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第18章 十八

多年后的我很庆幸自己感性地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如果我只是呆在房间里，我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天在这个世界里代表着什么。

非要说的话，毫无浪漫细胞的我只得想起是蝴蝶在大洋的一端煽动的翅膀这类的比喻。

当然，此时我并不知晓这个日子有多么的令人印象深刻，只是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利威尔兵长的步伐。

这是受到监视以来，我第一次离开调查兵团的生活营地，前往了士兵们的平日里的训练场所——一片空旷的黄土地，围绕着这片土地周围的是一丛丛突兀的深色密林。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略显好奇的目光，又或者只是想打破我们之间过于沉闷的氛围，他沉声道，“训练场本是一大片树林，现在这么平整是被士兵们一点一点清理出来的。”

他扬起下巴示意的那片隐匿在树林阴影里的角落，满是驻扎的帐篷，看模样是供给士兵训练间隙歇息的场所。

"你去那里呆一会儿，等早训结束了韩吉就会到这儿做实验。"

我点点头，快步走向帐篷处，半路，我看见佩特拉一行人从与我相反的路径匆匆而来。

"小茱莉？"

她停下步伐，先是惊奇地瞪大眼睛，又牵动着嘴角笑的烂漫。

我竟奇妙地理解了佩特拉的微表情，她惊异于我来到了这里，却又在为我能够解除禁闭迈出房门而欣慰。

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其中一名男子在经过我时瞟了我一眼，转而催促她道，“快点走吧，快迟到了。”

佩特拉仓促地朝我点头，朝利威尔的方向奔去。

我枯坐在帐篷里，百无聊赖地远眺士兵们体能训练，跑步，对战，平衡力测试。

士兵与士兵之间的差距确实很大。

老兵们大多做的轻车熟路，沉默着等待检验，夹在其中的几个朝气蓬勃的脑袋一看就是刚入兵团的新兵蛋子，他们僵着身体，不熟练地模仿着老兵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被利威尔兵长挑出来当众处刑。

但即使是这样的新兵，在缺人手的调查兵团里依旧是未来某一次壁外调查士兵里的中流砥柱，某一天变成老兵的模样，并将其传承给下一代的士兵。

再然后呢？

便到了最令人难以启齿的环节。

这群生机勃勃的孩子可能会死在未来的某天。

在最近几个月的晨报里有写，壁外调查的死亡率曾高达九成，在埃尔文团长上任后，降低到三成。

这仍然是很恐怖的数据，谁都不知道这百分之三十的几率会不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啪塔啪塔。”

远处踩着皮靴跺脚的声音参差地响起，除了被单独点出来的几个与利威尔班，其余士兵们活动着身躯，缓解着发麻的肢体，朝我所在之地大步走来。

我站起身给他们腾出空地，没走几步却被这一群没比我大多少岁的人们团团围住，一个接一个地朝我抛出问题。

“你就是兵长的养女嘛？完全无法想到兵长带孩子的场面！”

我腹诽。

其实我也想不到。

“是叫小茱莉？佩特拉有提过你。”

我回答，“是的。”

“小茱莉是特地来看我们训练嘛？以后也想要加入调查兵团？”

他们这么一问，我也只能应付性地回答，“对的，我很想加入调查兵团。”

“那以后想加入利威尔班吗？”

“不太想。”

我开始扯皮，“估计会去技术班吧，我对研究更感兴趣。”

实不相瞒，我已经快是技术班一把手了。

他们想要揉我的脑袋——好险，幸好及时把反射撤掉了，“嘛，进技术班也挺好的，不用出墙就不会遇到巨人，会安全一些。”

啊，其实巨人遇到我可能会更危险。

带着礼貌的微笑，我一一将他们的提问含糊了过去。

等到监护人给他的班级布置完任务，他冷声地把围在我周围一圈的士兵们都赶走，脸颊快要笑到抽搐的我终于被解救了出来。

“有何感想啊小鬼？”

我心情复杂地揉着脸，“他们都很热情。”

可以说是太过热情了。

不过我想，这些份热情大部分都是因“利威尔养女”这个身份产生的。

——

上午十点。

第一台蒸汽机进行第二十八次实验的早晨，天色朗朗，白皙的云朵舒展身姿连结成了一片，朝远处施施然飘去，淡黄色泽的日光伴着和煦清风轻轻擦过每一位调查兵团士兵的耳畔。

蒸汽机右侧的一位士兵将一根长绳用力下拉。他将将后撤了五步，冰爆石汽化的声音便滋滋响起，灰白色的烟气止不住地朝上方弥散，又逐渐变得透明，消逝于烂漫的苍穹之下。

立于土黄色平地中央的，那一个不够精致，甚至看起来有些粗制劣造的机器，它倏然作响，颤动着自身并不算庞大的身躯，内部的部件摩擦发出了轰然又刺耳的噪音。我深深地注视着那裸露在机身之外的黑金竹履带正在缓慢地逐层转动着，倏然间，仿若能够看见静谧的时间涌流下被湮没着隐形齿轮与一段段细长坚韧的纽带，它们正在一点一点地将巨人世界的文明拉向遥远且未知的方向。

