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颜色鲜艳的彩带随着喷射的气流散落在少年的头发和脸上,不知是否因为小婴儿的动作太过突然,三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山本才笑着说。
“吓我一跳,原来是玩具枪啊!”
放下手枪的黑色西装小婴儿将手举到头顶,原本造型精致的手枪融化变形,最后变成一只绿色的变色龙趴在帽檐上。
“是真枪哦。”
“是吗是吗,现在的玩具做的也太精巧了。”
桌子下方,戴着运动护腕的手死死的压住了另一只冰冷的手,僵住的少年的力气比山本想的还要大,他的手背和手臂青筋暴起,关节发白,显然是下了死力气。
山本又随意的聊了几句,然后松开手,站起身拍了拍纲吉的背。
“来了小朋友这点东西就不够吃了,我和阿纲再去拿点来。”
被轻轻拍了后背的纲吉像是惊醒了一般,微微抬头。
“那我也来帮忙……啊。”
刚要起身的京子想起来里包恩还在,将小孩子独自留在座位上不太好,少女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
“没事没事,京子你留在这里和小婴儿一起吧,我们马上就回来了。”
半是生拉硬拽的将纲吉从座位上带起来的山本拉着他走入了等待取餐的人群之中。
“不行哦,阿纲,对方还是小孩子。”
黑色短发的少年直视着前方,没有去看此刻自己的好友是什么表情,纲吉就这么低垂着头,任由山本拉着他的手。
“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冷静点,没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把拳头,松开吧。”
被包裹在宽厚的手掌中的拳头颤抖着慢慢松开,股股微凉的水流蔓延到山本的掌心,顺着指尖落下。
他从包里拿出手帕,压在了纲吉流血的地方。
“……对不起。”
浅褐色头发的少年声音沙哑。
“对不起,山本。”
“你还是第一次没对我说敬语。”
黑色短发少年动作熟练的包扎好纲吉的手,露出笑容。
然后就像按下了某种开关那样,一向挂着开朗笑容的少年周身的氛围突然沉静了下来,周围嘈杂的人声就像是突然褪去了那样,只留下了他和纲吉的呼吸声。
“需要阿纲道歉的事,一件都没有。”
纲吉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手上的手帕,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些许的安心感。
“回去吧。”
“……嗯。”
之后对京子的解释是在途中不小心刮伤了,虽然对于隐瞒担心的少女实情让纲吉有些良心不安,但是比起让少女过于担心自己,纲吉觉得这样的选择才是对的。
回到座位后黑色西装的小婴儿已经不见踪影,京子说纲吉离开座位后他就突然离开了。
因为纲吉受伤,虽然他本人说着不要紧之类的话,京子和山本还是强制结束聚餐,让少年尽快去诊所处理伤口。
所幸附近就有一家私人诊所,在处理了伤口,又将京子送到家后,纲吉才松了口气。
他不自觉的摸了摸手上的绷带,右手还有些微微的刺痛,指尖明明感到冷的麻木,掌心被朋友触碰的地方却在隐隐的发热。
走在他身旁,似乎打算就这么送自己回家的山本,没有再过多的追问自己什么。仔细想想从相遇开始,山本就一直默默的包容着自己,自己怪异的反应也好,突然出现的攻击性也好,普通的人恐怕早就觉得奇怪和恐怖,早早的远离自己了吧。
纲吉很感激他能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
他觉得自己或许已经不该再对珍惜自己的人有所隐瞒。
“山本君……不,山本。”
自跳楼后就变得寡言的少年叫住了走在他前方的友人,黑色短发的少年转过身,表情明朗坦然,琥珀色的瞳孔中只有些许淡淡的好奇。
浅褐色头发的少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轻轻揪住了腹部的衣服,嘴唇微微抿起,不一会儿,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那样,少年开口说道。
“那个……或许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周一,周一放学后!能稍微……听我讲一些事情吗?”
他闭上眼,就好像说出这些话已经消耗干净了他的勇气那样,而一向很快就会回应纲吉的话山本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回答。
浅褐色头发的少年有些不安的睁开眼,却在看见友人的表情之前就被手臂卡主脖子揉乱了头发。
“等,等等!山本?!”
被按着头乱揉一通的纲吉红着脸喊道,却只听见一阵轻笑。
“我会等你的。”
友人清润的声音缓缓响起。
“……嗯,谢谢。”
纲吉停下了挣扎。
此刻他人的体温让他感到有些眷恋。
回到家中后,纲吉卸去柔软的笑容,面无表情的看着没有开灯的房间,鹅黄色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融入没有被光照亮的黑暗之中。
“到外面去。”
和在朋友面前轻柔的声音完全不符的低哑的嗓音从少年喉咙里窜出,他微微垂下头,看着昏暗的房间说道。
“别在家里。”
这个房间,不,这个家,这个地方象征日常的一切,对于沢田纲吉来说已经不不再单纯了。
这里是他用来分辨噩梦和现实的锚点,是名为沢田纲吉的少年区分作为凡人的自己和行使着暴力的自己的分界线,这种基准使他的心在痛苦和平静中形成了某种脆弱的平衡,稍有不慎就会全部崩塌。
“我无所谓。”
黑色西装的小婴儿走出阴影。
他没有刻意去戳别人心理阴影孤影的嗜好。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寂静的公园之中,这个区域还没有安装路灯,远处人家的犬鸣时有时无,夜晚的空气有些冰凉,纲吉长呼一口气,将视线投向黑色西装的小婴儿。
“你那个时候的杀意是真的。”
纲吉熟悉这种感觉。
在港口黑手党,纲吉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那些人并不都是些凶神恶煞,或者一言不合就掏枪的人,相反,大多数人都和正常人别无二致,平时聊天的话题也很普通,但是,那里的每个人都有一种莫名的从容。
和外貌,性格,年龄全部无关。
纲吉熟悉那种,站在跨越过一线后,对于掠夺生命这件事感到从容和坦然的人面前产生的恐惧感。
所以在小婴儿开枪的时候,他本能的想要反击。
“为什么想要杀我?”
纲吉想不出任何自己在这个世界会被杀的理由。
“那是试探,试探你对杀意的反应。”
小婴儿跳上云梯,在上面慢悠悠的走着。
“结果,你的反应严重的超出了一个普通的废柴的标准,我最初的结论被推翻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说过了。”
小婴儿在云梯尽头站定,皮质的靴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是你的家庭教师,负责把你培养成出色的家族首领。”
“作为彭格列家族的十代目。”
天空中闪过一道惊雷。
细雨开始落下。
不知从何处拿出了把伞的小婴儿就这么看着沉默不语的少年。
被雨水打湿了头发和衣服的少年静默了半晌,缓缓开口。
“我记得正统的黑手党是血缘主义,没有血缘的家族成员不可能进入管理层。”
他的这句话并非在否认里包恩。
曾经,在纲吉还跟着黑发的干部工作当兵时候,黑发的干部半带玩笑的处理异国的黑手党和本土的黑手党的利益冲突时,有提到过,纲吉依稀记得黑发的干部面带嘲讽的说只看血统不看能力,扶了废物上台的家族不被吞并才奇怪。
那个时候他没有在意黑发干部的话,事到如今却回想了起来。
他只是在这个瞬间理解了一件事。
“我……有黑手党的血统?”