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芜硬着头皮上前打了个招呼,虽然有些不好开口,但还是报出了西门庆的名头。
不过却把自己说成是西门府上的一个管事,帮主家办事的。
方园主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了方芜的来意,但妹妹百花还在身边,他有些急切的打断了方芜接下来的话。
显然,欠债的事,他不想让妹妹知道。
对于园主保护妹妹的这番心思,方芜自然是明白,她也愿意成全。
而且就今日这情况来看,她想收回债款,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事。
方芜在心底叹了口气,同时也在考虑,要不要停了西门庆的这门营生?
果然有句话说的没错,有良心的都别想赚大钱,没良心只会赚的更多~
有些钱还真不是人人都能赚的。
方芜自嘲自己的这个念头。
有方百花在场,两人也就真的装作是朋友,既然不适合当场交谈,方园主邀请方芜回他家再详谈。
他不知道方芜还找了几个“同伙”,自然也没考虑到自己贫寒的家适不适合招待客人的问题。
方百花一路看着兄长,有些欲言又止,想提醒他这朋友可还带了好几个人一起。
可这兄妹俩各有各的心思,方园主为了掩饰,不停的和方芜找话题尬聊,百花根本插不进嘴。
这一路交谈下来,言语间,方芜对这个爱护妹妹、情绪稳定的园主感官还不错,觉得他应当不会是什么奸恶之人。
就这样一路闲谈到了方家,方园主才远远看见了几个大汉,站在他家门口。
方芜没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挽尊道:“这些不过是和我同行的路人朋友。”
说完,方芜走过去把那些人拉到一边,给他们把剩下的工钱结了,让他们先回去。
这些汉子当然没有意见,反而都还挺高兴。
觉得自己今天运气挺好的,只是跑一趟也没干什么活就能拿工钱,各个脸上都带着笑和方芜告别。
那灰衣汉子说下次有活记得还找他,走了好几米远还不忘和她挥手招呼。
方芜:……
明明是来讨债的我,怎么感觉被当成了散财童子?
这家业迟早会败光在她手里吧?
算了,破财消灾吧就当是。
方芜跟着他们兄妹俩进了门,小院子里有鸡舍猪圈,却都是空的,没见牲畜。
三间茅草房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屋顶墙壁都是缝补的痕迹。
“请坐,寒舍鄙陋,招待不周还望海涵。”方园主将方芜领到用帘子隔出来的一张方桌前,百花拎着只茶壶过来,在碗中倒了些茶水放在她面前。
方芜也不是矫情的性子,走了这一路也却是口渴,端起茶碗足足喝了半碗,才觉得缓过劲来。
“百花,你去把房梁上的干腊肉割些下来,晚上炒些菜给这位兄弟接风。”方园主找了这么个借口,将妹妹支开。
方百花干脆地应了声好,就出去准备,丝毫没有起什么疑心。反而脚步轻快,她已经好久没吃肉了,就算是闻个肉香也开心。
确定妹妹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方园主才和方芜开口。
“方某惭愧,如今确实还不上那么多的银钱。”男子站在方芜面前,躬身抱拳道。
方芜早猜到他还不了,但也不好直接开口说什么,放狠话她做不来,说不用还了的话,她也做不了主,毕竟她目前对方园主说的身份是管家,而不是债主。
也正是因为这个身份,方芜才敢将那些临时充数的大汉打发走。
如果欠债的起了歹念,一般也不会对管家下毒招,因为就算管家没了,债主还在,白担一条人命还依然得还钱,除非是冲动性格的蠢货,一般人肯定不会做出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
以方芜对他的判断,方园主显然不是那种冲动的蠢货,这才敢放心独自和他交涉。
看方芜没有动静,方园主膝盖一弯,正打算跪下。膝盖落地那一瞬间,被人拉住了。
“不过是欠了千两银子,兄台倒不必用万两黄金来还。”
方芜开了个冷笑话,赶紧托起他双臂,心中忍不住暗自腹诽:难道她是什么“易跪体质”吗?怎么动不动就要被跪一下?
方园主被方芜这番话轻易化解了尴尬,之前还在心中痛恨那债主利息如此高,现在却觉得这管家像个好人。
两人一番客套,总算是都又坐回了原位。
“鄙人只是一个管家,确实做不得主。不过,倒是可以为园主争取些时日,或减少些利钱。”
方园主听她说可以帮忙,当下起身朝方芜作了个揖,又说一番感激不尽的话自是不提。
两人谈完这些,又聊了些别的,方园主交换了生辰年纪,已经开始以兄弟相称。
外面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方园主自然是挽留方芜住下。
此番交谈下来,方芜也对这个新认的“义兄”人品有所了解,而且确实天色已晚,她也就没推脱。
到了夜里,方芜睡得迷糊间听到一阵响动。
好像是许多人的脚步声?遭贼了?
