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纳喀索斯 第10章 门

“一个人里有两个我，一个在黑暗中醒着，一个在光明中睡着。”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周六晚上。

夜幕笼罩下，瘦削苍白的一位绅士坐在图书馆管理员办公室中，略带忧郁地合上手中的书，抚过书脊后将其与写着自己名字——伦道夫·卡特（Randolph Carter）的工作证一同放在胡桃木的桌子上。

昏暗的灯光下，图书馆书架仿佛一排排巨型岩石矗立在地表之上。他已连续两个多月听到黑暗向自己时不时发出带有闪现希望和智慧的低语，并成功地从中提取出“祂”类似怜悯和悲剧的意识。

“find her. ”

“I will. ”

获得眷者承诺后，祂的情绪转为兴奋，灯光闪烁不停，好消息是，骚扰卡特许久的低语终于停止了。

“Well……别着急，让我先看看。”

卡特将银钥匙从古老的、雕刻着纹饰的橡木盒子拿出来。那纹饰是如此可怕和怪诞，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无人能打开。银色的钥匙表面镌刻着某些神秘的图案，仿佛是拥有生命般流动。图案中心则由细小繁密且难以辨认的怪异文字组成——它通向梦境遗失的门，为旅人指引方向。

伦道夫·卡特乘着阴沉的秋夜，沿途经过此起彼伏的山路与斜坡上的林地。他在一片巨大的榆树林处停下，残垣断壁之间层层叠叠闪烁着萤火虫的灵魂。随后，他来到了森林斜坡上一个怪异的洞穴中。洞穴最深处有个巨大的裂缝，裂口内是一个阴森恐怖、恶灵萦绕的地方。

“I found you.”

卡特面色自若走进裂口，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轻松自在。他跟随着地上长长的绿色光影，穿过附近游荡的幽魂海，找到了链接其他时空的法阵，也发现躺在法阵中央被打上标记的祭品——那是一个年幼的女童。

她的身体如被鬣狗或其他肉食动物捕猎进食后剩下的残骸，腹部敞开，脏器和血肉乱糟糟混在一起，四肢被打断，目光所及之处的皮肤上被利器划出无数道伤口，散发出死亡的腥臭。

卡特经历过无数诡异恐怖的梦境，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已被洗去大部分“人”应有的本能和情感，见到这样可怜的孩子，他的心中没有为她哀悼或涌上怜悯的情绪。他只是熟练地将祭品翻了个面，就像处理过去出现个各个角落中的祭品们一样。

不，被祂标记的祭品终究是特殊的。

卡特发现祭品的脸上浮现出与银钥匙上的图案与咒文，他阅读着浓雾中浮现出的文字：克劳迪娅·阿撒托斯——那是她的名字。

透过孩童空洞的眼窝，眷者能够看到向“万物归一者”祈求的信徒们，而这个祭品便是他们奉献给犹格·索托斯，用于取悦祂的礼物。

“真是会给我添麻烦。”

习惯与孤独作伴的男人盯着巨石基座上的那位化身，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脱下身上的风衣，把这具“玩偶”裹成木乃伊，防止有什么器官或者血肉遗失，将她抱在怀里，冰冷的唇贴了贴她的额头，算是自己能给予的为数不多的安慰。

棺材模样的座钟发出癫狂的滴答声，卡特看着天赋异禀的孩子被浓雾笼罩。奈亚·拉托提普，犹格·索托斯以及还有其余不可名状者住入这具躯体的信号令他咂舌。伤口痊愈，完美的容器从昏迷中苏醒，睁开双眼的瞬间，所有纬度都消融在绝对的深渊中。拉莱耶的宝石挂在孩童脆弱的脖颈，她失去了曾经痛苦的记忆。

从那天开始，伦道夫·卡特多了一个妹妹，一个双亲因意外去世仅剩自己这位亲人的妹妹。卡特没照顾过年幼的孩童，他只能从浩瀚的知识中找寻各个种族照顾幼崽的经验，再加上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同事兼好友们的帮助，成功地摸索出与克劳迪娅的性格，习惯和相处模式。

克劳迪娅很少哭闹或对什么有强烈的**，她很安静，喜欢看书，除了上学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密斯卡托尼克的图书馆。克劳迪娅也很喜欢图书馆的看门犬，它们洋溢着死亡、凶狠与恶毒的气质，却对她格外纵容，即使是小姑娘骑在它们身上，或者抓痛了它们，也不会生气，反而会用湿漉漉的鼻子蹭她的手，任由她玩闹。

