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尔科内甩了甩手,由于撞击而变得毫无知觉的小臂此刻如蚂蚁啃噬骨骼般疼痛而发麻。
年轻的女士在轿车那宽裕的后座掀起了眼帘,车内后视镜将她的狼狈展示得淋漓尽致:花费数小时、由纽约下州最负盛名的发型师定制的造型在先前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被尽数破坏,一缕散发着黑加仑清香的精致卷发如弹簧般在她眼前摇晃,使得市长小姐本就不太平的内心更加烦躁。
这是市政厅自从宣布整治黑//帮以来,她在短短半日内遭遇的第五场意外车祸。
“小姐,需要将此事告诉卡迈恩老爷吗?”沉稳的声音由驾驶座传来。
卡梅莉亚将视线撇向窗外,一根女士香烟经由恢复知觉的手臂探出,混乱的硝烟味与爆//炸//物造就的耳鸣灭了她吸烟的念头,于是窗外的手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空气,而车内的人儿在轮胎碾碎的滚滚尘埃中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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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质地板映照着阴冷的光线,地毯早已磨损。一张宽大的木桌衡越房间之中,使得落脚之处变得无比狭窄,昏暗的环境不免使人心生困意,卡梅莉亚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而她上首之人不满地轻咳一声。
“早安,法尔科内阁下。”卡梅莉亚朝她道理上的血亲点头致意,黑胡桃木制成的猫形摆件在她脚边不远处四分五裂,市长小姐并没有忘记小心眼的阿尔贝托小少爷先前露出的暴躁丑态。
“很高兴您没有对他寄予厚望。”举起了权柄的利刃,而后将其指向了后盾的被寄予厚望者揶揄道。
教父花白的头发垂落在他昏沉的眸色前,经历了时代巨变的掌权者显然比年轻的雏鸟沉得住气,即使他常被诟病为毫无开拓思想的守成者,那些觊觎其地位的后来者也无法撼动这只早已垂暮的巨鹰利爪下堆积的财富。
“卡梅莉亚……”法尔科内叹出一口气。自托马斯·韦恩过世后,哥谭方被彻底捣毁、尚未萌芽新生的秩序化为犯罪巷中两具无名尸骸那腐烂的血肉,一切还未树立的高尚与美德在天空的阴霾下被碾作工业粉尘与废土。那时的哥谭需要什么?
激进的变革者?保守的建制派?
一个一事无成,却足够正确的鞋柜?
或是一位道德尚存于灰色,拳头攥紧入西装的暴君?
老文森特·法尔科内并不清楚,他只是被众人托举着逼上了那个位置,于是金钱和权利开始自顾自地攀附与腐蚀这个疲于奔命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卡迈恩比他谨慎一些、聪明一些、也怯懦一些,当他将襁褓中的小女儿送往她最为恐惧的,童话中的地狱时,教父从王座上缓缓站起,“god”留驻此地,而“father”起身离去。
或许人在生命尽头总会免不得念旧,每当看见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即使站在黑暗世界的最顶峰,他也免不得对卡梅莉亚·法尔科内更多宽容。
法尔科内缓缓说道,“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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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阿福,我已经下定决心收养这个孩子了。”布鲁斯·韦恩将肩上早已昏睡过去的年轻人缓缓放在管家提前铺好的、特别熏香的香软床铺之中。
“我并非要反对您,布鲁斯老爷。”阿尔弗雷德静静说道,“可您确定自己已经到了对生命负责的年纪了吗?”
布鲁斯虚掩上了房门,月光在空荡的走廊间倾泻,将阿尔弗雷德的身影拉的极长,仿佛他仍旧年轻。
阿尔弗雷德看向面前蓝色眼睛的男人,他在那些孤身离去的、自己未曾涉及的日子里成长为了熟悉而又陌生的样子,如果说八岁前的布鲁斯是个象牙塔中天真快乐的小王子,那么如今这个跳出象牙塔、来到新世界的大人或许已经成为了黑幕下的阿萨德。
他享受在自己的王城中巡察指示,看着治下井然有序的一切后,躲在万重机关封锁的王座上露出满意的微笑。阿尔弗雷德获得了生活在座冰冷城堡中的殊荣,却不再扮演那个在父辈时代里能够站在王座之后的密友角色。
他们之间仍旧离得很近,依然相隔甚远。
“他和我很像,”黑夜之中,高大的身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像是从我年少时轰然坍塌的时间中偶然抖落的碎屑。”
