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海港警察故事 第17章 第 17 章

自从戒烟之后，佩斯利在每一个上班的早晨都会变得非常烦躁。

她站在港口边缘，沉默着凝视大海，心中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一把火烧光这个无聊的世界。毁灭世界的冲动每次大概会持续十五分钟，直到她空白的大脑再一次回忆起接下来的工作——烦人的、痛苦的、永远没有终点的工作。

此刻她的目光一直潜进地表深处。今天早上毁灭世界的计划是掀起惊天动地的超级海啸，顺便唤醒某个在海底沉睡的庞然大物，等到残存的人类全部聚集到内陆后再开启一场毁天灭地的流星雨肃清所有幸存者，从此地球进入寂静无声的新寒武纪，一切重新开始，直到恐龙再次回归它们崭新的领土……

当第一只新生的始盗龙在新纪元迎着朝阳破壳而出时，迪克·格雷森爽朗的声音打破了佩斯利对美好未来的幻想：“我找到你了！”

“……”

佩斯利平静地转动脑袋，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早上好。”

剧烈运动让迪克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他的嘴角失望地落了下去：“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你知道我要来找你了对吗？”

“不，我完全不知情。”佩斯利低下头轻轻扫了扫衣摆，“我很惊讶，真的。”

“啊哈！那我再说一遍——找到你了！”迪克再一次恢复自信，“我搞明白了佩斯利。一开始我想着尊重你的私人生活，所以总是束手束脚的。而且说实话，我有点害怕你——不要觉得我没出息，连超人都对会魔法的家伙有心理阴影——总之！现在我不怕了，因为我理解了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完全可以站在平等的位置上相互对抗！”

佩斯利笑了一下：“说说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迪克郑重其事地看着她：“你是有原则的人。即使掌握着毁灭世界的能力也绝对不会滥用的那种人。”

“嗯哼。”佩斯利点点头，“非常准确。我最不可能干的事就是毁灭世界。你真是把我看透了，格雷森。”

“你之前总是说一些我们同事的秘密，比如杰克的婚外情什么的，所以我先入为主，以为你一直在监视所有人——但是我错了。”

佩斯利深以为然地点头：“错得离谱。”

“——错得离谱！我必须为此道歉，佩斯利，我把你想得太坏了，我真的不该疑神疑鬼的……”

“你没必要道歉，我不怪你。”

“你根本就不会监视我们。”迪克感动地笑了，“即使你可以也不会这么做。如果我把怀疑和警惕的时间用来认真思考，或许我早就能更加了解你了。就像了解杰克一样，只要关注到一些细节。”他环顾四周，充满感慨地叹了口气：“只要把这一点想通，你以前说的话就都串联起来了……就像华生和福尔摩斯第一次见面，福尔摩斯第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军人，但是华生绝对不会怀疑福尔摩斯在他身边提前安插了眼线……天呐，我简直是最糟糕的华生，我忘了你是一个优秀的侦探……”

“格雷森……”佩斯利不由得放缓语气，“你喝了多少咖啡？”

“五杯三倍浓缩——这不重要。”迪克把手放在眼前挥了挥，似乎要赶走什么不存在的东西，“就在刚才，我又仔细想了想，你之前的语气很不对劲。我们是搭档，而你又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警察，没道理拒绝工作。我告诉你城里有很多人失踪，你却一点也不在乎，因为你早就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佩斯利被对方陡然提高的声音震得后退一步。迪克的眼睛里闪烁着亢奋的光芒：“然后我就在想，佩斯利只来了三个月，她怎么知道这些人的行踪的？难道她在整个布鲁德海文都有眼线吗？不是！是因为这短短的三个月里她一直在接触他们！”

“你没必要这么……”

“让我说下去！”迪克近乎是恳求地打断了佩斯利，“紧接着我又想到，佩斯利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根本不了解她的日常生活啊，我们只是在一起上班——但是我真的不了解吗？也不是！”他伸出手指指向佩斯利，仿佛电视节目里揭露神秘大奖的主持人：“——你早就透露过你的日常生活。”

“就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带着一个嫌疑人闯进我家，为了表达歉意不得不透露你的住址，就在港口的天桥底下！”

“我也没那么不情愿……”

“我从来没想过天桥！”迪克已经进入了忘我之境，“我走访了每一个街口，翻了一遍又一遍的出入境记录，偏偏忘记了脚下的空间。布鲁德海文简直就是建在桥上的城市，我怎么能忘了呢？”

