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拥翠山庄的少庄主与夫人。”无花双手合十,“久仰。”
“我等尚未在江湖闯出名头,不过仰仗家族荫庇,大师客气了。”李玉函立马回礼,诚恳道,“倒是无花大师不过弱冠,七绝妙僧之名已然名扬天下,连带着一直独隐于林的少林一派,在武林中的存在感也日益明显。此番听闻有僧人从福建一路北上,凡遇不平事皆渡之。我和夫人钦慕大师风采久矣,猜测此番定是你外出游历,故而在此等候。”
“顺手为之,不过结个善缘罢了。”无花一反常态的没有和叶归尘均分功劳,甚至没有给予他过多的介绍。对面的小夫妇也似不在意般,只盯着无花一个人发起攻势,“难得遇到大师,不知可否请大师去拥翠山庄做客?家父喜好佛法,无花大师若能登门论道,定会不胜欢喜。”
“还请替我向李观鱼前辈带个好。”无花微微躬身以示尊敬,“盛情相邀,本不该拒绝,奈何我等已与寒山寺住持相商,近日会在寺中暂住修行,便只能暂且拂了好意,改日再登门拜访。”
“这有何妨?”李玉函摆了摆手,“寺中住持与我父亲交情匪浅。我和无眉久未拜访,也正想找机会去一趟。不若这次与大师一道,正好听听久违的论法,过几日后,再一起寻个契机,邀请大师去拥翠山庄做客,如何?”
“施主盛情,倒是却之不恭了。”无花吟吟一笑,带着叶归尘一起上了马车。
四下无人,叶归尘正要开口,却被无花拉住了手。他微微摇头示意叶归尘不要说话,旋即伸手摊平其掌心,在手上轻比慢划。
他的指尖并不细腻,相反带着些佛门苦行生活锻出的茧。可他却又有着独一无二的温柔,连在掌心里的划动也都是轻轻的——正搔进人痒处,却又恍如隔靴。
强行掩下身上传来的酥意,叶归尘匆匆定了定神,感受起掌心的字迹来。“柳无眉突然出现,说明石观音绝对不像无花所说的那般轻易放弃了。”他告诉自己,“我必须盯紧了她。”
所幸无花的表现一如既往地稳定,只见他赫然写道:“隔墙有耳,不可妄动。”
叶归尘了然地点了点头,学着无花的样子抚平了他的手掌,轻轻在他的手心打着转,“可是察觉了什么不妥?”
无花的小臂乍然紧绷,眸光渐渐深了,却又赶在叶归尘抬头看向自己前卸了力气,恢复了以往温润如玉的模样。“我没事。”似乎是要长篇大论的缘故,他写得更慢、更清晰,“柳看着孱弱,上车时的步伐却比李还稳上几分,定是个功力深厚的习武之人。可李玉函是昔年第一剑客李观鱼之子,出身武学世家,自幼受到的都是最好的熏陶,柳无眉比他更胜一筹,又怎会是寂寂无名之辈?此二人摆明了是冲着我来,背后必有蹊跷,所以我刚刚一直未曾提及你。”
无花果然敏锐。叶归尘赞叹一声,琢磨着该如何引导着他走上正确的思索道路,“可我们近日一路同行,又怎会单只找你一个?”他顿了顿,见无花往这差异处想,又写道,“会不会……与你的母亲有关?”
无花闭了闭眼,“我也不能确定。总归他们的目标不是你,这几日你要不就留在寺中,莫要去拥翠山庄了。”
“不行。说好要一起的,多个人也多个助力。”叶归尘不欲回应无花的请求,正偏过头去看向窗外,却突然发现林间掩映的一点辉芒。危险的信号突然在脑内疯狂叫嚣,他立马扑向无花往后倒去。
刹那间,一阵针雨“噗——”地刺穿帘幕,撕开整个车厢的风声,又以不可阻挡之势从另一侧飞出,密密麻麻扎出数十个洞眼。不难想象,若是没有方才这一倒,他们想必已经被扎成了刺猬。
“暴雨梨花钉!”叶归尘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冷汗。他刚要起身,却听得身下的无花倒抽了一口凉气,“别动!”