阿尔弗雷德不置可否地问询道:“您想让格雷森少爷也加入您那午夜开展的、打击犯罪的活动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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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卡梅莉亚自顾自为自己挑选了一把合适的座椅,“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您早便计划着转型,有些贪婪的鼹鼠将您对手下业务进行的清洗活动视作您心慈手软、优柔寡断的表现,并逐渐大着胆子觊觎您此刻仍旧盘踞的土地。”卡梅莉亚翘起了二郎腿,她此刻如同一个成绩发放后被留堂批评的不良少女,漫不经心,肆无忌惮。
“我告诫过他们,争得你死我活并非长久之计。”法尔科内打量着久未谋面的孩子张扬的神情,“但这并非你贪功冒进的理由。”
“贪功冒进的理由?”一声似有若无的嘲弄,“千载难逢的时机。”
教父顿了顿,无意识的自大会将人带向深渊,他一向最知道这点,卡梅莉亚轻巧的话语使得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老人不自觉地释放了几分气压:“我希望你能在不切实际的美梦成真前,意识到这里是哥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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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到我在飞,不是空中飞人那种,是真的在飞。”格雷森说道,他夸张的比划着,仿佛自己身后真的长出了翅膀,“像只鸟一样,哥谭从上向下俯视,就像一副穷尽万般颜色,最后却混合成一团污浊的迷雾。我看不透,于是奋力挥动翅膀,冲破厚重呛人的云层,然后看到了——”
理查德并没有彻底睡着,他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从法尔科内市长轻柔的怀抱,到韦恩老爷宽厚的臂膀,年少的孩子骗过了两位以卓绝的洞察力称著的大人物。沉默、闭眼,睡一觉,而后等待——大脑告诉他应该这么做,但在听到从门缝里露出的、布鲁斯难得的坦诚时,他忽而想和这个新闻报道里高不可攀的富豪随便聊些什么。
“看到了什么?”布鲁斯看着理查德那有些过长的不合身睡裤下,下意识蜷缩的赤脚,乐意接下这个男孩刻意卖出的关子——他没想到能在今晚看见恢复理智的理查德,可这个男孩就是勇敢地敲开了他卧室紧锁的门扉。
他是个坚强的孩子,布鲁斯在内心冷静地评估。
“阳光!刺眼的阳光,夺目的白昼!”
布鲁斯陪着男孩笑出了声,两人眼下晶莹的泪花即将滚出眼眶,却又被主人拼命忍住。
布鲁斯觉得自己需要收回先前朝阿尔弗雷德说出的一切评价,眼前的男孩与自己并无半点相似。同病相伶的经历之下,是温暖家庭塑造出的两个灵魂。
韦恩的前半生像是被复仇监牢判以无期的囚徒,他只能极力控制愤怒,或被愤怒控制。在成长的路上,许多人劝说过他,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幸福且快乐的度过余生,而不是将自我封存进与自己无关的罪孽之中。这些善意的劝导藏在每每自己启程离开哥谭时阿尔弗雷德拖到最后一天才收拾完好的行囊中,躲在托马斯与玛莎提前准备好的、每年生日无论自己在天涯海角都必定会被送到手中的惊喜礼物里。
但他选择否认死亡。这并非在否定死亡的必然性与有限性,而是摒弃上位者生杀予夺的优越。
和平中成长起的一辈向生与死求索的漫长道路,只不过是在哥谭苟且偷生的底层蝼蚁们睁眼必须学会的短暂一课:死亡只是生命的一部分。
理查德将这堂哲学课学得很好,纯洁的孩童双眸带给他对无法掌控、完全未知的威胁的独特视角,让他清晰地将分离焦虑与朦胧恐惧分割开来。良好的家庭氛围教会他不要恐惧失去,而是要感谢得到。
在每声响彻云霄的欢呼中,在每次擦肩而过的会面里,离别与明天一样普通。
重逢与明天一样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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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谭不欢迎美梦,黑暗不幻想明天。”
即使法尔科内没有明说,一坐一立、一老一少的两人都知道这位与哥谭纠缠一生的舵手的未尽之言。
“马罗尼、西恩尼斯又或是那些层出不穷的无聊罪犯,无论哪位都对法尔科内所霸占的财富虎视眈眈。”卡梅莉亚笑得冷淡,她将手中的礼盒推向了终于掀起眼帘的老人,花白的短发被齐整地梳向耳后,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加剧了罗马人的疲态:又或者他只是单纯的青春不再?