图书馆管理员亨利·阿米塔奇博从担心克劳迪娅被咬到淡定只用了两周，他一开始只以为看门犬们只是对人类幼崽很宽容——直到他发现克劳迪娅脖子上戴着的那颗绿色宝石，额头瞬间蹦出青筋。他强忍怒火咬牙切齿地撞开了密闭读书室的门，扯着传奇调查员的衣领低声谴责。

“你给一个孩子戴拉莱耶？？你是不是疯了？！”

“放轻松亨利，克劳迪娅驾驭得了。”

——更何况她身体里还有更可怕的旧日呢，想到这里，卡特连忙止住倾诉的**，将真相咽了回去，毕竟，他可不想看到老头被气得昏厥。

总之，经常沉浸在古老传说与神秘知识海洋的卡特有了带孩子的得力助手。老亨利比卡特照顾克劳迪娅的时间还长，可是小姑娘最依赖最喜欢的仍然是卡特，这点让阿米塔奇博士嫉妒得眼红。

“看看这是谁呀？噢，是我们忙碌的卡特绅士。真不容易，您还记得接自己寄存在图书馆的妹妹，真是位称职的好哥哥。”

“亨利，这阵子麻烦你了。”卡特温柔地笑着，从行李箱中取出一个包裹，里面装有好友找寻很久的神秘学书籍。

“……你可真是个狡猾的狐狸。”

阿米塔奇博士知道这本书有多难找，也知道这份礼物有多珍贵，只能恨恨地咽下责备的话语，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浅浅质问一下好友。

“卡特，小克劳迪娅已经等了你将近四个小时了，下次如果不能按时来接她，就不要给她希望和承诺。”阿米塔奇博士拍了拍卡特的肩膀，“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很喜欢她，如果……你不愿意承担抚养她的责任，我们很乐意接手。”

“我去接克劳迪娅。”

卡特以不容置疑的语气结束了对话，他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与往日的彬彬有礼没有区别。但阿米塔奇博士知道，好友温和的伪装下流露出一丝警告。他意识到好友对小姑娘的在意和感情远远超过表现出来的模样，这让他松了口气，也替小姑娘高兴。

卡特抖了抖风衣上的灰尘，简单收拾好自己后敲响了图书馆管理员办公室的门。“克劳迪娅，抱歉，我来晚了。”克劳迪娅听到熟悉的声音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她抓过一小袋巧克力饼干，跳下椅子一路小跑开门。在门外，她终于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家人。

“哥哥！”

幼崽欢快地扑进家人温暖的怀抱，卡特熟练地抱起她，摸摸她的头，后背上下起伏弧度从大变小，很快就得到一个乖巧埋在自己怀里，极易满足的幼崽。

“哥哥，你饿不饿，我给你留了饼干！”

“谢谢克劳迪娅，我确实有点饿了。”

克劳迪娅撕开包装，从中抽出一片饼干递到卡特嘴边，他配合地张嘴咬住，垂下眼眸刚好就能看到她有些空洞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在那深紫色的屏障内，游走着闪烁的光，最终潜入薄雾之下。

“困了就睡吧，很快我们就回家了。”

阴郁闹鬼的阿卡姆还是将克劳迪娅抚养长大，整个过程还算得上风平浪静，没有让人苦恼的青春期，也没有少年人的叛逆，她按部就班地考上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接手一部分卡特的工作，陪伴着阿米塔奇博士一同看守图书馆。

若说有什么意外，那就只有敦威治的威尔伯试图迫害克劳迪娅未果，被难得因愤怒失态的监护人暴揍了一顿扔进了森林，稀释了他身上本就微弱的犹格·索托斯血统，任由图书馆的看门犬将他撕成碎片。

克劳迪娅窝在卡特的怀里汲取温暖，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安抚好少女，凝固在身体表面名为恐惧的冰雪开始融化，她停止颤抖，深呼一口气，啜泣声逐渐变弱。

拉维妮娅·维特利与威尔伯对自己说过的咒骂与蛊惑重新浮上心头，她将脸埋在监护人的怀里不敢抬头，心脏每跳一下都带着一阵抽痛。最后，她还是开口问出可能会打破自己与卡特之间微妙平衡的问题。

