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很久,从大到小,又从小归于平静,直到午夜才渐渐停住。
砚台带来的消息仍旧是一无所获。
萧廷靠在床栏边,缓缓合上双眼,似乎对这个消息见怪不怪,可心里的担忧却像漩涡裹挟着他,勒紧他的心脏,让他越坠越深。
那些躁动不安的情绪在这么多天的研磨下,早已变成了思念和悲伤。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砚台,如果当初我是以萧廷的身份和她成亲,是不是她就不会离开?”
砚台想了一下,老实说到:“应该不会吧,夫人那么喜欢公子,肯定舍不得离开。”
萧廷寂寥而伤感的扯了一下嘴角,砚台都知道的事他怎么会看不清呢?
只是他太想要得到妙吟了,因为知道她如此的深爱着萧廷,才会明知道她那么怕阿卑罗王还是和她成了亲。
他想要得到这份爱。
他想要妙吟接受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作为虚假的“萧廷”被爱着。
这有错吗?
可是她离开了阿卑罗王也没有来找自己。
萧廷跟着平静来到山东这个事,他没有隐瞒,可是她没有来找自己。
她为什么不来找萧廷?
她不爱萧廷了吗?
只要一想到她现在怀着孩子孤身流浪在外,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危险,萧廷的心就非常的乱,无法安静的想事情。
心情越发沉闷,他深呼吸了一下,起身往外走去。
砚台听到动静,“公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我想一个人走走。”
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
砚台也担心妙吟,相处那么久,何况她还是教主夫人。
一直找不到她,教主的情况也令人担忧。
——★
妙吟没有等到雨停才回家,见雨久下不停,三个人跑回了家。
妙吟和张小帅好一点,张小帅还知道把衣服撑开挡一下,张荣寿却是一个人跑回家的。
两父子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张荣寿怪儿子没良心。
张小帅抖着衣服,“老爹啊,你这么健壮淋点雨怎么了?你看看小美,那么弱不禁风的样子,你忍心让她淋着雨回家吗?”
张荣寿脱下湿掉的外衫,笑道:“你还挺会怜香惜玉啊,打算什么时候找个媳妇回来给爹看看啊?”
换好衣服的张小帅冲张荣寿翻白眼,“无聊,我去烧热水洗澡了。”
三个人洗洗刷刷,一同用过晚饭。
比起萧廷那感伤到食不下咽,味同嚼蜡的气氛,这边可是其乐融融得很。
第二天一大早,妙吟和张小帅来赶集。那些秧苗果然像张荣寿说的那样被大雨冲走,只剩下零星的几棵,还东倒西歪。
张小帅对着地摊上那些菜苗挑挑拣拣:“叶子看起来都差不多,怎么长到最后那么不一样。”
摊贩看他翻来翻去的样子不悦的说到:“小伙子,不买不要拿,弄伤了我卖给谁?”
看不惯小贩的样子,张小帅不服气的说到:“谁说我不买的,给我来二十个小白菜。”
那小摊贩白了他一眼:“我这是萝卜,要小白菜去那边吧。”
小贩说完又听周围有人嘀咕:“白菜萝卜都分不清,会不会种菜啊?不会别捣乱啊。”
“是啊,不买就让让,我还要快点买了回家做饭呢。”
张小帅:“我……!”
这话让本来兴致勃勃的张小帅是什么苗都不想买了,脸上还臊得慌。
正在另一处买菜苗的妙吟见到,赶紧把钱给了小贩,拉着张小帅离开了这里。
看张小帅闷闷不乐,妙吟笑着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他的,“好啦,不生气了,他们只是发发牢骚,犯不着跟他们生气的。”
“我才没有生气呢!我宽宏大量才不会跟一般人见识呢!”
张小帅扭捏的解释,可语气明显还是不开心,妙吟还想逗张小帅几句,突然感觉到萧廷就在附近。
她让张小帅在原地等一下。
张小帅皱眉:“干嘛?”
