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总有人以为世界依照简单明了的规则运行,努力会得到回报、违规会招致惩罚、故事有一个好的结局就意味着主人公往后的人生也将一直幸福。凯文一定也是这样以为的,才在扳回一局之后不设防地提出了分别的要求。他真当我不会拒绝吗?他以为他是谁,能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或者凯文其实感觉到了我对他的不耐烦,他知道我考虑过丢掉他,他相信我对事情的走向乐见其成。也许吧,也许我确实应该放他走。就算是再心爱的玩具也没有一直抓在手里不放的道理,何况是证明了自己的价值的朋友。我不是很轻易就让梅芙走了吗,既没有大发脾气,也没有做点什么去推迟离别的时刻。就这么和凯文告别又有何不可?
但我本来不想和梅芙告别,我愤愤地提醒自己,是凯文赶走了梅芙,他让我不得不催着梅芙离开。而且,我把凯文带在身边不是为了放他走的,他应当做好的事情是陪伴,而不是仅仅成为我记忆里的一个念想。
我难道还缺念想吗?我的记忆之海里筑起了那么多座灯塔,从超人到L.L到博士到梅芙到玛德琳,他们在汹涌的波浪中屹然不动坚如磐石,发出或明或暗或冷或暖的光。我不需要凯文成为又一座黑暗里熠熠生辉的高塔,我不对他寄予那样的厚望。我要的是一个待在我身边的朋友,并不必须要是凯文,如果凯文做不到,我也不会自讨没趣。他大可以对我承认自己的无能,但先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再拒绝与我同行?那太过分了。
我张张嘴,几乎要允许自己摧毁凯文一时的胜利。毫无疑问,一旦我这么做了,没有人会对事情的结果满意。我可以留下他,但我那样我留住的就不是朋友了。我不会得到我想要的。尽管如此,我依然想对短暂冒险的分别结局说“不”。
不是因为我能从中获取什么,只是因为我可以。或者我想让凯文看到我可以。如果你不展示你的能耐,人们怎么有办法知道你有多强大?凯文不知道我的强大,我向他展示的部分太少了,远远没有达到我的极限。所以他才会以为公共场合和社会规则能阻止我使用暴力,明亮的蓝眼睛里流转着愚蠢的期冀。
可凯文和他父亲站在一起,他挡在我和那个男人之间,仰起的脸面容柔和,好像真的相信这声道别是一句咒语,能够让我们和平分开。这对父子保护彼此的举动一定以某种方式干扰了我的大脑。人脑不仅是精密运作的仪器,也是易受影响的系统,只能是这个原因。
我忽然就愿意放弃了。我一个人也能活下来,我并没有必须和凯文待在一起的理由,更重要的是,我想看他赢。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忍受着疼痛踩在钢丝线上,终于看见希望的曙光。凯文难道配不上得偿所愿吗?他那么倒霉、那么多灾多难,好不容易做出一次反抗,我怎么能破坏凯文应得的胜利?我想要他赢,努力理应得到回报,反抗合该赢得自由。
我太想赢过沃特一回,战胜这家公司的滋味就像战胜命运一样甘美。我想看凯文赢得获胜者的奖赏,好像这样我就也能取得另一个战场上的胜利。一千个声音告诉我这样自欺欺人的鼓舞毫无作用,但我只在乎藏在其中的那一个小小的不和谐音,它尖叫着——让他赢!
于是我轻快地对凯文眨眼,如他所愿道别。如果不是当着人家父亲的面这样做太像挑衅,我会揉乱凯文的头发,看着凯文的眼睛说:“我为你感到骄傲。”
——就像漫画里英雄闪烁人性光辉的时刻。
我可真有幽默感。
事实证明,我一个人不能活下来。当太阳的余晖消失在街道上时,我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文学作品里常有一类角色,他们独来独往,无牵无挂,不相信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这样的人被称作孤狼,或者说独狼。我过去认为这样的行事风格听起来很酷,现在依然如此。没有软肋,没有负累,能够脱离群体的帮助而独立存活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凭证。但我并没有这样强大的人格核心。恰恰相反,我最大的敌人是孤独,以及诸如此类的软弱情感。
那些脑袋空空、装满了一知半解的哲学理论的半吊子不是经常卖弄些诸如此类的话吗——“最大的敌人在镜子对面”、“最后一个要杀死的是自己”。我也时常凝视自己玻璃上的倒影,凝视金子般耀眼的发和湖水般澄澈的眼。
我怎么会憎恨他呢?那镜子里的不是约翰,而是与我面容一般无二的美丽生物,一个更优版本的二重身,剥去软弱的精神,灵魂的伤口处逸散出躯壳中丰.盈的力量。在日复一日幻想的装点下,镜面上的另一个自己越发生动、愈加真实,我雕琢着理想的自我,期待有一天他能走进现实,然后我再也用不上约翰这样正统而又平庸的名字,再也不需要借用他人充当自己心灵的拐杖。
得到制服和代号的那一天,我曾以为那样的未来近了。但转眼间,它又抖动翅膀,扑簌扑簌飞离我的指尖。这才是真正的幽默——时至今日,我依然恐惧独行。
我试过了,制定一个有条理的行动规划,先找一家旅馆下榻,再找一个经济来源,也许还要收集几份旅游指南。可我没有心情。当我一个人面对这些问题时,一切都变得不再有趣了。人们从各个方向走过,奔跑在自己关心的琐事间。如果没有人看到我,那么欢笑抑或是哭泣、创造抑或是毁灭,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于树叶投下的阴影中放轻呼吸,生怕惊动五步外梳理绒羽的鸟儿。天色正不可避免地转暗,每一缕被抽走的阳光都让空气不那么温暖。据说真正独自生活的孤狼总是沉默的,离群的落单者反而会花时间嚎叫,它让自己的声音传得远远的,以便族群找到它、接纳它。我大概是学不会缄默,也学不会独处的。
这一刻我发自内心地感到疲惫,短短三天的外界生活对我而言似乎已经足够了,于是回到沃特的庇护下也成了一个可以接受的选项。主动回去的话,他们会原谅我的吧?
