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怎样对付熊孩子?
答:比熊孩子更熊。”
这当然是个段子。熊孩子之所以“熊”就在于其年龄小的优势,成年人不好与小孩子一般见识;大多数人的还击只是嘴上说说或者心中想想,很少真的去付诸行动。
但卓秀浩这么去做了。不过,他一没骂,二没打,只是扔掉了小孩手里的气球;这其实也没什么,金安娜迟疑着没有出去的原因也并非如此。她心中想的是另一件事:
大多数人,欺负小孩被看到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尴尬羞愧吗?他的反应有点太平淡了吧?
在她心里疑惑弹出的下一秒,卓秀浩垂下眼眸,原本上扬的嘴角平直地抿起,像是做错事被抓到的孩子一样低下头,整个人都散发着紧张的气息。
……或许,刚才只是看见她时的礼貌微笑吧?
金安娜不确定地想。
门外的青年因为她过长时间的停顿不自觉地摩挲裤缝,失落的情绪几乎要透过玻璃门溢进来。金安娜手指微微抽动,指腹触碰到柔软的布料,低下头,掌心缠绕的纱布提醒着她不久前青年撞到她后一系列热心负责的表现,心里的天平不免稍稍倾斜了——人无完人嘛。
推拉门开合,听到声音,卓秀浩飞快地瞟她一眼,又迅速耷拉下眼皮,神态自然不似作伪;这番表现成功打消金安娜心中的疑虑,好笑自己的疑神疑鬼、看谁都像变态。
难道是前几个世界留下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脑中不着边际地想着,她来到卓秀浩面前客气微笑,解释道:“看到您谈完事情就自作主张地出来送您了。”
对于刚才看见的画面,金安娜一字未提,虽然与卓秀浩的接触过程中她发现这个人挺亲和友善的,但两人毕竟还不熟悉,稍微懂得人情世故的都不会说出来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
她不提,卓秀浩就更不会提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麻烦敏慧了。”
“说到麻烦,明明是我麻烦了您才对……”金安娜晃了晃右手,示意道:“还要感谢您的药,很有效。”
这恭维明显得不能更明显了,但卓秀浩很给面子地笑了,随后他目光落在她左膝,提醒她:“您膝盖处淤青有些严重,记得冰敷处理。”
“嗯,我知道了。”金安娜点点头,弯腰行礼,“那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
送走卓秀浩,金安娜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金元基在一旁挤眉弄眼地调侃“交没交换联系方式?”、“我们敏慧除了喜欢钱之外也该喜欢个人了”等等,根本不给人开口的余地;金安娜不堪其扰,最终以腿需要上药的借口将他打发走。
终于清静后,她静下心来整理关于正真集团甲醛事故相关的资料,掌心受伤并不影响手指的灵活,所以在下班之前她准时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不过迟到的事还是没瞒过李泰京,以她这个月奖金扣半作为惩罚。
第二天一上班就得知这个结果,金安娜立刻望向金元基,后者心虚地移开视线,转移话题:“不是要去看工厂吗?差不多到约定的时间了吧,我去备车。”
眼见着他溜之大吉,金安娜和李泰京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与此同时,郊区富人区的一处露天客厅。
西装革履的公司高层恭敬地站在两侧的沙发前,看着晃晃悠悠走进来的副会长,连忙躬身行礼。
“坐吧,怎么不坐下来等我。”卓秀浩语调懒散,疑问的语句用的平述的语气,似乎不过顺口一提;拢了拢随意套在外面的睡袍坐在主位上,他随手端过圆形玻璃茶几上的西瓜汁抿了一口,放下后低头看着放在面前的报纸。
“昌源的工厂,打算进行自检。”一旁的男人汇报。
卓秀浩闻言抬起头,不紧不慢地反问:“我们的工厂有什么问题吗?”