“哥哥……我不喜欢其他人，也不想和其他人生活很奇怪吗？”克劳迪娅声音有些颤抖，她紧紧攥住卡特的衣襟，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只想和哥哥一起生活……这样是不对的吗？我对你来说是个甩不掉的麻烦吗？你会赶我离开吗？”

——我很依赖你，我很爱你，这种情感是不应该存在的吗？

克劳迪娅不是孩子了，她见过其他家庭中兄妹的相处模式，虽然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出格行为”。但……她得承认，自己与卡特之间确实太过亲密。

从十岁起，她就能记住自己的梦境。她的梦太过特殊，有时是噩梦，有时是美梦。十三岁，她在梦中遇到卡特，从梦中惊醒后自己居然在卡特的房间，本应远行的监护人此时却诡异地坐在床边，当他的掌心落在额头上时，她意识到自己与哥哥都是特殊的存在。

克劳迪娅越来越习惯和卡特分享梦境中的所见所闻，她已经习惯睡在卡特的房间，两个人在梦境中相遇后醒来会依偎在一起。她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卡特身上，她的占有欲让自己都恐惧，或许会让他感到沉重窒息，所以才会越来越频繁地离开。

卡特读懂了克劳迪娅话语中究竟想表达什么。他自己是个追寻未知探索和超自然现象的“怪人”，他早已踏上梦境之旅，对现实世界的归属感不高，表现出温和也是因为他不在意这里的一切，能让自己愿意留下的羁绊此时就在怀中，对待克劳迪娅的态度总是特殊的。

卡特的掌心悄悄用力按在少女的背脊之上，让她从自怨自艾中回过神。“克劳迪娅，我很尊重你，也很爱你。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任何事。”

“其实……你已经察觉到我们和其他人的不同的对吗？不用强迫自己做决定，你可以踏入梦境，你也可以保持人性。你永远是我的家人，无论是什么身份，我都可以接受。”

“我明白了，哥哥。”

从那个时候起，克劳迪娅不再逃避，并且拥有了“看见”的权柄。

新的一年，又一起新的异常事件发生时，克劳迪娅正和奈亚在密斯卡托尼克河边散步。孤僻美丽的少女与她的灵魂在苍白的月光下起舞，她们也习惯了这些年伦道夫·卡特乘着夜魇，翱翔于幻梦之间。

“哥哥不去帮阿米塔奇博士么？”

“他可不是弱者，克劳迪娅。更何况，莱斯，摩根也在，那东西翻不起波浪，会被驱逐的。”

卡特摩挲了下少女的头顶，他瞥了一眼嬉笑的奈亚，不动声色地扭头抱了抱自家崽。这位调查员对平凡生活所剩不多的温柔，尽数给了克劳迪娅。

后来……克劳迪娅踏上属于她的旅途。

与少女生活的点点滴滴一切都在卡特的脑海里盘桓，记忆与想象变成了一系列模糊图画般的景象，翻滚的混沌与少女纠缠，固定在明确的边沿与轮廓。

原本摸索着离开长者巢穴的幼崽，沿着光团的轨迹，再次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月亮升起，传奇调查员转动银钥匙打开月光，跟随少女的呼唤，来到这个虚弱的空间。他俯视着苏醒的拉莱耶，穿过深渊的海水走进克劳迪娅的灵魂。苍白的少女笑着投入他的怀抱，露出久违的依赖与甜美。她向领路人诉说着这个干燥阳光的世界，诉说着自己获得的能力，好像时间永远没有尽头。

伦道夫·卡特看了一眼意识海中尚未孵化，但是预备来地球搞事的几位，情绪毫无波澜，甚至还夸奖少女做得非常好——本性善良的容器，对于地球来说最好的选择，他也不必担心世界意识会做太过分的事情。

“不必顾忌规则，克劳迪娅。你是最好的。”

卡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那个试图窥探这里的守护者，给予她无声的警告。在他们面前，这个世界的居民们只是更有经验、更有智慧的野人而已，偶尔留意一下几个危险分子，其他人不足为惧。

飘浮在少女与卡特面前的是一场奇妙未知的盛会。卡特带着克劳迪娅来到自己常去的幻梦国度，他们航行在金色的奥克拉诺丝河上，在象牙色的城市里遨游；穿越群星之间不可名状的深渊，神圣芬芳的星河轻拍他们的面颊。维度漩涡中，少女也和卡特一样，看到了无数个时间线的自己。