草坪上的小鸟飞走了,没有任何人为因素的惊扰。也许它只是想飞了。我的视线追逐着远飞的鸟,从天际回落到地上。我环顾着这座城市,决定再看它最后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我的起飞动作没能做完。
在我广阔的视野里,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不是小件的锌制品,而是一整栋楼,一栋如果我没有从另一个角度透视观察过洛杉矶,很可能不会发现的三层小楼。比起钛锌板,锡合金更常用于制造屋顶、墙板和管道等建筑材料,我的视野在城市的建筑群中很少出现不完整的情况。但这栋楼不同,它简直跟完全用这种重金属建造了屋顶和外墙一样,就像……就像我之前生活的那一层研究所。
我想挥手赶快不妙的联想,但它们就像嗡嗡叫的苍蝇一样在我耳边盘旋,催促我去证实
——或者证伪,我提醒自己,不是什么都与沃特有关。
尽管我总是沃特长沃特短,三句话离不开这家公司,但它只是一家公司。这个国家还有许多组织对超级英雄这块蛋糕虎视眈眈。单是我知道的从沃特内部揪出来的商业间谍,就包括但不限于来自军方的、集体教会的、境.外.势力的。
我的存在还没正式介绍给大众群体,但对于那些权力牌桌上的参赛者,有关我的各种情报几乎是半公开的。如果有其他方势力探听到我的透视能力,又了解到它对锌不起作用,他们当然会试图利用这种金属来防范沃特。
但这么做太显眼了。一座与周围的建筑所用材料完全不同的房屋,外表上却尽可能地避免引人注目?一旦我注意到,它就和贫民窟里的珍珠项链一样格格不入。这栋楼的所有者想传达什么样的信息?“我知道你的弱点,管好你的眼睛”?听起来简直是一份警告。
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的大脑很难处理警告和挑衅的区别,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我甚至会把示弱的表达误读为相反方向的意思。因此,这座无法透视的锌房子在我眼里或许写有“别偷.窥,这里不欢迎你”几个大写字母,但当这条信息被我的大脑进一步理解,它已经转变为高声呼喊着“看这里!有秘密!快过来!”了。
我没有理由对一探究竟的渴.望说不。
更确切地说,有目标的感觉太好了。
我朝门扉紧闭的陌生之所迈步,由静转动的瞬间提升到监控无法录下的速度。如同一阵轻盈的风,我拧断门锁,把音爆的轰鸣留在公园,把还在旋转打开的半扇门留在身后。太简单了,无论这栋建筑藏有什么样的防御工事,对我而言都不会比一张抽纸更厚。
无论躲在这里的是哪一方势力的无名之辈,他们都应该跪在我脚边颤.抖——为这拙劣的掩饰,为这可笑的挑拨。不可能是沃特,别以为我不知道,沃特的势力根本没能深.入西海岸的角落。超级英雄被加州的治安事务拒之门外,此地属于军方。
爱德华空军基地,全国最先进的飞行实验与研究中心,就在城外一百英里远的沙漠里。洛杉矶的发展不只建立在影视娱乐和房地产金融之上,还要依仗军事的繁荣。
沃特为什么要在我新能力尚不稳定的初期把我送到加州,只是因为这里绿化做得好吗?不,他们是想,如果我可能变成定时炸弹,最好让竞争对手的地盘承担引爆的风险和后果。他们让我踏上这片土地,就是在说沃特不容挑衅,失去士兵男孩不会削弱公司的底蕴,沃特仍然握有一手好牌。
此时此刻,我忘记了自己正在与公司闹别扭,忘记了自己孤身在外没有后援。我挺直脊梁,肩上如有责任的重量。那下沉的、令人心安的质感,来自我无法割舍的过去,不能背弃的家。
沃特不容挑衅,我不容挑衅。
下一秒,我失去平衡,在惯性的作用下砸穿两堵墙,直到双手插.入地基,在地面犁出一道长痕,才堪堪于第三个房间停下。
我被袭击了?
我被击倒了!
这怎么可能?!
喜报,还活着,咕咕来给担心凯文安危的小伙伴们报平安啦~
希望明年520也能和约翰还有喜欢这个故事的大家一起过(诈尸成功,安详躺下.jpg)
下一个环节是——约翰的感谢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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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移情,挑衅和滑铁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