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的第二天清晨,总是伴着第二天的疲惫。但是良好的生活习惯,还是让伊丽莎白和随着年龄增长睡眠日渐减少的马普尔小姐一同起床。
初春的阳光透过薄雾探进窗扉,温和却迟疑,如一位不速而至的访客。屋内陈设简洁而温暖,壁炉的余烬中偶有一丝微弱的火星闪烁,将木炭的微香轻轻送入空气中,仿佛为这静谧的清晨平添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动荡。桌上摆着两份早餐,煎得恰到好处的培根闪着油亮的光泽,茶壶里的红茶氤氲出暖意。
马普尔太太和伊丽莎白正在交换着昨天听来的八卦。她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在亲近的人前有说不完的话。
正说话间,门外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伊丽莎白皱了皱眉。“这个时间,谁会来访?”
马普尔小姐平静地站起身,走向门口。打开门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一位年轻男子,面容憔悴,黑眼圈透露出深深的疲惫感。但是衣着却依旧得体和整洁,及时看得出心情不佳,但是嘴角仍旧挂着标准的微笑。这看起来是一个温和而又得体的青年。
此人正是她一个星期前从伦敦而来的火车上,见到的那位年少有成的银行家。
“请问……”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些许急切,“马普尔小姐在吗?”
“我就是。”马普尔小姐的语气不急不缓,像是在等待对方进一步说明来意。
男子显得松了一口气,但又显得有些腼腆。“我……我是从隔壁斯艾尔德石村来的,有些事情需要您的帮助。听说您曾……帮忙解决过一些棘手的问题。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爱德华·怀特。”
“那么,进来说吧。”马普尔小姐侧身让开,招呼他走进客厅。“请坐,慢慢讲。”
男子坐下后,却似乎不知从何说起。他的手指不停地搓动着帽子边缘,脸上带着难掩的焦虑。
“您不必着急,”马普尔小姐柔声说道,“一切从头说起就好。”
“是这样的,”男子终于开口,“我在伦敦我岳父的银行工作,不久前,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或者说,事实上不止我一个人收到了匿名信。”
“伦敦近来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忽然收到了匿名信,威胁要夺取他们的身份和财富。起初大家并不知道都收到了信件,这总是一件不适合张扬的事情,但是收到了人越来越多,总有风声走漏。”
“信件通过正常的渠道投递,差不多是同一时间,邮票像是收集已久。又是不引人注意的邮筒。既查不到谁寄出,也查不到谁大量购买了邮票。况且,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一个多月,尚未有任何意外发生。大家都觉得不过是个意外或是笑话。”
“但就在上周,同样收到信件的詹姆斯男爵家里忽然着火,后来是子爵家里的狗忽然被毒死。一连串的小事,让我的妻子路易莎有些不安。她刚刚怀孕,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因而她总是异常敏感。于是,趁着这段时间我的工作没有那么忙碌,我们选择来乡下小住。”
“但没有想到,这匿名信竟然跟着我们一起来了,这次它说要夺走我们的性命,并且我们总是感觉到似乎时常有人在跟着我们。路易莎本来就食欲不振,这下更是彻底食不知味了。我听说您解决了不少的麻烦,因此我们特地来请求您的帮助。帮我们找到那个寄信的人,不管他是什么样的目的,让他停止他的行为。”
马普尔小姐的脸上带着一丝思索,“亲爱的,我很理解你的遭遇。但是,你知道,我并不是什么警察或是侦探,我只是一个居住在村庄里的老人。村里的治安官没有任何的发现吗?或者是伦敦的苏格兰场?既然已经开始发生事故,那么他们应该已经不能坐视不理。”
“他们正在调查线索,但没有什么大事的发生。而且,因为收到信件的人多过,精力也分散了。我与他们通过电话,但是截止目前,还没有任何的线索。我在伦敦曾经和梅尔切特上校有过交道,他说他目前不方便参与这起案件,但是他向我推荐了您。说您曾经在多起案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马普尔小姐听到了熟人的名字,露出了一丝微笑,“梅尔切特上校总是过于称赞别人。我不确定我是否能够帮助到你,但是如果能够帮助你解决一些烦恼。我并不具有推理的才能,只是年岁增长,总能够从一些人的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会寄送威胁信的人并不少,但是付出行动的人却没有那么多。”
伊丽莎白在伦敦的时候,也隐隐听说过这死亡信件的事情,但是她身边并没有人收到。她虽然喜欢听八卦,但是却也不是一个喜欢主动探听他人**的事情。未有人主动提起,她也未对这件事情的具体发展有所了解。
她主动伸手接过了怀特先生手中的两封信,并将其中一封信交给了马普尔小姐。
两封书信的内容都并不长。
“‘凡自高的,必降为卑。’
您是否曾想过,您脚下的每一步,正将您引向不可逆的深渊?