终极之门就这样简单地为继承者打开。

陌生又无定形的宇宙深渊似乎是察觉到了新生儿，在不可见的停顿下，化作令人着迷的光辉，难以言喻的雄伟与壮丽。祂似乎察觉到少女的不安，光熄灭了。死寂笼罩在四周，怪诞场景融化成五彩的粉末，将卡特和幼崽送回了温馨奇妙的世界。

经历了从巨噬蠕虫世界等恐怖氛围洗礼的伦道夫·卡特无奈地回头看向消失的终极之门，留下一声叹息。

“你就宠她吧。”

黎明时分，克劳迪娅结束了梦的旅程。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卡特的世界，也是真正被他所接纳。他站在斯凯河之外的乌撒，在少女离开前用冰冷的唇轻吻她的额头，就像最初见面时一样。他怀里抱着黑猫，目送她的身影在梦境中消失。

获得力量补充后，奈亚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克劳迪娅的灵魂中，他的苏醒令少女欣喜。男人冰冷的指尖圈住女孩的手腕，爱意倾泻绽放着醉人的香气。他揽着面露疲色的少女，欣喜、恐惧、惊慌交织在一起。

痛苦化作点心，被彼此的心跳分食。

奈亚原本黑色的短发在离开的这段日子里长了一些，她的吻落在另一个自己的的眼睛和额头，两只克劳迪娅抱成一团亲吻。

风微凉而潮湿，坐在海王对面的少年忽然发出一声喟叹。他的发尾卷曲如水仙花环，勾在兜帽边缘，苍白的指尖搭着眼帘，隐约露出的笑意带着无意识的旖旎风光。即便是亚瑟这样的粗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深渊来客的美可以轻易杀死任何人。

“我想带的礼物已经到了。”

门外传来阵阵惊呼，少年目光平静没有解释的意思，亚瑟只好匆忙起身出去查看。壮丽与奇特的珠宝成箱堆积在海滩——几乎全部都可以陈列在博物馆中。玫瑰色的光晕镶嵌在海岸线，将流动的深蓝色宝石拢于怀中。

“这片海，就是我的礼物。”

少年的话语漂浮，如白色的泡沫破碎。亚瑟感受到了那些困扰海族已久的垃圾尽数消弭，过于惊喜的海王没能领会拉莱耶的未尽之意，他还只当这位少年是单纯的好心。

“噢，拉莱耶，你将永远是亚特兰蒂斯的朋友！”

“呵。”

青蓝色的雾气朦胧冰冷，他注视着天真的王毫无怜悯之心。就在他要解开封印的门，准备抹杀碍事的亚特兰蒂斯时，海王正好兴奋地问了一句。

“这些珠宝要运到哪里？”

少年听罢眉目舒展，充斥着暴虐深渊的内心充满安宁。

“纽约，复仇者联盟。”

“有个小姑娘说，要偷我的财宝养奈亚。”

金发美人露出温和的笑容，眼底的爱意可以融化死星。

浅浅讨论一下卡特和克劳迪娅的世界观吧，他俩心里其实都是渴望建立羁绊的，但他们又不是很在意“确认”的结果。

克劳迪娅不是一开始对卡特就有很独特的情感，她是在进入幻梦境后在卡特的“引导”下发现自己对监护人有不该出现的感情，这点她在成长过程中从同学们口中已经了解过，毕竟正常的“兄妹”是不会一年三百多天都睡在一个房间里的，哪怕只是单纯地躺在一起讨论非人世的存在。

也是在那之后，克劳迪娅明白他们其实是同类，卡特对自己的特殊和承诺她听得明白，但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踏出那一步。她厌恶享受卡特的爱却又不愿回应的自己，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扭曲心理，为了不伤害到彼此，她选择“自己”，将自己汹涌的情感分割成许多部分，保持当下的平稳。

卡特沉迷神秘学，对人世早就没什么正常的“留恋”。克劳迪娅是银之匙带来的意外惊喜，他对克劳迪娅的感情同样复杂扭曲，他的占有欲远比表现出来的强烈，但同样，他也给予克劳迪娅绝对的平等尊重，给予她想要的自由。

他很清楚克劳迪娅的纠结和回避，他对此也完全不在意。“爱”在他的世界中没有那么重要，这不是必需品，但克劳迪娅可以是那个例外。他们拥有漫长的生命，拥有相同的秘密，他们就算永远保持这样的状态也没关系，他们既不属于彼此，又在某种程度上占有彼此——他们都是彼此的最优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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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