他霎时顿住,就见无花用另一只手将原本搭在他背上的手缓缓挪开——乌青色已蔓延至手腕,无花忙点穴抑住右臂血液循环,防止毒素的进一步蔓延。而手背的正中心,赫然扎着一根带着森然寒意的针。
“幸好没扎到你,谁能想到从不淬毒的暴雨梨花钉上竟然有毒。”无花的唇色变得苍白,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唇角却还噙着笑,“能麻烦师弟......以金刚指劲帮我逼出来吗?小心些,切莫碰到手了。”
“......好。”无花向来不愿拿哪怕只有一丝危险的事麻烦他,此番若非中毒颇深不能擅动内力,又怎会让他出手?叶归尘眸间闪过一丝冷意。他以指劲逼出银针,小心拿布包好,而后一跃出了车厢。
随行的家丁少了大半,似乎都往发射暗器那人逃的方向追去了。叶归尘却没有按照惯常的想法那般去找到凶手逼出解药。无花的中毒突然牵动了他心底最紧绷的那根弦,“我既然本就知道一切,若什么改变都不做,那知道剧本又有何意义?”他蓦地转身朝柳无眉的车厢走去,不顾粗通些功夫的护卫的阻拦,几乎是一路闯进了车厢。
“你干什么!”李玉函抱着怀里仍在痛苦呻|吟的柳无眉,对他怒目而视,“我夫妻二人仰慕无花大师风采,故而拥翠山庄对两位也算是以礼待之。你这小僧却如此不知礼数,竟反倒对拥翠山庄动手,你是何居心!”
“别在这扣什么大帽子!”叶归尘一掌推开前来阻拦他的李玉函,车厢霎时因掌力而四裂,“一口一个拥翠山庄,李观鱼前辈若是还能开口,怕不是要立刻将你逐出家门!”他缓步走到柳无眉身侧,有些嘲弄地垂下了目光,“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先动手?”
“大师在......说些什么......”柳无眉死死捂着心口,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大师是不是弄错了......我也中了方才那人的毒......”
“石观音的毒,确实不好受。”叶归尘看着眼前脸色骤变的柳无眉,继续道,“所以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对她这么死心塌地?明明你最知道她有多恶毒了不是么?”
“你懂什么!”柳无眉悄然抓住李玉函掉在地上的佩剑,而后猛地暴起,“看来让无花不愿配合的原因就在于你了。你既知她作风,便合该晓得自己会是什么下场,纳命来吧!”
叶归尘挪步连避三剑,而后遽然一掌杀出,转守为攻,与柳无眉近身缠斗起来。一寸长一寸强的宝剑在此刻反倒成了阻碍,柳无眉很快就扔了剑,转而夹住了一张锋利的刀片。
少林的功夫讲究得是大开大合,对于单人间的格斗却是少有助益。不多时,叶归尘身上便带起了几道血线。他心知这样下去不行,立刻转了招式,却被柳无眉敏锐捕捉到,“变幻不定,为了却是快速出手间的一击必中。这样轻巧狠辣的技法,怕不是出自东瀛吧。”
“不过是万物皆备于我。”叶归尘丝毫不受影响,又一来回之间,他终于找准时机,在柳无眉划出刀片的刹那空当,将被布匹包住的银针探入她没有顾得及用内力护体的空门。
乌青色很快随着内力的流转蔓延上脖颈。柳无眉不敢再动,泄力跌坐下去。
“快把解药交出来。”叶归尘扼住她的脖颈。
“你凭什么以为,我知道你的目的后,还会这么轻易的任你拿捏?”柳无眉边咳边笑,“打了这么久,刀片上的毒素已流转至你全身,你也该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背后车厢里的无花本就在一点一点往外挪,好不容易挪下了车,闻言猛吸一口气奔了过来,“你......没事吧?”他正要不管不顾地动用内力探查一圈,却被叶归尘抬手阻下,“我没事。”他搀住无花,看向柳无眉,“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一定会被你拿捏?”
“刀片上淬得根本不是毒药。一来,你弄不清我如何知晓你与石观音之事,便不敢杀我。二来,刀片锋利,一不小心就伤人伤己。你与李玉函这般恩爱,哪怕就是为他,可不也得惜命些?让我猜猜......上面沾的怕不是你用来让自己清醒的阿芙蓉粉末吧?”
柳无眉冷哼一声,“到这种时候还敢嘴硬......便让你瞧瞧它的厉害!”
“我若不觉得它厉害,你可愿信我一次?”叶归尘缓缓蹲下,与柳无眉平视,“我有办法解石观音给你下的毒。”
“你连无花的毒都解不了,还指望我信你?”柳无眉似是觉得荒谬至极,连连冷笑。
“你不是好奇我怎知你和石观音的事情吗?”叶归尘行了个佛礼,“佛祖赐我慧眼,照君昨世今朝来生。你本名无忆,为石观音手下大弟子。她待你本是极好,你却因曲无容之事......压根不敢信她。如今,你既少杀戮,只想自渡与一人厮守,我又何妨渡你一程?”
“比起素来一个都不放过、明明说着放你出谷却反手给你下毒的石观音,你难道不觉得......我才是更合适的合作对象?”
“那你又求些什么?”柳无眉终于正了神色。
“很简单。”叶归尘紧紧握住了一旁的无花,“我要无花平安喜乐,不必为任何他不想做的事而困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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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暴雨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