“诶?因为您上次说要我处理受害者……”
“我是说过尽快安排他们住院,给予补偿,因为他们是我们的员工。”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我们公司有什么问题……”
“我们公司有什么问题吗?”卓秀浩再次反问道,他脸上甚至带上一点笑意,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不达眼底;往日萦绕在他表面的那层平易近人,此刻像春季积雪一般,慢慢消融掉了,露出隐藏在下面的、独属于泥土的、令人不安的黑色。
“我只是想向他们表明我的诚意。”他拿起报纸,看着正中间受害者的照片和报道,笑意渐敛:“听说受害者委托的辩护律师去了工厂,一定要向他证明我们的工厂没有任何问题。”
接班在即,虽说公司实际上已经完全归他所管,但表面流程还是要走一遍;这个节骨眼,正真不能出一点儿负面影响。
“请您放心。”男人深知事情的严重性,连忙保证。
卓秀浩起身结束会议,两边的高层也忙跟着站起身行礼;只是刚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住了,发出一声思索时的轻微吸气,转身问道:“律师的助理也会去吧?”
……
正真出问题的工厂在昌源市,几个小时的车程后,李泰京三人到了目的地。
“请吧。”相关负责人早就等在门口,一边接引他们进入,一边向他们介绍公司情况:“……视力出现问题的7人中,5人已成认识自我过失,说是没使用好保护装备……”
“能看看相关资料吗?”
李泰京打断负责人的话,得到许可后,一行人进入会议厅。
想毕工厂事先早有准备,在他们落座不久后,满满十二箱资料被工作人员运进会议室。负责人按例做出解释:“我们毕竟是公司,有些资料不能公开,您要在下班前看完,可以吗?”
“那怎么行?”金元基一把扯过主位——也就是李泰京所坐的位置——上的麦克风,提出质疑:“我们又不是机器人,怎么能在六小时之内看完?”
“好像是在整我们一样。”李泰京似乎也感觉到好笑,看向身侧的助理调侃道。
“六个小时的话,确实太严苛了。”金安娜跟着发表自己的看法。
“哎一古,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可是按照总部的指示好好配合你们的。”负责人义正言辞地反驳。
“这里哪家刺身好吃呢?而且是自然产。”李泰京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见在场几位负责人都有些发蒙,他像是自言自语道:“要是六点之前召集相关人员的话,只问几个必要问题就回去了……”
听到这番直白的说辞,负责人眼珠一转,严肃的面容放松下来,了然地笑笑,十分上道地表示这里风景很好,几人难得来这里,该让他们尽尽地主之谊,这一顿饭钱就由他们来请。
“好啊。”李泰京满意地点点头。
工厂建在海边,这里同时也是一个码头,贴着海岸周围坐落着不少商户。这边的环境确实如负责人所说的十分不错,透过餐馆的落地玻璃望去,宽阔的海面一望无际,洁白的海鸥盘旋在上空;天与海连成一线,十分壮观。
餐馆里挨着玻璃窗的一桌坐着两男一女,桌面堆了些食物垃圾,几瓶酒也空了,看起来坐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刚才的资料不少呢,现在只剩四个小时了,凭我们三人能看完吗?”三人中的金元基举着酒杯一脸愁容。
“你是在小瞧我吗?”李泰京挑眉,“我的‘速读’能力可是很厉害的,不信你问敏慧。”
见金元基望过来,早就停住筷子的金安娜给予肯定回复:“嗯,大学有什么辩论赛之类的,泰京哥查资料很快。”
“那我就放心了。”金元基拿起酒瓶为自己倒了小半杯酒,随后晃了晃酒瓶,意识到空了后招呼老板:“老板,再要几瓶啤酒。”
金元基脸红脖子粗,显然是有些喝多了,说出的话也逐渐跑偏:“律师啊,我真的爱你。”
“这么突然的吗?”李泰京啼笑皆非。
“你看啊,五年的时间,无论是人还是事物的关系都会变,我们虽说不是家人,但是同事,同事……”
大概酒鬼话都比较多,金元基开始长篇大论地总结心路历程,李泰京时不时附和几句;因为是开车来的,金安娜自告奋勇当司机也就没喝酒,此时听得犯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便借口上厕所出去透透气,将空间留给两位酒友。
带着大海特有的腥湿味的海风扑面而来,温柔地拂过面颊、发丝和手臂,瞬间驱散了睡意和疲惫感。岸边由一排铁栏杆隔开,但在餐馆玻璃窗前方的位置留出三米宽的空档,方便游轮停靠;站在空档处往下看,两节水泥阶梯延伸到海中。
蔚蓝的海面波光粼粼,那深不见底的幽暗像一个蛰伏的猛兽,说不上什么时候突然打破这表面的平静,将她拉入其中,任凭无害的水钻进她的鼻子、耳朵、喉腔和每一个毛孔,最后在窒息中丧失挣扎的力气……
金安娜猛地回过神,忍不住扶住一旁的栏杆大喘着气,细密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她有些头晕眼花,忙闭上眼睛不去想脑海中翻腾的画面,深呼吸平复情绪。
“您怎么了?”