或许是被这片刻的脆弱触动心弦,卡梅莉亚选择再为自己的计划解释两句:“你我都知道,借着时代东风兴风作浪并非长久之计,哥谭的病症与郁结从来不在于黑//帮,今日的法尔科内,明日的韦恩,乃至于某日的蝙蝠怪人,都可能成为这座残缺城市上空的阴霾:既然如此,不如推个知根知底的上去。”
“我们永远无法拨开这何其厚重的黑云,更罔顾尝试统治。”法尔科内衷心说道,“你想借肃正之由立法尔科内一家独大也好,剿黑//帮钱财重建哥谭也罢。”
“法尔科内阁下,我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卡梅莉亚抬起头来,冷风从窗棂间似水流出,逐渐浸透了屋内对视的两人,粉身碎骨的摆件在她脚边叮当作响,扰得人不得安宁。
年轻的法尔科内站起了身,她漫不经心地欠了欠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真是胆大包天的孩子。罗马人想到。
“虽然有些为时尚早,不过……”
年迈的法尔科内打开了后辈那略带嘲讽,却又足够虔诚的贺礼,甜美的女声逐渐远去,“祝您万圣节快乐,父亲。”
一张理查德·丹尼尔签名的空白支票静静躺在父亲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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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收养我?”理查德夸张地叫喊道,惊起了庄园枝头上倒立的蝙蝠。
诚如阿尔弗雷德所言,布鲁斯并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他又莫名想起不久前从市长小姐那儿接过这个孩子时,因脚伤无法站立的女士讲述的那个未尽的笑话。
那两个疯子在城市的尽头向下鸟瞰,脚下的万丈深渊自觉与死亡划上了等号。索性相隔的距离并不算遥远——第一个疯子打了头阵,踮起脚尖,而后便轻而易举地越过两楼之间的空隙。
或许是为了营造气氛,市长小姐夸张地比划着,月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木质剧院地板上的背影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讲述者愈是眉飞色舞,那怪兽便愈是凶相毕露,衬得她的身形愈发娇小。
“另一个疯子是个实打实的胆小鬼。”夜风掀起她的长发,布鲁斯轻拍着肩上男孩的背脊:他并没有睡着,甚至还在颤抖。不过情有可原。
“不过情有可原,毕竟脚下可是万丈高楼,稍有不慎,便会像那些数不清的前辈一般,变成一滩烂泥。”法尔科内继续讲述着,幕布已被缓缓落下,而舞台上粘稠腥臭的人形血渍与清洗不净的脑浆烂肉混杂在一起,钻进每位观众的脑中,成为今夜伴他们入睡的恶灵。
布鲁斯朝外望去,城市的万千光景尽收眼底,人们早在先前的骚动中缓过神来,于是剧场满是没完没了的哭嚎与啜泣,他感受到肩头的湿润,而身旁的女声还在继续。
“无论跳过去的疯子怎么劝说,胆小鬼都始终不敢迈出一步。于是他只好掏出手电筒。”市长掐细了嗓子,头顶巨大的灯串猛然亮起,戈登警长开始有序组织人员疏散。法尔科内在喧杂中的轻声模仿道:“‘嘿!我用手电筒给你在两楼中间照出一道桥,你踩着桥就能过来了!’”
“于是胆小鬼壮起胆子,踏上了那条光束构成的道路,等他走到一半时,先前的疯子猛然关掉了手电筒。”
“——他和他的无数前辈一样,就这样坠入了黑暗之中。”市长偏过了头,两人都没有发笑。一个高挑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布鲁斯认出了他:哥谭的地方检察官,哈维·丹特。
“这样看来,或许还是疯人院更安全,也更可靠一些。”法尔科内朝他点了点头,以示告别。她缓步走入混乱的人群之中,曝闪的光线让韦恩看不清她的身形,影子却在光明之中辨得分明。
他转头看向臂膀中装睡的孩子,正如现在那样。
客观表象世界的人们对于孤独缺乏真实的想象,而这种匮乏的孤独最后被解释为对自由的向往。
自己是个很匮乏的人,布鲁斯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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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卑鄙地窃夺了‘我’的笑话!”小丑不满地嘟囔着。
“这是个烂笑话,却也足够好笑。”法尔科内评价道,她看向身后的小丑,他似乎将那个除了自己外无人发笑的笑话咽回肚子里细细琢磨,而后又从咽喉中吐出,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脆弱的脖颈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似泣血似作呕地大笑着,肆无忌惮,百般放肆。他打着眼睛细细观察着市长的表情——她在笑吗?她笑了吗?
隐约的雷声在其身后作响,小丑便无由升起了一股攀比之心,他咧开嘴唇,露出排列整齐如哥谭混乱车流般的细小牙齿,漏出影藏其中肉芽般嫩红的舌尖。雷声不甘示弱,而雨声后置,来的气势汹汹,压住了人群的呼吸声。小丑朝身后望去,那个近日出现的蝙蝠怪人终于姗姗来迟——他哭了吗?他在哭吗?
吵闹的人声构成了混乱中最神圣的乐章。
法尔科内撑起了把柄的黑色长柄雨伞,走入长久的缄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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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您下次讲这种血腥笑话前,能顾及到还有清醒的未成年人在场。”系统友善地提醒道。
“未成年人如何处置暂且不论,这个交通我忍不了一点了!”
第六次撞击姗姗来迟,被经验丰富操作娴熟的司机轻巧地躲过。来着径直撞向十字路口的人流,造成了今日的又一起区域性//交通瘫痪。
一刻也来不及为格雷森夫妇的死亡而哀悼,接下来赶到战场的是碟中碟中谍版《漫长的万圣节》(划掉
水一章过度,试了一下双线并行,感觉有点小乱。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前两天因为蕾佳夺冠太高兴了晕了一周,为了庆祝三岁牝赢有马的伟大历史壮举,决定去打两把维3找找市长的感觉。
结果因为钢4玩法入脑导致一直在种田游戏(?)里打内战,水深火热程度堪比哥谭。这样想来其实找手感最适合的还是天际线#思索
理查德·丹尼尔是哥谭银行行长,不过bro的存在感真的很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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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