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质地干硬的登山用绳索吊在了树上,碧安琪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隐约记得之前视线的角落似乎闪过了自己不坦率的弟弟的身影,紧接着脚尖就传来了绳索收紧上升的触感,没有犹豫的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断了尚未完全触发的陷阱,谁知那陷阱本身就是个诱饵,在自己处理陷阱的同时,登山绳打好的绳结刷的一下套住了自己的脖颈,在双手本能的护住脖颈不被绳索直接勒住时,身下本以为已经解决的陷阱退后一点的部分震开薄土,直冲腹部,拦腰将自己横吊起来。
原先就套在了脖颈上的绳结就这样猛的收紧,将握紧的双手卡在了喉咙前,迫使碧安琪仰起头颅,呼吸瞬时变的困难起来。
而此时,牵着绳结连着的另一端绳索的纲吉才走出灌木丛,出现在碧安琪的视野之中。
整个流程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不禁让碧安琪怀疑纲吉是不是有什么制服野兽的经验。
蛰伏几天终于在溪边制服了毒蝎子的纲吉脸上没有碧安琪以为的欣喜或者不得不远离日常的愤怒,有的只有平静。
就像是这样的展开他已经习以为常。
毕竟和杀红眼后不顾身体极限都要使用能力的港口黑手党比,在没有素材的情况下,碧安琪作为一个会释放有害物质的人类还算好对付。
此时另一个世界的某害兽打了个喷嚏。
“不错……嘛,作为首领……候选人,这不是……很会对付……不听话的……对象吗?”
呼吸的困难使毒蝎子的声音里染上了些许冰凉的怒意。
“……您不用故意说话带刺。”
被冷不丁的讽刺了一下的纲吉叹了口气,回答道。
“狱寺君不是我的诱饵或人质。”
桃色长发的女性瞳孔微缩。
“我把狱寺君带来,只是为了不背着他对您做过分的事而已。”
纲吉理所当然的,仿佛这就是一件小事那样,轻描淡写的说道。
“因为他并不信任我。”
四周静悄了下来。
除去碧安琪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外,一时之间竟然只听得到不远处溪水流淌的哗啦声。
她不禁轻笑起来。
多么滑稽,多么扭曲。
他怎能用这般坦然的表情说出这样的事实。
纲吉割开自己身旁绷直的绳索,碧安琪身体向下一坠,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她脱下早已松动的绳套,活动了一自己的手腕,再没有半点前几日癫狂的模样。
“尾巴呢?”
“交给狱寺君处理了,暂时没问题吧。”
还挺物尽其用,没注意到自己对自家弟弟的失礼想法的碧安琪整理了下头发,才接着说道。
“里包恩叫我来是为了奈奈,最近那边的动静不小,可能会牵连到这边,以防万一需要能贴身应对事态的人存在。”
“这么说的话,你能接受吗?沢田纲吉。”
在抵达之前,碧安琪是了解过纲吉的情况的,自然也知道他对于黑手党的排斥。但是眼前的纲吉并没有做出碧安琪预想的那般排斥,厌恶的表情,他的表现冷静到不自然,不像是前一段时间还冲动的因为朋友被牵扯和自己的指导者对峙的少年。
“总要到这个时期的。”
纲吉也不是什么榆木脑袋。
他要求也不高,小打小闹没有所谓,不要做过火影响到其他人的生活就可以。
沢田宅只是一栋普通的民宅,所在的区域也只是一般的居民区。
如果日后发生什么骚动的话,没有人时刻跟在奈奈身边会很危险,以前是没必要,在自己被卷入了继承人问题的现在,奈奈的安全其实是很容易受到威胁的。沢田奈奈即使天性乐观坚强,看上去什么危机都不会遭遇那样,也只不过是一介普通人而已,只是一个上了年纪,搬动重物就需要儿子搭把手的普通的家庭主妇。
不管这个贴身保镖登场的方式多么离奇和突然,本质的目的是不会改变的,这也是纲吉没有做出过多反应的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原因……
当纲吉扒开树叶,狱寺正在收拾营地上的背包和各种道具。年轻的左右手将稍长的银色短发扎成一撮,手上动作娴熟,察觉到纲吉已经回来后,还特意拍了拍衣服,对着看向自己的少年露出微笑。
“您结束谈话了?”