她的睡意瞬时消散了许多,屏气凝神,小心翼翼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着。
听了一会,方芜判断声响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她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没穿,鞋踮着脚摸到窗户底下,依稀听见那群人中说什么“食菜事魔”、“接头法子暴露……还是得换……”、“祭拜……教主……”的字眼。
窗户有条小拇指宽的缝隙,是她睡前特意留着透气的,确认外面的月光比屋内亮,自己的影子不会被投射到窗纸上的方芜,悄悄从那条缝隙察看外面是什么状况……
不大的院子中央摆了个长桌,桌子上点了三只白烛,供奉着一座白色雕像,月色昏暗方芜看不清楚。
但能确定不是常见的观音或佛陀,不然凭借熟悉的轮廓就能认出来。
更奇怪的是这桌子上的贡品,常备的鸡鸭鱼肉是一盘没有。
方芜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桌子上一片绿汪汪,间或夹杂着两碟白色的豆腐,全是素食没有荤腥。
长桌后面跪着的有十二三人,最前面的显然是方芜那个刚认的义兄。
这十几人皆头戴白巾,肩披白布条,方芜注意到每人肩上的布条宽度不尽相同,方园主的最宽,跪在最外围的最窄,
她心中猜测这宽度应当是根据地位高低定的,显然这个方园主的地位最高。
此时那群人正左臂搭在右肩上,低头小声念叨着些什么,方芜听不太清。
但每个人所发出的声音都差不多,想来应当是类似祈祷的咒语吧。
看着这群汉子身上的衣着鞋履,都是差不多带着补丁的粗布麻衣和草鞋,搭在肩膀上的手和脸上的皮肤也都是黢黑粗糙的,估计也都是农家种田为生的汉子。
方芜猜测,这大概是一种民间小众教会在聚会,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匪盗之流,提着的心放下大半,准备悄悄摸回炕上继续躺着。
就在她刚低下头,小心翼翼转过身体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敲门声,打破了这小院的诡异寂静……
“咚咚”
“咚咚咚!”
“开门!快开门!搜查食菜魔!”
院子里的十几个汉子动作迅速,将身上的白布条和头巾摘下藏起。
有条不紊的抬起桌板,进了方园主的房间,剩下的几人去了厨房躲藏,还有两个在鸡圈蹲着。
“咚咚!”
“磨蹭什么呢?再不开门就踹门了啊!”
“咚!咚咚!”
敲门声越发急促沉重,门外人显然已经没什么耐心。
“汪汪汪……汪……”
动静不小,隔壁村民家的狗被惊醒后,一个劲的在狂吠。
“谁啊?……来了,这就来了……”
方园主压低声音,敷衍回应了几句,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他们一边藏匿,方园主也没闲着,跟在身后用扫帚涂抹掩去脚印痕迹,显然反侦察经验丰富。
众人都藏好了,方园主确认院子内没留下什么明显痕迹,将扫帚归位站在门后,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又把衣领扯得松垮衣带解开,才打开了门。
“还请官爷赎罪,夜这么深,睡沉了一时没听见。”
方园主一手把衣带系上,一边揉着眼眶打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和刚才机警果断的带头教主判若两人。
里正带着一个提着灯笼的随从,瞧他那副样子,嘴里骂骂咧咧的进了门。
两人按照惯例提着灯笼瞧了瞧屋内,打算走个过场就去巡视下一家,都已经转身踏到门槛了。
“咳…!”
一声咳嗽从鸡圈里传出。
里正踏出门槛的脚瞬时收了回来,提灯随从也朝鸡圈那看去。
方园主表面镇静,实则后背已经浸出冷汗,他咳嗽一声,哑着嗓子对里正说:“夜里嗓子干,就爱咳嗽两声。”
“哼!拿我当傻子聋子糊弄呢?”里正狠狠瞪了他一眼。
提灯随从也嗤了他一声,走在里正前面往鸡圈去。
一时之间,空气好像凝固了,院子里的树梢都定住。
躲在鸡圈后面的两人根本没有退路,只要稍稍侧个身子都能被发现。
果然被里正抓住了人。
提灯随从将手中灯笼放在地上,和里正一人一个,揪住了藏在鸡圈后面的两个教徒。
又从他们衣袖里搜罗出了白色头巾和布条,人证物证俱全。
“好啊你个方腊!居然敢在家里私藏食菜魔?”
里正怒不可遏,想不到村里真的有这种事!他必须上报官府!
那两个被抓的汉子也不言语,只是看了方教主两眼就低下了头。
“好啊,你这屋里是不是还有同伙?”里正拽着人,高声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