网球是最早的街机电子游戏。”
“世界上第一款3d游戏是——”
“马里奥64,第一个使用3d建模的游戏,在那个没人知道应该怎么做3d游戏的时代交上的一份满分答卷。”道恩语速很快得说道,“值得——没什么。”
“继续说。”尼格玛从监控里看到道恩憋得通红的脸,怂恿道。但是不管怎么样,道恩都不愿意说更多了。
“好吧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或许你以为自己不说,不表现,就不存在,就可以被接纳,但是事实是——”尼格玛表现出了出乎意料的耐心,“说到这里,riddle me this,我冲锋在前,却羸弱无力,我看得到前面和侧边,却看不到身后的危险,但给我一个机会,我就能焕然一新,我是谁?”
“pawn(士兵),开局可以冲锋,可以吃侧边,前面的棋子,不能后腿,走到底线可以升变成其他类型的棋子。”
道恩回答道,随即瞬间意识到尼格玛指的是什么,“哦,*哥谭脏话*。”
她飞速闪向另一边,而就在下一秒,一把剪线钳从耳边飞过。
“啊,找到了。”一个女人,半边身子都浸满了鲜血。黑色的头发杂乱得披散着,却掩不住脸上疯狂的笑容。而她一只手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另只手拖着一把巨大的锯肉刀,上面同样占满了血污,仔细看还能辨认出一些头发。她站在道恩刚刚位置的身后,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道恩,就像是某种冷血爬行类动物。
她嘎吱嘎吱得扭动了两下脖子,露出了自己脖子上一道伤痕。
跑!
道恩丝毫不犹豫,转身就往楼上跑去。
X079,那个把脸挤在玻璃上盯着她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应该走的是离这里最近的一条路,而且在楼梯上布了陷阱。首先她不可能比自己先到,其次,如果她是后来的怎么可能没有触发陷阱!
道恩思维飞快地运转,与此同时,尼格玛的声音在耳边以事不关己的姿态响起。
“目不能视,看不见自己想要的东西;耳不能听,听不见他人的话语;嘴不能言,说不出自己真正想要说的话。如果说,所谓看不见穷人的富人是实际上是装作常人的盲人的话,那么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嘴不能言的你大概就是装成人类的尸体——僵尸,这种说法更加恰当吧。”
“道恩,事已至此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逃跑。如果你以这种姿态活下去和死去到底有什么区别,如果你如此无视自己本身,你又是为什么而活的,是什么驱使了你在这里奔跑?是背叛你的朋友,还是对你的‘空白’感到怜悯的合租人?”
“还是说你不过是被你可怜的生存本能驱使着?”
“我本来以为那场棋局能让你认清一些东西,但是想来我错了,你比我想象得还蠢——”
道恩真想让他闭嘴。
身后传来女人悠扬的摇篮曲,温和的声音像是触手一样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道恩的耳朵。不知为何,道恩感觉自己能闻到摇篮曲里甜腻的血味和恐怖,只能跑得越来越快,而不管怎么跑,那声音都像是黏在她背后固定的距离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就像是在暗示她无法逃离。
楼梯间里摆满了那种粉色的吉祥物立牌,大部分都破破烂烂的,甚至有的头都掉了下来,蓝色的眼睛在地上,像是在盯着跑过的道恩。
不敢停歇,持续的奔跑,杂乱的思绪在她脑海里像是杂草一样生长,不光是那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女鬼一样的可怕的人,还有尼格玛的话。
尼格玛是个疯子,他的话不足一听。她早在之前就这么想道。论据不过是引经据典的文字游戏,不过是文字,小说,故事,传记,不过是口耳相传在历史长河里早就失去了真实性和真正的含义,换言之,就是戏言(戯言)。
戏言,换言之不过是游戏(遊戲)。就像是所谓的辩论一样,参赛者没必要真心得去拥护某个理论,需要的只不过是用尽全力去证明某个论点,既然是游戏,就没必要当真,既然是游戏,就没必要认真。
一想到这里,更加深刻的无名之火从自己的胸口生气,但是哪怕是在危急关头,这股火气和尼格玛无关,和身后走一步唱一句歌的女人也无关,甚至和把自己卖了的凯瑞,以及把自己写进论文的哈琳都无关,而是直接冲向道恩自己。
跑步带来的头昏脑胀,不间断的思考,以及这种愤怒让道恩的胸口发闷。
“《浮士德》不过是一本小说。”
即使如此——
“尼格玛是一个混蛋烂人。”
即使如此——
“不过是戏言。”
即使如此!
“尼格玛。”道恩在顶层停下了脚步,非常认真得说道,“闭嘴。”
“你打扰到我玩《doom》了。”
其实我本来这篇文是写着自嗨的,本来想着能有10个收藏也就差不多了,不过——好像比我想象中成绩好。
有点责任感了()
前面写的还挺随便的,所以仔细想来还有很多不足,在这几章大概就是给前面的道恩做一个总结,以及改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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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视而不见与见而不视(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