时间仿佛停滞，独留机械的轰响穿梭在此时此刻。众人屏息凝神了数分钟后，韩吉最先反应过来，蹦起身激动地回头朝远处的我们咧开了白牙，夸张地放声大喊，“成功啦！我们成功啦！”

周围技术组的研究员与士兵们一起重复了她的话语，他们相互拥抱，欢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雀跃的欢呼声中，我却觉得自己身躯的某处好似分泌出了奇特的化学物质让大脑保持了意外的平静。

不知不觉中，我身处于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年。只可惜在这半年里，我野外生存了一个月，打工了俩月，关了三个月禁闭，不仅没能贯彻摸鱼的心愿，还承担起巨人世界里工业革命的启蒙重任。

奇怪的是，我并不后悔，甚至还感到了一丝在原本的世界里未曾感受过的满足。从碌碌生活里挣脱后，我才发现自己平静流淌的血脉里深埋的是对未知旅途的神往。

在技术发达的另一世界里，随着科学开始解决了一个个从前看来难以解决的问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只要取得并应用新的知识，人类就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无论是贫穷，疾病，战争，饥荒，年老，死亡，它们看起来已不再是人类必然的命运，不过是无知造成的，对己身的限制与阻碍。

而在这个世界，科学的种子才刚刚萌芽，我能察觉到有什么在悄然改变着，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里的人类。

环着手臂眺望着黄土地中央欢呼着的士兵们，站在我身旁的利威尔兵长突兀地出声。

他指着士兵们，淡淡道，“再有一个星期，这些人里面的三分之二左右就要前往壁外调查了，一般来说，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会在墙外牺牲。”

我侧目，看到了不少刚刚在利威尔手下惨遭毒打训练的士兵们。调查兵团的人力很少，许多参与蒸汽机组装的人员也是需要壁外调查的士兵。他们甚至刚刚脱掉身上训练的立体机动，就要立刻过来帮技术部改装蒸汽机的部件。

我说，“每活一天，人本身就离死亡近了一步。”

他皱着眉回头看了我一眼，“你说了一句废话。”

我继续说道，“墙里的人每安逸地活一天，这里的人类也许会离灭亡更近了一步。”

所以说，即使能与人产生羁绊，我依旧并不喜欢这个世界——相信大部分有判断力的人都不会喜欢。

这里封建，落后，愚昧，处处都是腐朽的烂木味——像极了垂暮老者散发出的难闻气息，好似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强调着，它正在死去。

在先前闲聊时，利威尔难得没有对出自我口中的言论嗤之以鼻，甚至赞同般地加了一句：还混着不少畜生排泄物的味道。

他指代的肯定是王都内的人，尤指宪兵团。毕竟人类最强很少掩饰自己的喜恶，估计在他眼里，宪兵团的与猪猡能划上等号，中央宪兵团则等价于狗屎。

“我学习的专业是物理学，以后想要研究天体物理。”

我朝高高的太阳伸出了左手，阳光透过指缝落入了我的视线里，“简单来说，我想要研究太阳，月亮，星星。”

利威尔兵长对我偏离话题没有发表意见，只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我想到了哪就说到哪，胡乱地吐出了没着有逻辑的话语，“在那个世界，人类已经登上了月亮，探测器已经找到了和地球一样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系......我们造出了卫星，火箭，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人类会离开地球，飞出太阳系移居到其他星系里。”

“嗯。”

我想他大概是没有听懂那些杂七杂八的名词，只是言简意赅地应和着。

“我曾感到迷茫，因为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究竟该干些什么，最引以为傲的事物似乎什么用都没有，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后来我惊觉，人类本身是一个复数名词，个人的力量宏观而言不值一提。一个人造不出飞机卫星，登不上月球火星，推动不了整个世界前进。”

日光温和地散落在大地之上，我猜想它们是柔软如棉绒的触感。

“真正能改变这里，推动这个世界前进的，只有生长于此，渴求改变的人们能做到。”

我看着的那些身着自由之翼的年轻士兵们，“就像调查兵团的先辈们，韩吉，埃尔文......”

我指了指他，又指了指着前方的人群。

“你，以及他们。”

大部分囿于墙内的人并不渴望触摸星星，他们甚至不敢走出围墙。

我知道，无论是大多数选择在墙内安逸，还是身披自由之翼去与巨人搏斗，这都是不同的选择罢了，苛责前者则显得太过傲慢。但，正是理解了前者可能的存在，才会更加敬佩后者的可贵。

存在着那么一群生机勃勃的人，在向外探寻更多新鲜的可能性。

有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有人穷极己生，探寻真理与可能性。

有人以生命为代价，走出围墙，奔向自由。

他们是近乎飞鸟的，公开和秘密的英雄。

最后一句化用于罗贝托·波拉尼奥《哥斯拉在墨西哥》

“我们是人类，我的儿子，近乎飞鸟，

公开和秘密的英雄。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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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