他摊开手，在原地转了半圈，背对着几步之隔的大海：“根本就没有人失踪，他们只是搬到了天桥底下，和你一样……”

宽阔高大的钢铁桥梁向下投射出一片灰色的阴影。这里是渡船会经过的地方，桥下的平台原本是一片荒芜，是布鲁德海文填海造陆时期遗留下来的产物，由坚硬的砂石和破碎的水泥块构成。由于随时会被夏季的海啸或者暴雨淹没，地产商放弃了这块土地，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无处可去的流浪者们渐渐占据了这里。

除了没什么牢固的建筑，天桥下的这块空间俨然成为了一处小型聚落，其中的居民绝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不远处挤在一起的帐篷中间摆着一个燃烧的垃圾桶，从中冒出股股黑烟，一个围着破毯子的老妇人蹲在旁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控制不住音量的迪克。海风吹过，她的头巾下露出几缕灰白的头发，像风干的海草一样随风飘动。

“现在，我的调查结束了。”迪克的笑容逐渐转化成某种僵硬的迷茫，“这是……和那个连环杀人犯没关系，现在结束了。”他似乎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所以我一直在浪费时间。”

佩斯利正在以外科医生的严谨态度观察迪克的表情。五杯三杯浓缩的效果正在慢慢褪去。他把手指插进自己凌乱的头发，似乎已经疲倦得连失望的情绪都表达不出来了。佩斯利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看了眼手表，上班打卡的时间已经过去，她立刻就决定旷工一天。这个决定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现在她可以打起精神进行社交活动了。

“你在烦恼什么？”

迪克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查案本来就容易走进死胡同，你应该明白的。”佩斯利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你遇到什么糟心事，以至于把情绪带到工作里来了？”

迪克低垂着头，仿佛一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狗：“我只是……突然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我是说，我的工作真的有意义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安慰的谎话？”

“……安慰的谎话。谢谢。”

“我才不会安慰你，我只会说真话。”佩斯利把巧克力扔进嘴里，“——你的工作是有意义的，特别是在你为它感到痛苦的时候。”

“我今天看了安德森·朗曼的资料……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连环杀手。”

“谁是安德森·朗曼？”

迪克失落的情绪立刻就被打断了：“是那个逃犯啊！我们上次还在路上试图拦他的车！然后我们还去了二手车停车场——你把我们美好的工作时光全都忘记了吗！”

佩斯利露出敷衍的笑容：“什么是‘美好的工作时光’？你三十秒之前还在怀疑这份工作的正确性呢。”

“那是我情绪上头说的气话！我喜欢当警察！”迪克把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又在不远处那位老太太不满的眼神中垮下肩膀，“我怀疑的不是警察的正确性……是夜翼的正确性。”

佩斯利冷淡地转过头去：“你当了多久的义警？”

“很久……我的人生就是从义警开始的。”

“那么长时间过去了，你直到现在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吗？”

“也就这两年才开始单干的！——佩斯利，你能少说点真话吗？批判性太强了……”

“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有时候保持沉默就是最大的安慰。”迪克勉强笑了一下，“总而言之，我看了安德森的档案。他杀死的那五个人并不无辜，可以说是十恶不赦。这让我觉得他的行为就和……就和义警差不多，但是更加极端一点。”

佩斯利听话地保持沉默，平静地等待着嘴巴里的巧克力全部融化。迪克看了她一眼，随后继续说道：“然后我又从杰克那里得知，因为他杀死了议员的儿子，警察都不敢逮捕他，因为那个议员已经买下了他的命，要在他进监狱之前杀死他。”

迪克茫然地盯着那个冒出火焰的垃圾桶：“我同情安德森，厌恶议员，但是从本质上说，他们两个人其实在干一样的事，绕开法律动用私刑……就和夜翼一样。我所行使的正义只不过是自以为的正义。”

佩斯利的喉咙里冒出一阵古怪且不容忽视的闷响。就是那种特别想说话但是嘴巴被封住的人会发出的声音。迪克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好了，我说完了，你现在可以尽情批判我了。”

佩斯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你在当义警之前就该弄明白这个问题——认真的吗？现在才开始反思？你是怎么当上义警的格雷森？被骗入行的吗？”

