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越想越有些诡异,她忍不住抖了抖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
方芜环着双臂进了屋,一边默念闲事莫管非礼勿近。
直到小二敲门送来了热水,方芜泡了个热水澡,才渐渐忘了那怪异之事。
第二天一早,天光大亮,雨终于停了。
方芜便结了帐,继续启程南下。
不过下了这许久的雨,想来官道上肯定湿哒哒的泥泞难走,她就没选择继续骑马,打算走水路。
此时的漕运也很是便利,尤其是南方这些多水流的城市,往往一城都不止是有一个码头,这扬州城靠着内陆河又繁华,码头自是不少。
方芜挑了个离自己最近的码头走过去。
虽然不是旺季,码头边也时常停靠着三五艘船只,除了专门用来拉货或载人的,还有些是官家老爷们出游的私船。
来的正好,有专门载客的船只正要开拔,方芜赶紧小跑着登上了甲板,刚在客舱门前坐稳,这船就开动启程了。
方芜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又点了两碟瓜子点心,嗑着瓜子吃着点心,一边赏着这苏杭两岸的美景。
秋高气爽,杨柳苏堤,好不惬意。
河道上的船自然不止方芜这一艘,除了她这艘,前面还有一艘比她这小不了多少,且看起来就华贵许多的游船。
不仅装饰华美,那船上还有十几个统一着装的护卫,仔细看他们腰间还配着刀。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的视线,一个冷着脸的带刀护卫朝方芜这边看了过来。
那护卫的眼神好像淬了杀气一般,方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撇开了视线,吃了个点心压压惊。
吃着点心,方芜又忍不住在心中猜测,这伙人看着不像普通富商,会是什么来头?
*
“呕……”
那华美船只的船舱内,此时正传来阵阵呕吐声,接着就是一阵手忙脚乱。
“帝姬可好些了?”
春暖一手轻轻拍打着嘉柔帝姬的后背,另一只手拿着张帕子给她擦拭。
嘉柔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在肚子里翻江倒海,止不住的呕,吐到最后全是黄水,才慢慢停止下来。
活了两辈子,嘉柔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是个晕船体质?
“帝姬反应如此痛苦,不如还是走陆路吧?坐马车虽然慢一些,但好歹不用这样受罪。”
春暖瞧自己主子那张圆润脸蛋,此时都快呕成一团,脸色蜡黄的模样,心里很是不忍。
嘉柔好不容易压下呕吐欲,摇了摇头。
上辈子被金贼牵着靠双腿迁徙到漠北都受过来了,如今这些小苦头都吃不了,她还谈什么兴国大业?
“就走水路,让开船的以最快速度赶往睦州!”
嘉柔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盏,漱了漱口,躺下继续闭目养神。
春暖虽然不明白帝姬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依然会按照吩咐安排下去。
看着帝姬疲惫的样子,她收拾了地上的盆和帕子,轻手轻脚出了船舱。
嘉柔虽然闭着眼睛,但并没有睡着。
她在脑子里不断搜刮着前世的记忆,试图再牵出来一些能为她所用的信息。
再一算时日,心中更是不得安稳,又如何能睡得着?
方芜可睡得正香,这船晃悠悠地,对于不晕船的她来说就像摇篮,沾了床就闭眼秒睡。
在船上晃悠了两日,这船停在了睦州,方芜便下了船打算逛逛睦州。
到了睦州城,方芜先去了趟驿站,果然有一封管家发来的书信。
这段时日,方芜深感银子的重要性,所以不得不注意些她的经济来源,开始积极处理起管家的书信。
她寻了间客栈住下,收拾妥当,打开包袱拿出那封信拆了。
这信上详细写了近期的收益和支出情况,还交代了那些夫人的去向。
方芜大致算了一下。
降低了平民们的利钱,那些富商官僚们的利钱没变,整体收益和去年的比起来,下降了不少。
但就这样,一合计都还有一万五千八百两。
方芜对于这个收益很是满意,打算回信好好赞扬一番管家,再给他发些年终奖以示褒奖~
看到结尾,管家写了有些还不上账的借主,请示方芜怎么办。
方芜看着那几个借主的详细信息,发现有一个居然就在这睦州?
这个名姓方的漆园主,欠了本金加利钱共一千一百六十两,就住在这睦州清溪县。
方芜想着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千多两虽然不算多,但也不能随便就赖账坏了规矩。
何况这是个漆园主,并不算贫民,方芜仔细记下了信上的地址和信息,把那张有方园主手印的借据收在随身荷包里,打算亲自去探个究竟。
第二日早晨,方芜先是去了趟集市,果然有不少蹲在街头的闲汉,她便花了些银钱,租了他们一天。
也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品性,方芜如今虽然看起来也算是个壮汉,但底子她自己知道,就是个绣花枕头……还不如那个身强体壮的小姑娘梁红玉呢!