“……恩。”
在离开森林的途中,纲吉没有再问一些多余的问题,反而是在一阵沉默之后,狱寺率先发问了。
“您……没有什么其他想要问属下的问题吗?”
在布置陷阱的时候,纲吉虽然没有瞒着狱寺做什么改动,但也没让他帮忙,所有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那究竟是信任还是单纯的不想让狱寺产生多余的顾虑,不管哪种都让狱寺感到疑惑。
“那是现在不问的话,之后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的问题吗?”
“……不。”
“那就没有必要了。”
不,这不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吧?
狱寺明显对这个结论无法接受。
不管是作为继承人候选,还是一介黑手党对待下属,都不会是这么暧昧不清的状态,为什么不好奇?为什么不刨根问底?让这样意图和底细不明的我待在身边真的安心吗?还是已经从里包恩那里得到了足够多的情报,所以本人的坦白就无关紧要了?但是坦白的过程不仅仅是情报的交换,更是本人的一种表态,难道纲吉就连……
“我没在想那么复杂的东西。”
意识到明显比自己聪明不少的少年陷入了纠结,走在前方的纲吉停下脚步,有些无奈的露出笑容。
“我说过了,我没有当彭格列的十代目的打算,所以不会用继承人的身份来对待你。”
秘密也好,隐情也好,纲吉没有对他人的私事刨根问底的兴趣,实际上他对很多事情都没有所谓,也不打算深究。
“不,大概即使……虽然我想绝对不可能有那么一天,即使我有了那个打算,大概也摆不出作为首领,作为一个黑手党的架子吧。”
那端坐在漆黑的,华丽的中世纪风格房间中的男人的身影再次浮现在纲吉脑海,那虚假的,漫不经心的蔑视的笑容,以及酒红色的瞳孔中对于人命和其他本该有价值的东西的漠然,时至今日都让纲吉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那就是所谓黑手党的首领该有的姿态的话,大概自己一生都做不到吧。
自山本跳楼以来纲吉对狱寺的看法就改变了,但是要就这么把自己对于狱寺真实的想法说出口又难免让人感到有些为难,所以纲吉一直没有表态,没想到让狱寺感到了不安。
纲吉抓了抓后脑勺,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自己都觉得接下来的说出口的话很可笑,却觉得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朋友。”
“嗯?”
走在前方的纲吉停下脚步,没有立刻回头。
“我,大概,是把狱寺君当成朋友来对待的。”
透过丛林的间隙的微光落在眼前的人的身上,使狱寺产生了对方在隐隐发光的错觉。
眼前只有十四岁的少年踌躇片刻后才转过身,脸上不见往日的疏离淡漠,只有淡淡的羞涩和腼腆。
“不,应该说,我想把狱寺君当做朋友来对待。”
那算是自己对既定命运的微小抵抗吗?纲吉不知道。
他只明白了,大概,自己就是一个狠不下心一直强硬对待身边的人的人。
“……”
蹿出狱寺喉咙的话语在此时此刻显的有些沙哑。
“您说笑了。”
那话语带上了无言的拒绝。
他无法在此时此刻信任纲吉的话,不,大概,就算信任了,也只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变成谎言。
纲吉就是处于这样的境地之中。
得到回答的少年一愣,随即依然露出了微笑。
“也许吧。”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懊恼,面上只有坦然。
“回去吧。”
不管前路如何,先回到那尚未改变的日常之中吧。
碧安琪如她所说,用里包恩的关系人的身份住进了沢田宅,且不说蓝波的反对基本无效,里包恩本人倒是用要做什么事的准备为理由消失了几天。
学校那边姑且是用家中遭遇了事故请了假,当纲吉和狱寺一起回到教室中的时候,山本只是笑着来打了个招呼 ,没有多问什么。
运动会的准备开始了,纲吉自然也加入了训练的队伍之中,看着不远处还在操场上挥洒汗水的同班同学,偶尔会让纲吉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喂。”
已经完成了指标,站在一旁休息的纲吉听到身后传来了黑川花的声音,黑色卷发的少女手里还拿着运动会的项目章程,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悦。
“我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