迪克假装自己听到了宽慰的话语：“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些话……谢谢你，佩斯利。”

“别装了，我看到你的眼泪了。你真的是被骗入行的。”

“当然不是！那时候我还很小，但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好吧——听我说。”佩斯利抬手止住他的辩解，“你知道桥洞里为什么聚集了这么多人吗？在不久之前，市政厅颁发了‘清洁街道’的政策，唯一一项措施就是赶走所有肉眼可见的流浪者。留给他们的只有两条路，不是去哥谭，就是钻到看不见的桥洞底下生活——像我一样。”

迪克愣了一下：“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你是个天真又单纯的小傻瓜。”佩斯利冷漠地回答，“没有人会直接告诉警察‘驱赶可怜的流浪汉’。他们只会用一堆乱七八糟的公文暗示我们，而你就是那个读不懂暗示的家伙。现在，你从这件事里明白了什么？”

“……我该早点阻止这一切。”

“完全不对。”佩斯利失望地摇头，“你应该明白，这个国家的警察体系和政府一样都烂透了——无可救药。相信我，我以前是纽约的警察。而当公共机构流失正义性时，个人就必须担负起更多责任。你应该相信你的判断。”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支持我当义警？”

“绝对不是。我坚决反对没有人生目标的未成年人担任这份工作。”

“没关系，现在我的目标很坚定，而且我早就成年了。”

“是吗？那就坦诚地告诉我你当年为什么要当义警。”

“因为可以惩奸除恶！……而且很酷。”

佩斯利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冰凉的微笑。随后这个笑容渐渐淡去。她望着灰色的海平面，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不赞成我，并且觉得我是个极端的无政府主义者。”

“……”迪克耸肩，“如果无政府主义可以让夜翼继续存在下去，那也没什么不好。我们谈论的问题本来就没有答案。”

“是啊……”佩斯利的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怅然的情绪，“所以我才会和上一个义警分道扬镳。”

迪克突然精神抖擞地凑了过来：“是时候跟我讲讲你的过去了。”

“我拒绝。”

“你不能拒绝。”迪克强硬地挤到她面前，“你说过的，解开一个谜题就给我一个奖品，现在是兑现的时候了。”

“……你解开了什么谜题？”

“我找到了你住的地方！”迪克的声音里带着胡搅蛮缠的勇气，“你知道布鲁德海文一共有多少个桥洞吗？我跑了大半个城区才找到你——求你了佩斯利，起码让我的工作有点成就感吧？你不想谈上一个义警的故事，就跟我说说国防部奖章的事怎么样？”

“算了……你解开了一个谜题。”佩斯利抬眼看向他，“但是，你确定你想要的只是一个无聊的奖章故事，而不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更有价值的礼物吗？”

“……多有价值？”

“我从很多天以前就开始准备了——就是这么有价值。”

迪克皱紧了眉头，神情无比严肃，显然是在内心进行激烈的权衡。很快他就懊恼地闭上眼睛：“好吧！我不要听故事了！我要那个礼物。”

佩斯利满意地笑了。她举起手在头顶挥了两下。只见那个一直守在火堆边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随后缓慢地朝着两人走过来。在迪克疑惑的目光中，她摊开僵硬的手臂，从包裹着自己的毛毯里取出了一个铁丝编成的小笼子。

“谢谢，玛丽。”佩斯利接过笼子礼貌地道谢。玛丽只是冷冰冰地点头，临走时还瞪了迪克一眼。佩斯利把笼子举到迪克面前：“小心点，他会咬人。”

笼子里盘踞着一只雪白的芦丁鸡，脖颈有一圈黑色的斑点。这只身形小巧的家禽无精打采地蜷缩成一团，刚刚被骤然出现的亮光惊醒，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抬起脑袋，与同样茫然的迪克对视，像一颗炸开的羽毛球。迪克毫不犹豫地反悔了：“现在还有机会重新选择吗？”

“当然没有。”

“可我养不了他！”迪克无措地接住朝他扔过来的笼子，“我连我自己的小狗都养不了——我太忙了……”

“你知道芦丁鸡可以食用吗？”

“不！我不会吃掉活着的动物！”迪克难以置信地看着佩斯利，“你为什么……这个礼物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想要我的国防部奖章！”

“他的名字是‘利爪’。”

“为什么一只鸡要叫这么酷的名字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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