租了大概七八个人,又雇了两辆牛车,方芜便领着这群人,浩浩荡荡的往清溪县去讨债。
当然她是没打算搞什么火拼的,只是想着人多些,看起来有些排面,万一这个方园主要赖账,自己也有个帮手不会受伤,有备无患嘛~
清溪县离这睦州城不过十里路,方芜一伙人赶在午时到了县门口。
刚要找人问这方园主家怎么走,就看见一行人用板车拉着些木材从这条路经过,还骂骂咧咧的让方芜一伙人让开……
板车约莫着有四五辆,每辆都堆了至少五六根碗口粗细的木头,那断口处还滴着汁液,显然是刚被砍断不久。
运树的板车走完,后面跟着个骑马的,看着衣服像是官府的衙役。
对方有十几个人,且各个瞧着都不像好惹的。
民不与官斗,方芜识相的自觉让路,等他们过去走远了,队伍里有个汉子才开口:“这是县老爷给上面征贡品呢。”
方芜疑惑,队伍里有人叹了口气,七嘴八舌说起自己县的老爷们交了些什么。
“俺们县的山头多,这阵子有官兵天天在那山上晃悠,还贴了告示,说哪家有奇形怪状的石头、稀奇的草,尽快交到县衙去。”
“那岂不是有赏钱?”一个外来口音的汉子接话。
“嗐,哪来的赏钱?没找你要银子就不错了!”
又一个灰衣汉子道:“俺们村除了地就是湖,连个小土包子都没有,根本寻不着什么奇珍异宝,村长就让每家每户交了五钱银子。”
“说是集了银钱去买。”
“五钱银子?”那外来汉子惊呼出声。
如今北境不稳,朝廷三五不时的要给那金辽上贡,官府便加重了赋税找农民征收更多的粮食。
许多百姓谋生都困难,到了年末家里没人饿死,已经算是收成不错,又有几家能拿得出五钱银子?
“那交不上的怎么办?”
“交不上?”
灰衣汉子叹了口气。
“家里有什么,就拿什么去抵。有田的用田,没田的用牲畜,再没有就交人去服役,最后就是祖屋。”
同行的几乎都是本地的庄稼汉子,听了都沉默不语。
要是这银钱交上去,用在反击入侵的金辽猪狗身上,就是饿死了,他们也心甘情愿。
可这交上去的,不是被朝廷赶着献给了敌人,就是被拿去享乐。
方芜在其中听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她生前是个理科生,可也知道这段历史的大致走向,所以才选择先南下。
如果她是个有雄才大略的能人,那倒是可以搏一搏,但方芜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她并不觉得自己这个咸鱼能改变一个朝代的命运。
何况这只是一本虚拟的衍生文。
方芜为自己的咸鱼开脱,给自己这样洗脑。
从路人那打听到方园主的住处,方芜带着人驱赶牛车到了他家。
牛车停在门前,看着眼前这间有些破败的茅草屋,方芜觉得自己好像想错了些什么。
她潜意识觉得一个园主,好歹算是个有产者,可怎么会住在村子的茅草屋里?
方芜下了牛车,上前敲门,开门的却是个姑娘。
姑娘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从门缝里探出头来,“你们是谁?”
“这是方园主家吗?我是来……我是他朋友,路过此地,找他叙旧。”
方芜话到嘴边还是改口,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说自己是讨债的,万一吓到她。
另外一层便是怕她通风报信,自己要是连人都见不着,岂不算是彻底白跑一趟了?
“我兄长不在家,应该是在漆园里,既然是朋友,那我带你去找他吧。”
小姑娘看方芜一脸和善,不像是坏人,胆子大些开了门。
方百花已经习惯有人来找兄长了,家里实在简陋,还有老母卧病在床,不方便待客,便说带方芜直接去漆园。
“咳咳……咳,百花,外面谁来了?”一道嘶哑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百花回头冲屋里道:“是兄长的朋友,我带他们到漆园去,马上就回来。”
说完,让方芜等她一会,折回去拿了个草帽换了双草鞋,领着方芜往漆园去。
漆园离这不算远,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说是园子,其实就是个小山头连着一小块荒地,四周围了一圈竹篱,有个简易的竹门。
方百花推开竹门,就看见兄长坐在荒地的一块石头上,身边却是一片狼藉,围满了乱七八糟的树木断枝。
她再抬头往山头一看,原本茂密的漆树变得稀疏许多,稍大些的都被砍断了头,白色的圆形断口真像是没了头的脖颈,沿着断口四周向下滴着汁液。
一阵风吹过,那些矮小的残枝抖动着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宛如在哭啼伸冤。
方百花看着这惨状,瞪大了双眼又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方百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
漆园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这些树是祖辈们的心血!
也是他们家唯一的收入来源。
方园主从石头上站起来,对着妹妹扯了个艰难的笑,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漆树没了我们再种便是,只要一家人守在一起,没什么难关是过不了的。”
这男人一副端正的国字脸,浓眉挺鼻,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
看着倒不像奸诈小人,反而有股子英勇之气。
此时他双目通红,一双手也是红肿不堪,还有几道渗着血的裂痕。
估计是刚才和那些人起了冲突,脸上还有一块青肿。
兄妹两人依偎在一起,像是两只互相取暖的小兽。
方百花在兄长的宽慰下,情绪渐渐平息许多,收住了泪水,才想起来有方芜这么个人。
“兄长,这位客人说是你的朋友,你认识他吗?”方百花指了指一边站着的方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