身后突然炸起一道男声,金安娜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去看,肩膀结结实实擦过对方米白色西装——太近了,对方几乎是贴着她站在身后——她忍不住后退一步,一声“没事”刚冒出个气音,脚下突然一空,令人窒息的失重感传来,她身子迅速后仰。
千钧一发之际,卓秀浩迅速抓住她的手,重力和惯性的拉扯让他向前趔趄一步,跪倒在岸边,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握住她的手腕。
“抓住我的手,慢慢扶住台阶上来。”他条理清晰且十分冷静地说。
金安娜除了脑袋整个身体都淹没在海水中,那埋藏在深处的恐惧再次被唤醒;她感觉此刻自己肉身和大脑仿佛被分离开——大脑下达了指令,身体却像脱轨的火车一般不听指控;每一根神经都在尽力调动肌肉,但就是抬不起手,仿佛她掉进的不是海水而是胶水一般动弹不得。
坐在餐馆里的李泰京透过玻璃这变故,脸色一变往门外跑;金元基跟着扫了一眼窗外后酒都吓醒了,也跟着跑了出去。
两人脚前脚后地跑到卓秀浩旁边,手忙脚乱地帮忙把金安娜拽到岸上;这边的骚动很快就聚集了一小拨人,围绕在边上声音嘈杂。
“呀!你刚刚做了什么?!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掉进水里!”李泰京一把薅住卓秀浩的衣领,将他的脸拉至面前吼道。
卓秀浩没说话,他微微歪头,眼珠缓慢地移动后定格在李泰京身侧后方;他深色的瞳孔像打翻在宣纸上的墨汁,晕染成深一团浅一团的黑色;接着,那双瞳仁细微地震颤后渐渐放大,焕发出令人心惊的光亮。
李泰京的眉毛深深皱起,他一直觉得卓秀浩这人透着古怪,此时那种犯怵的感觉更强烈,正当他要再次出声时,事务长的喊声拉过他的注意力。
“敏慧!呀!呀!你这是怎么了?!”
李泰京回过头,看到金安娜瘫坐在地上,像是哮喘发病一样不停地大口喘息,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白成了纸扎人;面对一旁的金元基焦急地询问,她像是说不出来话来,只有一双睁大的眼睛不住的渗出泪水。
“是过呼吸!叫救护车了吗?去拿张纸袋!没有纸袋报纸也行!”
李泰京立刻反应过来,语速飞快,见金元基转身跑向餐馆,他蹲至金安娜身侧,用手捂住她的口鼻,同时对围着的人群喊道:“她呼吸不过来了,麻烦大家散开!”
人群渐渐散开,金元基抓着报纸跑过来,塞给李泰京:“报纸来了!”
李泰京接过报纸卷成圆锥形盖在金安娜脸上,大约过了几分钟,那种仿佛从喉间挤出的气流音渐渐减小——金安娜的呼吸慢慢平稳了。
在这期间,卓秀浩以手抵拳掩住嘴唇,肩膀微微颤抖,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只有一双眼睛透过碎发的缝隙直勾勾地盯着金安娜。
慌乱之中,金元基余光中瞥到他的动作,也没仔细看,只以为是在咳嗽。
任谁也想不到,他用手掩住的嘴,在笑。
在看到那双浸满泪水的眼睛时,那笑容扩散得更大了。
……一模一样呢。更想……得到了。
话说现在牢底坐穿是个冷圈,但是貌似除了小徐,其他几人的粮都还挺多的……枯了,为啥不带小徐玩!
小会长bg向的就更冷了,简直北极圈,不会就我一个人产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六月底考完试,下次更新得七月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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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