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吧,地位与金钱,它们未必属于您太久。
我不会等待天降正义——我要让它降临在你头上。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另一封则是语气更加激烈。
“‘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然而,阁下,这一次,伸冤者已非神明,而是血肉之人。
您用背叛铸就了自己的高位,却从未停下来聆听那些被您践踏的哀嚎。您以为,抛弃一切便能无所畏惧,但我告诉您,每一滴泪水,每一句诅咒,都将在您最安稳的时刻降临,夺去您赖以为生的最后喘息。
您的傲慢让您忘了,人心的愤怒比天罚更为迅猛,而我,将是那把引燃您末日的火柴。
您知道这警告为何而来。您知道我为何不会停止。祈祷吧,阁下,为自己的灵魂,或许为那一点点迟来的悔意。"
两封信外的信封,收件人都是怀特夫妇,但是信纸上,却既没有写收信人,也没有写寄信人。
“这看起来是两封来自复仇者的信件,您对谁会报复您一点印象也没有吗?”马普尔小姐扶着她的眼镜,不紧不慢地开口。
怀特先生苦笑了一声:“我在银行工作的这些年,不是没有得罪过人。尤其是战争,战争带来机遇,也带来了一些家族和产业的毁灭。贷款被拒绝、催收欠款,总有人因此心生不满。但是这些信件,感觉又不完全是那种简单的仇恨。”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信件上停留:“还有一点让我不安,信中提到的‘背叛’和‘高位’,这些话听起来像是指向我个人的。但我的岳父——他是银行的拥有者,但是却没有收到任何的信件。”
怀特先生似乎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完成,十分着急着离开。他的确对威胁信件的事情有几分担心,但是并不多,更多的是因为来自于妻子的压力。他的妻子已经对这件事情十分的焦虑。
他像来时一样,匆匆的离开。他之所以亲自到来,而不只是电话联系马普尔小姐,是为了把信件留给马普尔小姐。之前他已经将信件提供给了苏格兰场的人观看,留着这些东西,对于他和妻子的心情也不并不是愉快的选择。他干脆地将信件转移,并告诉马普尔小姐,一旦有新的消息,他会随时的沟通。
“特别是怒火。信中的字迹用力过猛,有几处地方几乎刺破了纸张。这种纸我在伦敦曾经用过,是比较便宜和好买到的类型,虽然写起来不过顺滑,但是却足够厚实,如果不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这些纸张不会那么容易损坏。”
“这个寄信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呢?单纯的仇富?根据我对怀特先生妻子的家庭的了解,那么怀特先生的岳父,那位真正的银行家才更可能收到信件。或者是不耻于怀特先生获取财富和地位的方式?”
伊丽莎白看着信上的文字,轻声说道:“这两封信引用了圣经,而且是不同的段落,但它们都指向了‘审判’和‘惩罚’。寄信人似乎不只是想表达愤怒,更像是试图在构建某种正当性……像是在演一场复仇的戏剧。”
她顿了顿,又说道:“如果这些引用并非随意选择,那么背后是不是还有更深的暗示?”
马普尔小姐满意地点头:“非常好的联想,这正是我们需要注意的地方。寄信人不仅有怒火,还极为冷静和刻意。”
马普尔小姐将信纸放回桌上,目光落在窗外。庭院的树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阳光虽明亮,却未能驱散她心中的隐忧。
“这些信件中透露出的情绪……让我感到一种极深的不安感。”她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伊丽莎白的耳中,“噩梦不会凭空而来,总有人在编织它。”
伊丽莎白低头看着信封,指尖轻轻摩挲着纸质边缘,像是若有所思。“姨妈,”她缓缓开口,语调中带着一丝试探,“或许我可以去艾尔德石村的邮局看看。这些信件的邮戳不太寻常——第一封来自伦敦,第二封却出自乡下。看起来,寄信的人随着怀特先生的变化而变化。但是寄信人同时又给那么多人寄了信,他是针对某个人还是仅仅只是针对怀特先生?”
马普尔小姐从针线篮里抬起头,眼中浮现出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这是个不错的想法,亲爱的。只是切记——不要直接打草惊蛇。邮票的来源、寄信的时间,这些往往比答案本身更容易撬开嘴巴。乡村邮局的工作人员,尤其喜欢那些看似无意间流露出的关切。”
马普尔小姐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记得我曾经在拉姆斯顿村参与进的另一起案件。一系列的匿名信,但都仅仅只是烟雾弹。匿名信这种事情,在拉姆斯顿时我也处理过类似的案子。不过,那次的信写得更刻薄,也更加具有毁灭性。背后其实是一个并不复杂的谋杀案,目前尚不明了,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伊丽莎白点了点头,“放心吧,姨妈,我不会鲁莽。”
当伊丽莎白离开客厅时,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村道上偶有一两辆马车缓缓驶过,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正巧碰见了需要去隔壁村的邻居,直接蹭了趟马车,直达邮局。邮局的门前悬挂着一块掉了漆的木牌,风吹过时微微摇晃,发出轻轻的吱呀声。
邮局里坐着一位年长的女士,戴着一副老式眼镜,透过镜片上下打量她。伊丽莎白微微一笑,手上拿着写给闺蜜艾尔的信件,走近柜台,语调亲切:“早上好,我来寄些信件,但也许您可以帮我解答几个小问题。”
她把怀特先生提供的两封信都待在了身上,想要以此收集更多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