“你等一下嘛。”
“你快点啊,晚了我就自己回家了。”
妙吟笑着融进人群,张小帅嘴硬心软,才不会丢下她。
~
萧廷在大街上走着,看着街道从灰暗到明亮,从寂静到热闹,从空旷到拥挤。
八月十五快到了,街上已经能看见节日的氛围。
中秋团圆节,萧廷形单影只,更显寂寥。
他从城南走到城北,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他想找的那个人。
这时,心中忽然涌出一种感觉,他直觉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附近,只是他还没有找到罢了。
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却异常清晰。
~
妙吟出了菜市场,果然看到了在大街上游荡的萧廷。
人群之中,那抹银白的颜色是如此瞩目,带着孤独的光与周围喧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他焦急的寻找着,在人群里四处张望。
该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
她还没有去找人,竟然就这么不期而然的遇上了。
意料之中的相遇,却快得像意料之外。
爱意流连的目光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落到萧廷身上,恍如隔世。
男人还是那般干净如新的样子,却似乎又有些不同。连日来的愁绪让他清减不少,素来伟岸的男人看着竟有几分弱不禁风。
怔愣间泪水夺眶而出。
作为一个普通女人,在看到爱人的这一刻,妙吟没有重逢的喜,只有造化弄人的悲,和爱人安好的欣慰。
没有什么比看着爱人,在阳光下安然活着更开心了。
等萧廷看过来,她才惊觉回神,匆匆转身逃离。
~
心中刺痛,萧廷似有所感,定睛回望,看到了人群中的妙吟,纵然她装扮与往日不同,萧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双眼睛,萧廷永远都不会忘。
什么叫爱恨情伤?
情深似海,当它汹涌奔腾时,作为理智的闸门便再也关不住,如同洪流一泄而出。
气血上涌,胸口灼痛,萧廷却顾不上异样。他不能再让爱人溜走,不能再回到那日思夜想、担惊受怕的日子。
他跃起轻功,穿过人群,惊起一片呼声,稳稳停在妙吟身前。
妙吟看着萧廷,讷讷不语,似喜还惊。
她后退着,眼泪不停的往外掉,语无伦次的说着:“我、我不知道你、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我只是来看看,看看我就走……”
她意识混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想确认“阿卑罗王有没有真的放过萧廷”,只是来看一眼,确定萧廷是安全的她就会安安静静的离开。
她是委屈的,她被强娶豪夺,被困在血月神教孤立无援,她也想有个依靠,可以倾诉内心的痛苦。
可她嫁了人,还怀着别人的孩子。
就算不喜欢现在的丈夫,她也没有办法带着别人的孩子和爱人在一起,那对他不公平,对现在的丈夫也不公平。
所以,她只是来见爱人最后一面的,这一面是告别。
确认了安全,她便不再打扰。
她无法回头与爱人团聚,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她连死亡都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命运弄人,为何要让她如此生不如死的活着?
……
萧廷为自己看清的容貌震惊,那脸上斑驳的痕迹似一把尖刀在他心上刻下,那滚落的泪珠是碎掉的星星,从天上落下却又无处安放,令人心痛到无以复加。
难怪谁都找不到。
他伸出手想碰却又不敢碰,不敢去想妙吟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他为心爱的姑娘伤心。
伸手的动作让妙吟醒悟,她慌张的用斗篷遮住脸,并再次后退与人拉开距离。
萧廷努力压下心头的不适,他能感受到小姑娘的彷徨和无助,还有伤心与害怕。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轻声哄着:“我知道,我都知道,别怕,萧大哥在这里,你别怕,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他想把人重新拥进怀里,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把人留下,不能再吓到她,不能再伤害到她。
萧廷的手已经碰到了妙吟的手,眼看着就快要成功了,却被强力的迷药撒了个措手不及。
他毫无防备,意识很快模糊。
妙吟将人抱住,闭眼深呼吸一下,屏除杂念。
怀孕了,情绪不宜激动。
她抱着人,摸了一把顺滑的白发,柔柔的笑起来,这个拥抱她很喜欢,也念了很久。
可是,谁让你骗我呢?
妙吟把自己的吊坠取下来,虽然没想好怎么面对,但还是舍不得,她留下这个线索,好让萧廷顺着方向来找自己。
给萧廷绑在手上,确保他一定会发现。
妙吟向一旁客栈的小二招手,让人将萧廷好好安顿,才离开去找张小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